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景聽說趙洛泱要去王家，二話不說喝了一碗水，就跟着趙洛泱往外走。
趙洛泱道：“咱們也不着急，三叔先吃點東西。”
趙學景笑道：“回來路上吃了餅，不覺得餓，現在天黑的早，咱們快去快回。”
叔侄兩個往王家莊子上去，趙學景趕着車，不一會兒長長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趙洛泱道，“今天買糧不順利？”
十六戶已經運回幾車糧了，她爹回來又往城裡去，看樣子能拉回來不少。
趙學景道：“不是，咱們去的早，朝廷給的低價糧，就算不能全買回來，但也差不多，再說咱們手裡有大牲口，運起來也比別人省事。”
趙學景這次去了之後才發現，同是遷民，他們可比別人好太多了。
他們買過一次糧，熟門熟路，而且提前在衙署開了文書，直奔米鋪，大家還沒弄清楚情形時，他們已經在等稱糧了。
拉糧回來的路上，遇到趕路去城中的人，大家眼睛裡都是羨慕的神情。
陳媽媽有些不好意思：“怎好再勞煩你。”
“不過公子到底能不能起身，我也不知曉，只能試試看。”
“別急，”時玖聲音傳來，“窩了那麼久，腿麻了，活動活動再說。”
“好用了，”陳媽媽道，“不過新砌那個說這兩天就能燒，我們還沒敢動火，怕沒晾乾反而毀了。”
他不能確定，因爲當時圍着的人委實太多，他追出去的時候，那人又不見了。
趙洛泱道：“所以，他的病很重？”
趙洛泱覺得時玖越來越仔細了，不過她好像也聽得很習慣。
趙洛泱的心不禁慌跳了幾下。
王家莊子的門房早就瞧見了趙學景和趙洛泱，立即將門打開，迎他們進莊子。
趙學景點點頭。
懷光道：“我跟您一同去。”
畢竟陶氏的爹孃還在，她咋會不想家裡兩位高堂，可是爲了這個是不可能回去了。
趙學景和趙洛泱被請進了屋子。
門緩緩地推開，緊接着簾子掀起。
現在洛姐兒問起來，趙學景就照實說了：“好像看到了你三嬸孃家的人，也可能是看錯了。”
這個冬天不太好過。
“那是跟外面人的說法，公子怕讓旁人知曉內情會生出亂子，”陳媽媽道，“但不用瞞着女郎。”
三嬸的兄嫂就勸三嬸與三叔和離，三嬸自然不肯答應，三嬸兄嫂便暗中將那人帶回家，想要給三嬸相看，正好被三叔撞了個正着。
趙學景道：“本來就是我們砌的，我剛好看看怎麼樣。”
趙洛泱看着眼前的門打開又合上，不知道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
昨天晚上公子猜到趙家女郎可能會來，懷光支開趙學景，也是讓趙家女郎好向陳媽媽問公子的事。
過了這麼久了，這些還清晰地印在她腦海中。
時玖不再說話。
“這麼大的雪，女郎怎麼還來了，”陳媽媽道，“快去屋子裡暖和暖和。”
後來三嬸回孃家的時候，嫂子一個遠房親戚相中了三嬸，那人有五六十歲，家中有些田地和宅屋，算不上富足，但也能湊一筆銀錢給陶家。
趙洛泱道：“不是說，王公子已經好多了嗎？”
三嬸嫁來趙家，是因爲三叔讀過書，陶家覺得三叔將來能有些出息，誰知道三叔考了兩次秀才都沒能成。
陳媽媽沒有說話，而是帶着趙洛泱往前走，到了王公子屋外，她才道：“一會兒您自己看看就知曉了。”
趙洛泱就要往下跳。
說話間到了王家莊子。
搬遷之前，他寫了封信送去陶家，也一直沒有回話，現在想想，那信函指不定有沒有到陶家兩位長輩手裡。
這事兒已經過去了五六年，趙學景當時覺得痛快，但每次年、節，陶氏看着一家人團聚，神情總會不一樣。
也不等趙洛泱應聲，陳媽媽又道：“您稍等，我先進去與公子說一聲。”
趙洛泱這一刻想了許久，想到小時候與小啞巴的過往，還有小啞巴掙扎着不肯與家人一同離開的情形。
等待的時間沒漫長，屋子裡靜謐的沒有一點聲響，給人一種錯覺，好像裡面沒有任何人在。
他穿着一身青色長袍，披着銀狐氅衣，臉龐略微有些消瘦，但眼眸依舊清澈的發亮，高挺的鼻樑，那如同用墨細細描繪過的眉毛，含着股壓不住的英氣。
“彆着急。”腦海中傳來時玖的聲音。
這有點出乎趙洛泱意外。
第二次回去拉糧的時候，米鋪門外就都是人了，看樣子有些人根本不能領到糧食。
趙洛泱道：“我知道。”
趙洛泱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動了動腿，她才慢慢下了車。
只是微微抿着的嘴脣，少了些血色，顯出一股虛弱的病態。
陳媽媽笑着看向趙學景：“多虧你們清理了火道，屋子裡才能這般暖和。”
不過，眼下趙學景腦袋裡的不是這些事，而是他在裝糧食的時候，好似在人羣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終於屋子裡傳來腳步聲，應該是陳媽媽來了。
趙學景一邊慶幸，一邊又覺得那些人可憐。
懷光端了熱茶。
從此之後，三嬸就跟陶家的徹底斷了往來。
陳媽媽也笑着道：“女郎就在這裡與我說說話。”
“這個容易，”趙學景道，“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趙學景道：“好用了？”
片刻功夫，陳媽媽也迎了過來。
“三叔別急，”趙洛泱道，“若真是三嬸的孃家人，一時半刻他們也不會離開洮州，哪天還能遇到。”
趙洛泱自然也明白王家人這番用意，於是等到三叔跟着王管事出去，趙洛泱就看着陳媽媽道：“王公子怎麼樣了？”
他能做的，也就是打聽打聽陶家兩位長輩的情形。
陳媽媽嘆口氣：“我家公子的病也是時好時壞，昨天晚上精神很是不錯，還吩咐過，若是女郎來，就讓我們與他說。”
一個身影出現在趙洛泱面前。
當時，三叔就與三嬸長兄動了手，還將那老東西打了一頓。
趙洛泱就這樣與王公子對望着，忽然發現了他束髮的絡子，那絡子一看就是舊物，絡子是用粗線打的，歪歪扭扭不成個樣子，到了後面乾脆就係了個結兒，可以看出打絡子的人，當時有多不耐煩。
趙洛泱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又快又急。
那絡子她認得，因爲就是出自她的手。
“小，”趙洛泱下意識地道，“小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