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不能沒禮貌，快說謝謝！”婉兒忙去拽女兒的手臂，把她從陳美琳懷裡硬拉了出來。
“我不要吃……我不要吃。”妞妞掙脫了母親的手，賭氣地低下頭，捧起自己的小碗滑下了椅子，她跑開了，陳美琳隨後也站了起來，寵溺地叫喚着她。
“妞妞，姑姑來餵你吃。”
“真是不像話！”邢素素放下筷子，轉頭對羅欣妍說，“欣妍，你坐下吃，不要管她，這孩子是越大脾氣越長，真不知道像誰！”
“像琳琳！”一直未出聲的陳老太太神情淡然地接了話茬，嚥下一口飯，她拿起餐巾抹了抹嘴角，垂下眼皮子，緩緩地說，“妞妞也是陳家小姐的脾氣，沒有走錯樣。”
“媽媽，琳琳小時候很乖的。”邢素素淡瞟了對面的婉兒一眼，帶着自豪說，“我那時候教她什麼，她都聽，嘴巴甜，聲音也甜，哪個人不說她長得漂亮，又懂事有禮啊，你看她，彈琴繪畫哪樣不會？只是現在工作忙了，心事散了些，這一長大啊我才管不了她。”
“姨媽，那琳琳真是多才多藝啊，你教得真好！”羅欣妍面露欽羨，笑容可掬，“我以後若是生了女兒，我一定請教姨媽怎麼教育孩子。”
“好啊，好啊，亞博的孩子就跟我的親孫一樣，我同樣愛。”邢素素笑盈盈，喜上眉梢。
喬婉兒垂下頭，慢慢地用筷子挑着碗裡的飯粒，一顆顆白米飯不停地落進嘴裡，塞滿了小小的空間，沒有什麼感覺，喉嚨細得像一根毛細血管，酸酸楚楚的味道沿着管壁像小小的氣泡爬升，堆積，簇簇擁擁地哽在喉頭。
“吃點菜。”一雙筷子滑過眼角，隨之她喜歡吃的兩隻肥嫩蝦仁落到了她碗裡，擡起頭，又見陳俊楠拿起她面前的小碗去舀桌中間的金黃色蛋羹。
婉兒鼓着腮幫，眼神晃了晃，頓覺自己的嘴裡塞滿了飯，她忙望了邢素素一眼，使勁地嚥下飯糰，從陳俊楠手裡拿過小碗，訕訕地說：“我自己來，你快吃，不然菜涼了。”
陳俊楠笑笑，手很自然地伸過去，撩起她鬢角的一縷頭髮拔到了耳際邊，滿眼都是亮而閃的寵愛。
羅欣妍的面部神經不自覺地繃住，眼睛不聽使喚地望着他們，深黑的瞳孔涌動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心底的酸意就像潮水般衝擊着五臟六腑，全然不知端着碗的手漸漸泛白，指尖勾着碗沿，彷彿要把那隻碗給生生掰碎。
“欣妍，你來嚐嚐這個。”李亞博凝視了她許久，臉上的肌肉微微一抽，挾起一塊脆皮豆腐放到她碗裡。
聽到身邊的男人發出聲音，羅欣妍才驚回神智，面色一變，換上了親和溫婉的笑容，轉頭對他說：“我吃得差不多了，你也多吃點。”
邢素素看兩對年青人各自秀恩愛，也不再多說話，除了關心一下身邊的陳老太太，便只顧自己吃了。
晚飯後，李亞博與羅欣妍坐在客廳裡看電視，陳美琳陪妞妞在玩，不知怎麼地，倆人玩着玩着就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整個客廳就聽見她倆的笑聲最響，一大一小在偌大的客廳裡跑來跑去，
無視別人的淺言交談，陳老太太捻着珠子笑微微，似乎這樣的情景才叫其樂融融，是她最最喜歡的。
陳俊楠與婉兒吃完飯就上樓了，邢素素陪着羅欣妍說話，招呼下人不是上水果就是上甜點，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彼此享受着溫馨快樂的時光。
坐了一會，羅欣妍說自己吃多了，起身要上洗漱間，李亞博要扶她去，她搖搖手：“不用這麼小心，我自己去就可以。”
她扭腰擺臀地走出沙發位置沒多遠，一個小身子就朝她衝了過來，她心裡一顫，忙側了身避了過去，可剛避過一個，緊接着就從屋角鑽出了一個更大的身影，她再也來不及反應，驚恐之下發出了一道尖利的叫聲：“啊……”
這聲音異常尖銳，就像一道閃電撕裂開了冷寂的天幕，樓上的婉兒驀地從牀沿上彈跳起來，慌不迭地地衝向門口，剛從洗漱間出來的陳俊楠怔了怔，下一秒也跟隨上了她。
“琳琳，你太不像話了！”邢素素生氣的嗓。
“媽，這不關我的事，我沒看到她。”陳美琳不服氣地嚷，“她沒長眼睛啊，不會自己避開。”
“啪！”一記耳光在客廳裡冰冷地響起，隨即邢素素失了常態地怒吼，“你還嘴硬，給我向羅小姐道歉！”
“奶奶你壞！”這時候，妞妞從花合子雙手中掙脫，她跑過去推邢素素，“不要打姑姑，不要打姑姑！”
“還有你，這個家如果沒有你就不會這樣子！”邢素素猛地推開了攥住她衣角的妞妞。
剛剛跑到樓梯轉角的婉兒心裡倏地像扎進了一把刀，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如紙，下意識地，她扶住了扶手，一股熱流不自覺地涌上眼眶，透過迷濛的水霧，她看到妞妞倒退着腳步被陳美琳與花合子雙雙抱住。
真無力，眼睜睜地看着女兒被自己的親奶奶嫌棄推開，做爲母親卻不能迅速撲過去抱起她，不能像一隻母雞那般憤怒地睜瞠雙目，豎起頭頂上的毛髮，展開翅膀朝傷害者狠狠地“啄”上幾口！
一切因爲心太痛，腳太軟。
“媽！你打我可以，你怎麼能狠心罵妞妞？”她聽到陳美琳在大聲地嚷，隨後又見她指着李亞博懷裡呲牙咧嘴，表情痛苦又可憐兮兮的羅欣妍，“不就是被我撞到摔了一跤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難道她要流產了嗎？”
“你？你怎麼還這麼說話？”邢素素氣惱地瞪着女兒，“我真是太貫你了，明天你爸爸回來，我讓他好好教訓你！”
“教訓就教訓，有什麼可怕的！”陳美琳依然頂嘴，“我倒要爸爸來說說理，你爲什麼到現在還不把妞妞當親孫女！”
“你胡說！”邢素素瞠目，臉色冷凝，這個女兒真是不看場合說話，羅欣妍畢竟還是外人，她怎麼能揭她心裡那塊最痛的疤？
聽到陳美琳驚人的最後一句話，羅欣妍眼睛一眯，緩緩地從李亞博肩脖上擡起了頭，目光不着痕跡地滑過妞妞的臉。
“夠了！”陳老太太忽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慢慢地擡起手，手上的黑珠子在燈光下泛着黑亮流離的光，那光觸
到每個人的眼睛都不免冷瑟，她抖動着雙脣，面色清冷，“有什麼好吵的？啊？你們是不是看我活得好好的就不安生了？要坐的給我坐下，要睡的都去睡，給我老太婆留個安靜之處！”
“奶奶，你別生氣。”羅欣妍反應迅速，她推開李亞博，朝她走過去，可沒走幾步，她突然蹲下身，雙手捂起了肚子，臉上浮現出了痛苦之色，驚得李亞博與邢素素大叫着她的名字，一起撲過去扶她。
陳俊楠走到婉兒身邊，手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膀，臉上的表情依然平淡如常，婉兒木然的眼睛有了靈性，她擡頭看看他，他垂眸，淺淺地勾起嘴角：“別在意媽媽的話，她也是生氣才那麼說，不是真心的。”
婉兒悽然地牽動了脣角，她想笑，卻更想哭，胸腔滿滿的酸澀在不停地穿梭，極力壓抑下這股情緒，她艱澀地說：“我不怪，我不在意。”
陳俊楠凝望着她，她眼底的淚水波光閃閃，盈盈流動，可她硬是沒流下一滴，放在她肩上的手明顯感覺地她微微顫動，可見她有多難受。
心底一柔，他扳過她的雙肩，輕輕地推了推她：“你上去吧，當什麼也沒看見。”
她遲疑，他堅持，片刻，她最終還是擡起腳步朝上走，陳俊楠轉過身，穩步下樓，邢素素見他下來，忙說：“快快，俊楠，你去開車，把欣妍送去醫院。”
陳俊楠面無表情，似乎樓下發生的一切他毫無興趣知道，看看抱着羅欣妍的李亞博，淡淡地問：“需要嗎？”
李亞博從他眼裡似乎看到了什麼，很快地說：“不用麻煩哥哥，我一個人送她去就行。”說完，他抱着羅欣妍就朝門外走。
羅欣妍摟着李亞博的脖子，頭往後仰，黑色的秀髮如瀑布般從李亞博的長臂下瀉下來，眸光滑過他的手臂投向樓梯下那淡漠，一臉毫不在乎的男人，一抹傷心絕望的光束從眼底劃過，隨之雙眸一眯，眼裡的神色黯然下來，長長的濃密眼睫閃動，就像靜寂的黑色森林中閃現出了噬人的惡魔，陰森狠戾的氣息充盈了整個黝黑草林。
陳俊楠徑直走向花合子，從她手中抱過妞妞，看看她的臉，手憐愛地摸了摸她的眼角，輕柔道：“別怕，有爸爸在，妞妞現在跟爸爸上樓去睡。”
妞妞摟緊了他的脖子，望着他慈愛的面龐，癟着嘴，很用力地收住了眼裡晶瑩的淚水，抽動着小鼻子點點頭。
邢素素瞪了兒子一眼，隨後去追李亞博：“我也跟你們去。”
李亞博開車出去沒多久，陳美琳也出去了，婉兒哄妞妞睡了之後就出了房間，花合子從樓下上來告訴她說：“大小姐還沒回來呢。”
“亞博少爺也沒回來嗎？”她問。
“是的。”
“哦，你休息吧，我打電話看看小姐在哪。”婉兒下了樓，看看老太太房門已關緊，客廳裡沒有一個人，就拿起座機給陳美琳打電話。
然而，陳美琳卻關了機，婉兒立刻焦急起來，想起婆婆打了她一巴掌，很可能會因此出去賭氣喝酒，她沒有任何猶豫，忙跑到玄關處換上了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