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合子聽到了一聲驚叫後惶恐地擡起了頭，看到陳美琳的剎那，她雙手蒙上了臉，陳美琳疑惑地走到她面前，用腳踢踢她的腳：“哎哎，誰欺負你了？”
花合子的手指抹着臉上的淚，感覺淚水收住了，她才站起來，咧咧嘴，笑不像笑，哭不像哭，聲音在發抖：“小姐，沒人欺負我，我……我只是想家了。”
“想家？”陳美琳皺着眉審視她，嘟噥着，“上個月你爸爸媽媽剛過來看過你，怎麼又開始想家了？再說，過年的時候你就可以回去了。”
“小姐，我真的是想家。”
“好好，想家想家，花合子，時間不早了，你快睡吧。”陳美琳打了個哈欠，拍拍她的肩，“以後想家就在房間裡想，你這樣會嚇死人的。”
花合子低着頭輕聲應答了聲，朦朧的雙眼看着地上那一雙光裸又漂亮的腳移動離開，她才緩緩擡起頭，目送陳美琳上了樓。
聽到樓上傳來一記關門聲，花合子才慢慢走進妞妞隔壁的小房間，可躺到牀上的她怎麼也睡不着，耳邊總迴響着書房裡的哭聲，那種悲悽，傷感，無助而又失望的哭泣聲就像無數個小蟲在她心裡爬着，揪着，擾得她不得安寧。
“少奶奶……”
她當時在喉底呼喚着婉兒，舉起手幾次想敲最終放下，到中國這麼久了，婉兒待她一直如親妹妹，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婉兒給她的，時間一長，她同樣把婉兒視爲親人，如今看到她傷心難過而無能爲力爲她解除痛苦，花合子不由得潸然淚下，悲憫不已。
雙睛呆滯地盯着天花板，花合子眼前再次浮現出陳美琳那淡然不失傲慢的樣子……她深知羅欣妍在這個陳家最懼的是陳美琳，漸漸地，她的眼神變得靈動起來，掀被下牀，趿拉着拖鞋，她匆匆出門。
“你想做什麼？”腳剛剛擡上三樓樓梯，花合子的手腕就讓一隻強有力的大掌鉗住了，回頭，她看到了一雙肅冷的炯眼，曹管家嚴厲地警告她，“我說過，你今晚聽到的話全爛在肚子裡！”
花合子眼眶一熱，淚水漫上來，她喑啞道：“我……我想讓小姐以後多多護着少奶奶。”
“你不用擔心，少奶奶沒事。”
“她哭。”
聞言，曹管家冷肅的眉宇掠過一絲傷感，半闔下眼瞼，他語氣放柔：“回房去睡，別驚擾了別人。”
花合子回房了，曹管家下了樓，關燈的時候看到妻子曹媽媽披着衣服站在客廳裡，他走過去坐下，昏暗中他看不清妻子的臉，窗口透進的燈光勾勒出曹媽媽模糊的輪廓，只見她臉上有幾絲晶亮盈盈而動。
“老曹，這件事少奶奶遲早都會知道，夫人肯定會讓表小少爺留下的。”她聲音很低，低到像只蜜蜂只在曹管家耳邊嗡響。
曹管家嘆口氣，低沉道：“當年蘇董事長在醫院門口給我一筆錢讓你進醫院生產，要是沒有他出手相助，你與兒子都不知道哪個會離開人世，後來他又把我們介紹到陳家工作，他的這份恩無論如何都得還啊，蘇環現在不在國內，婉兒與妞妞我們還得多護着點。”
“想讓婉兒開心，只有羅欣妍離開這個家。”
“夫人已開口讓她離開了。”
曹媽媽一把抓住老伴的手，聲音亮了：“真的？”
“真的假的暫時別管，現在主要的是婉兒能留下來，大少爺是愛婉兒的，只是他犯了這樣的錯……唉，老婆子，你有空多跟婉兒說說話，蘇環不在，你多關心點。”
“我知道。”曹媽媽點頭，隨後她看向二樓，帶着一份擔憂喃喃道，“婉兒若像蘇環小姐的個性，可能不會原諒少爺的。”
第二天清晨，婉兒來到了女兒的房間，妞妞早早醒了已穿好衣服，看到母親，她高興地蹦下牀：“媽媽，媽媽，妞妞做了個夢。”
看到女兒笑顏如花，婉兒蹲下身子，摸摸她的頭髮，微笑道：“一定是個好夢吧。”
妞妞點着頭，像小雞啄米，清亮的聲音堪比百靈鳥：“我夢到外婆了，她坐飛機回來，給妞妞好多好多禮物，外婆說，她要帶我去英國。”她說着，雙手就摟上婉兒的脖子，撒嬌地扭動小身子，“媽媽，你讓我去英國嗎？”
去英國？
妞妞的話突然撞擊到了婉兒的心房，只是一個夢，一個夢而已，可這個夢的撞擊仿偌打開了一扇窗，婉兒佈滿陰霾的心忽而透進了一絲陽光。
昨晚想了太多，母親……她的母親索婭不是沒有想到過，只是在婉兒的思想中，凡是自己能解決的事都不會讓母親知道，陳俊楠是自己一心一意要嫁的男人，當年母親的反對她還據理力爭，堅信嫁給他會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如果現在她對母親哭訴，又怎麼開得了口？
無論如何，她不想讓母親知道，不過，女兒的話讓她明白，假如有一天自己不能堅持，那女兒會有個好歸宿。
“妞妞，如果外婆回來真的要帶你去英國，媽媽沒意見，但過幾天我們就要和爸爸去美國了，你不想和爸爸媽媽一起嗎？”
聽到母親的問話，妞妞的大眼睛亮閃着：“媽媽，那我不去英國，我要和爸爸媽媽一起。”
婉兒微笑，捧起女兒的臉親了親她的臉，抱起她走出門時，看到陳俊楠立在門口，臉上露出欣喜又愧疚的表情，他沒有說話，只是張開手把她們母女抱在了懷裡。
妞妞“咯咯”一笑，轉過頭，她看到父親眼角的淚光在閃……
“婉兒，你真的要去美國？”中午，餘茜與婉兒坐在中餐廳吃飯，她看着婉兒幽幽地問，“那你的婚紗店怎麼辦？現在的你名氣已開始大了，放棄了多可惜啊。”
“我沒有放棄，而是想去美國再深造一兩年。”
“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但我每年會回來看你們。”婉兒伸過手，輕輕拍了拍餘茜的手背。
餘茜噘噘嘴，帶了絲悵然：“不瞞你說，你如果走了，我會覺得很無聊。”
“哪裡會無聊啊？這兒有安雯，蕭哥哥，還有劉偉……對了，我聽安雯說，劉偉一直在追你？”
餘茜俏皮地一吐舌：“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追個男人都追不到手啊？”
婉兒搖搖手：“不會，蕭哥哥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他不想戀愛很正常，尹露對他的傷害是大的。”
“其實我放棄他是因爲安雯，說真的，我覺得他們倆很般配。”餘茜啜了口酒，很認真地說。
婉兒擡起頭看向窗外，街頭的車輛來回穿梭，陽光在車頂上折射出耀眼的光亮，如河面上的粼粼波光，她眯起眼，盯着一輛銀色的小車突然說道：“我真希望我的小姑子能嫁給肖明傑。”
餘茜“噗”的一下從嘴裡噴出了一點酒，盯着婉兒微笑的臉就嚷嚷：“不配，他們不配。”
婉兒不服：“哪裡不配了？家世背景，長相學歷，我小姑子都不錯。”
“是不錯，但是，”餘茜拿着餐巾把嘴巴抹乾淨了，煞有介事地說，“你沒見過肖明傑嗎？他是個冷性子，而你小姑子跟我差不多，一個熱情似火，一個森冷如冰，性格相差太遠了。”
“照你這麼說，肖明傑該和誰相配？”
這一句話一問出口，婉兒就懊悔了，肖明傑與誰相配不是自己該關心的，可話一出嘴就如潑出去的水，她抿住
脣，闔下眼瞼遮去了一絲尷尬。
“我不知道，安雯說了，他表哥心裡有別人，我想那個女人肯定很特別，一不像安雯，二不像陳美琳……她可能符合他夢中情人的標準，漂亮，優雅，性子溫和，也有可能長相一般，個性倔犟，對付肖明傑有一套，或者她與肖明傑有過不一樣的交集和經歷，所以肖明傑纔對她念念不忘。”餘茜拿着筷子自顧自說着，全然沒發現對面的婉兒，那眼神已慢慢地在凝固。
餘茜吃了幾口菜，發覺婉兒沒了動靜，這才擡起頭，看到她失神的樣子，她奇怪地敲敲她面前的玻璃杯：“喂，婉兒，你想誰了？”
婉兒收回神智，眼神一晃，帶着一絲懇切：“餘茜，吃完飯麻煩你跟我去一趟公墓吧。”
兩個多小時之後，一輛紅色的奧迪停在了北公墓園區，這兒蒼松翠柏，環境幽靜肅穆，一座座墓碑建設得豪華高貴，佔地面積遠遠大於南公墓，放眼一望，每個墓碑都像一座小型別墅，風格迥異，彰顯出逝者在世的風光以及家族在社會上的地位與權勢。
“婉兒，你能肯定楊帆的爺爺會移碑到這兒？”餘茜四顧，不禁發出了感嘆，“真是不一樣啊，死人的墓地修得這麼奢華，如果他的爺爺移葬到這個有錢人的地方，我真懷疑不是楊帆活了，就是肖家人有愧……喂喂，婉兒，肖家，肖家！”餘茜突然抓住婉兒的手叫嚷，那神情興奮得像發現了新大陸。
“怎麼了？楊帆的父親是姓肖啊。”婉兒不解地看着突然興奮起來的餘茜。
“難道你沒有懷疑過肖明傑嗎？”餘茜的眼睛亮閃閃的，她希望在婉兒眼裡看到驚喜，可是，婉兒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波瀾。
“早問過安雯了，肖明傑從小生活在臺灣，他十八歲才讓肖爺爺帶回來的，與楊家八杆子也打不着。”
“這樣啊。”餘茜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拖起婉兒走上了松柏環繞的墓地通道。
秋風瑟瑟，溫暖的陽光淡淡地給墓碑上的遺像籠上了一層金光，婉兒盯着一張慈祥的肖像驀地停下了腳步，餘茜轉過身，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
好大的墓地啊，高聳的碑子就像一座歐式的小型建築物，從上往下共有三層，每一層都有突出的露臺，相比隔壁的墓碑，它不僅顯得龐大，更顯得豪華，墓碑的材質是花崗石與漢白玉，上面雕着各種形體的龍紋，頂層飛檐竟然鑲着價格不菲的綠寶石圓珠，而頂閣中間的照片四周同樣鑲嵌着閃閃發亮的水晶。
“哇咔，婉兒，你不會告訴我，這張老人像就是楊爺爺吧？”餘茜瞪着眼睛，望着五官端正，面容和藹可親的老人像，難以置信地發出驚呼，“我無法形容，就看它的面積，還有這旁邊種植的松柏鐵樹，就知道肖家人在這個城市的地位了。”
在一個大城市，逝去的人擁有近二十平米的佔地面積，沒有一定的財勢那是萬萬不可能做到的。
“他是楊爺爺。”婉兒好像被魔杖定格住了一樣，除了嘴巴在動，她整個身子是僵直的，“爲什麼？爲什麼是他們？”
餘茜聽得一頭霧水：“你說什麼？他們是誰啊？”
“餘茜，我們走。”婉兒沒有直接回答，她呆滯的雙眸機械地望了一眼墓碑上的人名，僵硬的身體無法自控地開始發抖，她伸手摸索着身邊的餘茜，抓住她手臂的那刻，她一個急轉身，纖弱的身子就像被狂風颳到了那樣搖晃起來。
“婉兒！”餘茜慌忙抱住了她，看着她慘白的臉，她疑惑地回過頭看向墓碑，就在這一瞬，她猛打了個寒顫，抱住婉兒的手臂用力了，聲音宛如穿過了甩動着的篩子，“婉兒……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