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麼?”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
“只是,那人不願意捐獻骨髓。”
“原因是什麼?”
既然不願意捐獻,爲什麼要去骨髓庫做登記,那不是耍着人玩嗎?
“他說那時候他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年少不懂事,跟風去做的登記,不作數了。讓我們不要再給他打電話了,還說會盡快找時間去註銷登記。”
說到這裡,歐陽海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捐獻骨髓本來就是以自願爲原則的,決定權在對方手裡,他們也無可奈何,甚至連指責對方的立場都沒有。
“這件事,楊樂知道了嗎?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錦城?”
“應該還不知道。他昨天就回來了,滿心歡喜地回來的。結果.”
這種從天堂到地獄般的落差,對於一個重病之人來說,打擊實在太大了。
歐陽海都不敢直接跟他說,所以先給沈佳音打了電話,希望她能夠想到辦法。
“你把那個人的姓名、住址和聯繫方式發給我,單位地址也發一下,我試試聯繫他。”
“好的。”
結束了通話,歐陽海很快就把對方的基本信息發過來了。
沈佳音沒有馬上去跟對方聯繫,而是給肖長卿打了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讓她耳朵酥麻的嗓音立馬傳了過來:“寶貝兒,想我了?”
“是啊,想你想得夜不成眠,我都兩天沒睡好覺了,你說怎麼辦?”沈佳音配合道。
那端傳來一陣悅耳的低笑,顯然明知道是玩笑話,也依然讓他心情愉快。
“那我現在就開車過去,晚上摟着你睡。下次再出門,打包兩件我的貼身衣物,晚上摟着睡。”
提到貼身衣物,沈佳音就想到內內,抱着那個睡覺,要是讓人知道了,她的一世英名還要不要?
“你又看《霸道總裁愛上我了》?”
“沒有,我明明看的是《肖總,你馬甲掉了》。”
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哈哈哈”沈佳音笑得不行。
兩個人笑鬧了一番,沈佳音才把正事給說了。
“你讓人幫我對他做個簡單的調查,儘量搞清楚他反悔的原因。”
只有對症下藥,纔有可能成功,不然就做得越多,就錯得越離譜。
“所以,前面你對着我甜言蜜語攻勢,就是爲了利用我幫你調查野男人?”
神他麼野男人!
“少看點《霸道總裁愛上我》,《肖總,你馬甲掉了》也要少看。”
“那我該看什麼?”
“要不,就看《肖總,夫人喊你回家吃飯啦》?”
肖長卿聞弦知雅意,立馬追問:“你回來了?”
“嗯哼。”
“在家等着,我馬上回來。”
沈佳音想說“你不是在上班嗎”,結果他壓根沒聽就直接掛電話了。瞧這急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一年半載沒見面了呢。
這話要是說出來,他肯定拿“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來堵她。
沈佳音還沒吃午飯,但天氣太熱了,實在沒什麼胃口,她就讓張姨給她做了點糖水,放在冰箱裡凍一凍,冰冰涼涼的,算是消暑聖品。
冰凍糖水還沒做好,肖長卿挺拔的身影就已經進了家門,便換下鞋子便扯了領帶。
沈佳音靠在懶人椅裡,望着連走路都好看得不行的男人,臉上笑開了花。等人到了面前,她剛想開口,就被他攫住了紅脣。
一個舒服地靠在懶人椅裡,一個彎腰俯身扶着椅子的邊沿,就着這樣的姿勢交換了一個纏綿的深吻。
沈佳音一邊喘着氣,一邊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今天不忙?”
“忙。但再忙,也得抽時間陪老婆不是?”說着又吻了吻她的鬢角,鼻尖輕碰她的,嗅着她身上特有的淡雅清香,又忍不住去尋她的脣。
沈佳音將手心往他嘴上一捂。“張姨都看到了。”
“那我們回房間。”邊說邊彎下腰,一把將她抱起,直奔樓上的主臥室。
結果可想而知,沈佳音午飯都沒吃,又被他纏着胡鬧了一場,結束的時候肚子都唱起歌來了。
“咕咕咕”
沈佳音囧得不行,又氣呼呼地在他肩頭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齒印。
肖長卿低笑兩聲,趕緊把人抱進浴室去洗乾淨,然後一身乾爽下樓去喝糖水。
這種甜膩膩的東西,肖長卿一向敬謝不敏,但看到她吃得心滿意足,不由得露出幾分寵溺的笑來。
沈佳音一口氣喝了兩碗,腹中有了飽實感,就開始有點犯困了。
“記得幫我查一下那個邱炫鈞。”
“已經讓人去查了。”
如果對方是想提條件,那倒是好辦,就怕他單純只是想法變了。
年少時候一腔熱情,確實容易衝動。人到中年,凡事謹慎小心,甚至瞻前顧後,也無可厚非。
“先查吧。搞清楚了,再針對具體情況找到解決辦法。如果能做的都做了,那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只是,那樣的結果對楊樂而言確實挺殘忍的,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邱炫鈞就是個普通的上班族,查他的資料,對肖長卿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沈佳音拿着調查報告,說是報告,其實就是薄薄的一張紙。
邱炫鈞,38歲,來自小城市的一個普通家庭,父母健全,有一兒一女。大學畢業後就留在了錦城,曾經在一家IT大廠做主管,算得上是高薪人士。收入雖然不低,但他一個人上班養全家,還揹負大幾百萬貸款買了一套房子,壓力也不小。隨着年紀上來,他失去了在大廠的工作,如今在一家小公司做總監。職位升了,待遇卻降低了,壓力跟以前相比更大了,
除了這個薄薄的一頁報告,還有兩張照片。
照片裡的男人長相端正,個子高大,皺着眉頭眯着眼在抽菸,從他頭頂上所剩無幾的髮量可以窺見他所承擔的壓力不小。
沈佳音將東西放下:“我明天去跟他談談。”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肖長卿將她拉到腿上面對面跨坐着,十字交叉託在她後腰上,像足了爸爸抱小女兒。
“要不,你變小了,我把你掛褲腰帶上?”
“我看行。”
“噗嗤——”
第二天,差不多到午飯時間,沈佳音就出現在邱炫鈞公司門口。她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看到有人走出來打算去用餐,這才走進去。
“你好,我找你們邱總監,我是他朋友。”沈佳音今天是男裝打扮,還刻意“醜化”了,看起來雖然還是帥哥一枚,但不會特別引人注目。
小公司沒有什麼預約,前臺的姑娘直接就給她指了位置:“那個就是邱總監的辦公室。”
“好的,謝謝你。”
沈佳音走到辦公室門口,看到邱炫鈞正低頭敲着電腦,眼神專注,十指在鍵盤上翻飛,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叩叩叩。”
“邱總監,你好。”
邱炫鈞聞聲擡起頭,看到她,露出一絲疑惑,但還是揚起熱情的笑容。
“你好。請問你是.”
“我姓沈,今天來是爲骨髓捐獻的事情。”
邱炫鈞臉上的笑容立馬就收了,眉頭也皺了起來,語氣也不是很好。
“我在電話裡已經說得很清楚,我不同意,也請你們不要強人所難。”
“確實有些強人所難,只是事關一條年輕的生命,我沒辦法不走這一趟。這份心情,我想你應該能理解。”
邱炫鈞的臉色緩和了些許。
“說實話,你在電話裡說的理由,我並不相信。這種決定,不可能是一時衝動就會做下的,而必定是心中有大愛。所以我想,你是不是有什麼顧慮?如果是的話,你說出來,我儘可能幫你解決了,你是否可以考慮救他一命?”
邱炫鈞搖搖頭,把視線轉向別處,並不看她。
“我沒有那麼偉大,年輕時候,被人煽動兩句就飄得找不到北,然後衝動行事,不是很正常嗎?”
“而今人到中年,對死亡有了更深的認識,也就變得怕死起來。何況隨着年齡增長,身體也越來越差,更承擔不起風險。就像網上說的那樣,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病不起,也死不起。”
說到這裡,邱炫鈞苦笑了一下。
“不過,你還年輕,應該還體會不到這些。就像我二十多歲時,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連死都不知道怕,又怎麼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般前怕狼後怕虎的膽小鬼呢?”
“我能理解。因爲,我是個死過一回的人。正是因爲我能理解,所以才必須跑這一趟。”
懂得生命的可貴,纔會千方百計想將它留住。
“這次需要骨髓移植的人叫楊樂,今年27歲。他十幾歲就進傢俱廠打工,做的是噴漆工,因爲年紀小,也沒有人教他,壓根不知道這種工作需要做防護,而且不能長期做,直到他被檢出白血病……”
“我承認,我很希望你能救他,畢竟他還很年輕,而生命有且僅有一次,但我也能理解你的顧慮你的難處。”
“謝謝。”邱炫鈞聽她這麼說,終於徹底放下了心裡的防備。
“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只是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的顧慮跟經濟壓力有關,希望你不吝於直言。就像你說的,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哪裡都要錢,提錢並不丟人。”
沈佳音暗暗觀察,發現他並沒有不悅,這才繼續往下說。
“如果真是經濟上的顧慮,我可以許你一個承諾:你答應做骨髓捐獻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入職驕陽科技,甚至肖氏集團。進去以後,你可以一直待到退休,除非你作奸犯科,或者每天擺爛拒不好好工作。”
從調查裡得知,邱炫鈞不屬於頂尖人才,但能力也不差。
沈佳音之所以沒有直接用錢砸人,是覺得邱炫鈞不是那種不求上進的人,比起直接拿到一筆錢,他或許更願意得到這樣一個機會。
“你……”這口氣是不是太大了點?“做得了驕陽科技和肖氏的主?”
先不說肖氏那種頂尖的大集團,單說驕陽科技,雖然是才建立不久的公司,但發現勢頭很猛,福利待遇也很好,多少人擠破腦袋想進去。
他現在所在的小公司,也就是無奈混口飯吃,根本沒資格與之相提並論。
“我姓沈,名驕陽。”
“沈……驕陽……你是沈驕陽?那個沈驕陽?”
邱炫鈞着實吃了一驚。
“對。”
“可沈驕陽不是女人嗎?”
這個人隔三差五就能上熱搜,他想不知道都難。
“我是啊。”沈佳音換回了自己正常的嗓音。
邱炫鈞這下眼睛都瞪得滾圓的。“對不起,我真的沒看出來。”
他一點都沒覺得她的男生扮相有什麼不妥,連聲音都一點也不覺得違和!
沈佳音微微一笑,道:“這是我的獨門絕技,你沒看出來並不奇怪。”
沈佳音又從包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如果你改變主意,隨時可以給我電話。”
只是希望這一天不會太久。因爲楊樂實在等不起。
邱炫鈞接過那張質感高檔的名片,發現上面只有一個名字和一串手機號碼,沒有任何身份頭銜。
“打擾了,再見。”
得知楊樂在春雨救助中心,沈佳音便直接過去了。
這事兒,不太可能瞞着楊樂,想瞞也瞞不住。
沈佳音到的時候,楊樂在樹上。
救助中心宿舍樓前面有一棵挺大的榕樹,楊樂就在樹杈上坐着,擡頭看着天空,半天沒動一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佳音猜測,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在樹下站了好一會兒,沈佳音纔出聲:“楊樂。”
楊樂聞聲低頭,露出一抹笑,但笑意未達眼底。“沈老闆。”
“我能上去嗎?”她問。
楊樂一愣,然後點點頭。“當然。”
沈佳音放下包,往後退了兩步再往前衝,幾個踩踏就上去了。
楊樂拍拍手掌。“沈老闆好帥!我要是身體沒問題,一定也要跟你學武術。”
“年輕人,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塊學武的好料子,要不要拜我爲師啊?”
這句電視裡常見的臺詞,把楊樂給逗笑了,但笑着笑着,笑容突然就收了回去,低頭黯然地用手指扣着樹皮。
沈佳音便確定,他已經知道了。
“那個人……是不是不願意捐獻骨髓?”
楊樂並不笨,從歐陽醫生的含糊其辭裡,他猜到了真相。
“是的。我正在想辦法說服他。”
“沈老闆,真的很謝謝你,但不必再爲我費心了。”
楊樂眼中霧氣氤氳,卻還是對着她笑了笑,聲音微微有點哽咽。
“不捐就不捐吧,反正就算他肯捐,手術也不一定成功。就算手術成功了,也還有這樣那樣的併發症,我也不一定能熬得過。所以,我真的不想折騰了,現在這樣……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