“李公子之才確非是以詞文見勝的,而是以才幹能力見長,李公子以往的種種作爲天下人有目共睹自不必多言。”黃庭堅捻着黑鬚道:“今日我才知曉李公子要在報慈寺前開堂設衙,公審數年前的舊案,要爲一名女子沉冤昭雪,此等魄力,非是吾等舞文弄墨者能及,十分的叫人敬佩!”
“街巷裡早就傳的遍了,說當今駙馬公審重犯,滿朝文武旁天,帝都百姓爲證,千古盛事吶!”秦少游笑呵呵的說道:“這個案子可不怎的好審理,前番兩位宰輔數次審理,看駙馬這此能否一錘定音。”
羅芊芊亦是頭一遭聽聞李二要開堂公審陳年舊案,忍不住輕輕往李二身旁靠了靠,悄聲讚道:“相公好本事,奴便說過泥潭之中便要躍起大鯨的。”
觀羅芊芊明眸閃閃,風姿綽綽,香腮瑩膩,李二忍不住將手攬在她的腰間。
文人大多喜愛聲色,自然也成就了無數的風塵佳話。唐時民風開放,無數的唐詩和美女建立了密切的聯繫。李白白居易等絕代高手亦曾爲青樓色藝雙絕的佳人填寫不少的詩文。到了宋時,新的詞文更加的精巧微妙,從文人雅士到市井中人都能吟誦幾篇“佳人”詩詞,把大宋的“佳人文化”推到一個新的高度。縱是李二和羅芊芊再親暱一些,衆人也是習以爲常。
羅芊芊笑盈盈的問道:“三個才子都言的過了,不知那另半個才子確是何等人物?”
劉三嘏擎起大觴道:“先盡飲此觴,難得今日暢快,盡飲!”
衆人亦是有了幾許意氣相投的豪邁,紛紛舉觴盡飲。
劉三嘏說道:“若是那半個才子,諸位俱是知曉的,便是那拗相公了。”
“王安石?”黃庭堅稍微一頓:“王安石的詩文大多秉襲了唐風,嚴謹整齊是足夠的。卻不見如何的出彩,。其成名所賴者不過是厲行新法罷了。我看那新法也不如何,急功近利地甚了,說不好還是禍國的根源哩。”
王安石的新法在士林階層並不得人心,反對新法的人士大有人在。
李二方要爲王安石的新法辯解,便聽劉三嘏說道:“拗相公的詞彩算不得上佳,新法利弊到底如何我等也不好細言。然明知天下人反對新法者衆。拗相公依然押上自己的身家前程,逆大流兒上,此等知難而進雖千萬人吾往矣地氣魄確實叫人稱道。WWW.1 6 拗相公不愧是拗相公,好生雄壯。”
拋開新法的利弊,要說王安石的膽色氣魄確實無人可及。當半個才子也不算過。
黃庭堅笑道:“原以爲我也能算那半個才子的,與那拗相公比起來,我實在是差距甚大,嘿嘿,好在我也只是醉心書法。文采一道已是差的遠了。”“哈哈,莫餒了先,說不準過上十年八載。我等亦能名動天下哩!”秦少游笑道。
大宋地文人還是有上進心和骨氣的,重點遠不是明清的文人可以比肩的。李二甚是開懷,舉觴而倡:“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來,來,來,盡飲!”
接連幾大觴下去。衆人皆是面色飛霞,在座的幾名女子更是醉態可掬。秦少游大呼暢快地高呼:“有酒無歌,豈不是憾事,幾位佳人可願歌一曲?”
秦少游的那個伴當歌姬笑道:“奴便來歌秦相公的《鵲橋仙》,諸位才子將就些聽了。”
其時。《鵲橋仙》因詩詞意境最適合青樓女子吟唱,早已在煙花之地傳地遍了。大凡風塵女子沒有不會唱的。
但見這歌姬體態輕盈,款款而起,嬌態千變間還真的是有萬種風情,衆人皆呼:“紅袖添香,好友佳釀,人生極境也!”
那歌姬輕歌低雲,一段極唱的開奏之後,悄唱低吟開來:“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羅芊芊亦是有了七分的醉意,起身脫了小羊毛的比甲,以一身粉紅色的衣裙翩翩而舞,腰肢柔軟,玉臂舒展,真的便如七夕時候地輕雲巧舞一般,飄飄然宛若雲中仙子。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一首《鵲橋仙》已經到了高潮,羅芊芊卻是舞的愈慢,極力的將身材舒展開來,面上滿是相思期盼神色,將鵲橋二仙的神態演繹個淋漓盡致。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舒緩的語調當中猛然以“暮”字收住,琵琶聲噶然而止。羅芊芊卻是一個旋身,衣裙飄揚,雙手斜舉,活似不忍分別一般地織女模樣。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李二稱讚一聲:“此句爲絕唱矣!”
羅芊芊若有所思的思慮這句“絕唱”,款款歸座。
“快,快,小姐在這裡了。”老琴師挑開暖圍帶進來一個衣衫單薄地女子。
那女子也有二十七八歲的光景,凍的臉色烏青顫抖不已。
“月月?”羅芊芊驚呼一聲:“你怎這般模樣?不在霸王樓了麼?”那叫月月的女子接過羅芊芊遞過來的羊絨領子大氅,裹在身上:“芊芊妹子,我確實活不得了……”
衆人忙問緣由,這叫月月的女子悽悽慘慘的說了出來。
想這月月當年亦是紅牌歌姬,也是有無數的達官貴人趨之若鶩,爲見月月一面也是一擲千金,月月可算是紅極一時,號稱身價萬貫。
奈何自古美人如名將,最見不得時光的消磨,一代代新人層出不窮,當年的月月已是人老色衰,不復當年的榮光,自然不爲老鴇喜愛。於是逐漸沒落,竟然淪落到燒水劈柴的地步。
羅芊芊等人不禁黯然,想那青樓之中雖有不少佳人才情容貌一時無匹,又如何當的過時日的消磨?無可奈何青春不在之後,難免是如此的悽慘結局。
月月終日裡衣食不周也就罷了,老鴇看她再沒有了什麼利用價值,遂要將月月賣出去做那兩頭娘子。
古代妓戶也有高下之分,如羅芊芊這種有深厚背景的自然是賣藝不賣身,且接觸者多是風流雅士達官貴人,次一些的妓戶也是隻接待文人商賈。而大多的青樓卻是販夫走卒一體招待,只要有銀錢便是大爺。
而那些做半開門皮肉生意的女子大多是人老色衰,至於兩頭娘子則是最悽慘的,不僅沒有戶籍,而且被視爲牛馬一般,除做苦役之外更要每日應對幾十上百次的蹂躪,鮮有活過三兩年的。
月月哭的悽慘,拽了羅芊芊的衣袖:“我是偷逃出來的,媽媽還在門子外頭罵哩。羅大家是霸王樓的頭牌,於媽媽說道說道,莫要將我賣了的……”
“你就不會做工賺資的麼?爲甚定要在那霸王樓?”李二驚奇的問道。
羅芊芊苦笑:“相公不知,賤籍女子還比不得尋常百姓,賣身的契約在人家手裡,便是官府亦是承認的,自然是媽媽的人哩。”
老鴇攥了賣身的契約,便收到法理的承認和保護,這一點和後世的律法極其不同,甚麼天賦人權的說法在大宋看來簡直就是胡扯!故此古代妓戶纔想方設法的要贖回那賣身契約!否則永遠是別人的奴隸。
若是真的做了那兩頭娘子,想來月月也是活不久的,羅芊芊說道:“月姊姊莫悲心,你我也算是熟識,自然不能看你墜入火坑,要幫你一幫纔是,不知媽媽要賣你多少錢?我還有些個積蓄,替你贖身便是。”
“二十三貫錢哩!”
李二看這月月眼角已現魚尾,面目粗糙早不見當年時候的風華,忍不住的說道:“甚是悽苦,我這裡還有些角銀,芊芊再出一些,反正這宅子也大,以後你先住在此間吧。”
衆人紛紛解囊,那月月只是不住的磕頭,泣聲拜謝:“奴終於可脫苦海,定不忘爺爺們的恩德……”
月月捧了銀錢出去,衆人不免噓聲,感慨世間苦難。
羅芊芊無奈的說道:“我輩雖是歌舞昇平,外間如月月這般的苦人實在不少,今番救的一個實不知尚且有多少個月月,,有能救的幾個?”
李二起身道:“能救的多少算多少,總不能眼見人入火坑的。”
羅芊芊微微搖頭:“相公還是意氣了,世間多少苦難,便是如月月這般的亦有萬千,如何能夠救的過來?”
“許多的世間事知不可爲亦要爲之,”李二決絕的說道:“不求造福衆生,但願解人危難,方不負來這世上一遭。”
“好氣魄,好擔當!”劉三嘏擊掌大讚。
衆人皆贊。
說話間那月月回來,“如何?可贖的回契約了麼?”羅芊芊問她。
月月卻是“噗通”跪倒在地,一一拜謝衆人,神色悽苦的說道:“月月多謝諸位的深情厚意,想我是前生做了莫大的冤孽,才叫我今聲受苦受難的,雖不得贖回,亦是要謝過諸位的。”說着將那些銀錢放在地上,擰頭要走。
李二急忙攔她:“爲何不贖?”
月月終於忍耐不住,哇的哭將出來:“媽媽坐地漲價,要一百貫錢方可贖那契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