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陳天佑從美國回來，一下飛機，他的神色就顯得很嚴峻，陳俊楠不敢與他對視，一路默默地開着車。
“你怎麼會做這樣的蠢事？”足足開了一半的路，陳天佑纔開了口。
陳俊楠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吸口氣撩望了一下後視鏡，父親的臉映在後視鏡上幾乎黑沉沉得可怕，從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嚴厲的父親，雖然平時對父親很敬畏，可更多的還是崇拜！雄集團是父親十八歲時與爺爺一起創辦起來的，如果沒有父親，這幾年他被情牽絆，無心經營，集團公司就不會有如此的輝煌成績，相比於他，父親比他還辛苦，國內外的生意兩頭跑，而如今，他又要擔憂起他的私事，這讓陳俊楠異常愧疚。
“爸爸，我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他輕聲回答。
“婉兒知道嗎？”
“不知道。”
陳天佑沉沉地嘆了口氣，靠在背椅上閉上了眼睛，車子到了陳家大院，陳俊楠轉頭看他，陳天佑覺察到了他的目光，劍眉一鎖，聽到他在說：“爸爸，你不會對浩浩特別吧？”
陳天佑睜開雙眸，目光如炬地瞪了他一眼，陳俊楠心裡一凜，原來父親並沒有睡去，見他去開門，他又囁嚅道：“妞妞很敏感，婉兒也一樣，爸爸……”
“少羅嗦！”陳天佑下了車，甩門的時刻聲嗓宏亮，“把我行李拿出來！”
曹管家與邢素素同時走了過來，陳天佑把手上的外套遞給了曹管家，淡淡地看了妻子一眼，轉頭就朝大樓房裡走，陳老太太見兒子回來，喜得眉開眼笑，拉着他的手問長問短，陳天佑對母親向來孝順，屁股還未坐熱，就起身繞到母親身後揉起了她的肩背。
陳美琳知道父親今天回來，特意提早去了幼兒園接回了妞妞，妞妞見到爺爺，很親熱地偎在他懷裡，陳天佑問她：“告訴爺爺，會彈鋼琴沒有？”
妞妞一聽，馬上從他腿上下來，跑到鋼琴邊上笑着說：“爺爺，我彈一首你聽聽。”陳美琳馬上幫她坐好，又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妞妞點點頭，十根白嫩的纖纖手指馬上靈活地在健盤上滑動起來。
“好聽，好聽！”
當《四小天鵝》的美妙音符在客廳裡悠揚響起時，陳天佑就帶頭鼓起了掌，對妞妞又是讚揚又是豎大拇指。
客廳裡的其他人也都聽得露出了笑臉，陳俊楠望着父親，見他臉上流露出欣賞與寵愛的神色，心裡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可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出現了羅欣妍，她牽着穿戴一新的浩浩，笑微微地走向大家。
陳俊楠的心驀地收緊，睇了羅欣妍一眼後俊臉黯沉下來，低下頭，雙肘置在膝蓋
上，心煩意亂地交繞起十個指頭……儘管他刻意不去看羅欣妍身邊的孩子，可浩浩那張漂亮的臉蛋還是往他眼角里擠進來，婉兒有一天跟他說：“俊楠，我想跟你說，浩浩與盼盼有點像，真的，你沒有見過兒子，其實可以多看看浩浩的。”
多看？他怎麼敢多看？每次在院子裡碰到周嫂帶浩浩玩，他只能偷瞄幾眼，有時浩浩走到他身邊，昂起頭口齒不清地叫他：“伯伯。”可落到他耳朵裡都成了“爸爸”的呼喚。
一個星期前，邢素素已拿到了DNA親子鑑定報告，他真佩服母親，藉着帶浩浩體檢的名義，故意支走了周嫂，又強制他一起跟去做了DNA檢查，他一度期望這是母親神經過敏，是李亞博的酒後胡話，可結果呢？結果不容爭辯，浩浩是他的親生兒子！
羅欣妍，你真的陰詐！
多少次，他在心裡罵着羅欣妍，又在看到她的時候會產生一抹衝動，那就是揪住她的手臂狠狠地甩她一個耳光，大罵：“你就這麼想毀了我的家庭？”
邢素素把鑑定報告交給他看時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件事若是李亞博不說，我們就暫時不提吧，亞博大概是從血型裡知道浩浩不是他的，你是B型，他是A型，聽說欣妍是O型，而浩浩是B型血……”
他記得當時自己的腦子已成了漿糊，耳朵“嗡嗡”作響，鑑定報告就像燙手山竽，不只是雙手被灼痛了，就連心也被灼焦了，絲絲冒煙，燒得他兩眼暴紅，血脈卉張，大口喘息了幾下後瘋狂地吼叫着撕碎了那張報告單。
紙可碎，字可消除，可活生生的孩子會消失不見嗎？
他近了，他可愛地笑着，似乎聽懂了妞妞彈的曲子，正快樂地拍起了小手，嘴裡叫着：“姐姐，姐姐……”
陳天佑轉身了，看到浩浩的那一瞬，他似乎看到了陳俊楠小時候的模樣，腦袋圓圓，眼睛大而明亮，皮膚白裡透紅，就連鼻子與嘴巴都那麼相像，這樣的小男孩抱在懷裡，誰會不相信他是自己的孫子？
心臟驀然跳得失去常律，有十個月沒見到這個孩子了，十個月的變化可真大，不只是相貌上改變了許多，還能口齒清晰地開口叫人，望着他在羅欣妍的帶動下走近自己，陳天佑的臉部表情越來越僵硬。
“浩浩，叫姨爺爺。”羅欣妍蹲下身子，微笑着點點陳天佑對兒子說。
浩浩撲閃着一雙大眼睛，乖巧地靠上陳天佑的膝蓋，仰起臉很認真地叫：“爺爺。”
陳天佑一愣，一聲“噯”字如鯁在喉，他張着嘴半天沒應聲出來……“爺爺”與“姨爺爺”只差了一個字，可這一個字的差別，意義非同尋常，他不知道羅欣
妍是故意還是這個“姨”字特拗口，浩浩怎麼當着大家的面叫他“爺爺”？按理他該叫他“姨公”更適合。
“他爸，浩浩還小，姨字怎麼也學不會，”邢素素連忙解釋，“我讓他跟着妞妞叫好了，爺爺奶奶的好學。”
“是啊，姨夫，我教過他的，可這孩子其他方面非常聰明伶俐，就是有些稱呼還叫不會。”羅欣妍笑微微地說。
陳天佑剋制住心頭的激動，看孩子那麼不認生，便抱起他坐到自己腿上，浩浩伸出手笑哈哈地摸他下巴，嘴裡仍然甜甜地呼喚着：“爺爺，爺爺……”
真是血濃於水，血脈相連，浩浩似乎在陳天佑身上找到了無法阻隔，無法替代的骨肉親情，陳天佑情不自禁地答應了他幾聲。
“奇怪啊，浩浩怎麼這麼親天佑啊？”陳老太太坐在一旁笑呵呵，伸手摸摸浩浩的頭，“上個月邢芬夫婦從英國回來看他，他都沒有這麼高興。”
陳天佑牽強地一笑：“媽，可能我與他有緣吧。”
“是啊，孩子很奇怪的，有的人他很喜歡親，有的就不會喜歡。”邢素素忙接了話茬。
“叮叮咚咚”鋼琴音律突然變調，隨之一聲尖叫響起來，“爺爺！”
不約而同，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了鋼琴一角，原來妞妞見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到了浩浩身上，生氣地用力地拍打着琴健，小身子從高腳凳上滑下來，嘟着嘴跑到陳天佑跟前，眼神幽怨地望着浩浩：“你下來！他是我爺爺，不是你爺爺！”
陳天佑一震，下意識地想推開浩浩，可浩浩的小手卻死死摟住了他的脖子，小屁股顛了顛，一下子朝妞妞笑，一下子又朝陳天佑樂，把妞妞的生氣權當與他逗樂了。
妞妞見他置若罔聞，又很“不識擡舉”，而爺爺的表情看似有些爲難，她頓時氣極，伸手就扯住了浩浩的耳朵：“你下來，我纔不要跟你玩呢！”
這一刻，羅欣妍努力剋制住衝動，別有意味看了看邢素素，不出她所料，邢素素不滿了，抓住妞妞的小手臂扯過去，責罵道：“你這孩子，怎麼能扯弟弟的耳朵？”
妞妞氣呼呼地扳起小臉蛋，擡眸掃了大人們一眼，目光落到父親陳俊楠身上時，她突然癟了癟嘴巴，哽咽起來：“爸爸，爸爸，爺爺也不喜歡妞妞了。”
一直如處在火籠中烘烤的陳俊楠終於有了清醒的意識，他馬上站了起來，走到母親身邊抱起了女兒：“乖，爺爺愛你。”
“妞妞，”陳天佑馬上想到了陳俊楠交代的話，他掰開浩浩的手，把他交給了羅欣妍，起身從陳俊楠懷裡抱過妞妞說，“走，爺爺帶你去看看從美國帶回來的禮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