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沒怎麼睡好,沈雲舒差點就起不來給大夫人請安了。
“小檀!”
小檀聞聲而來,她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沈雲舒一身裡衣坐在鏡前,正在梳理睡得有些亂的長髮。
“小姐你怎麼起了?”小檀問道。
沈雲舒將梳子遞給她道:“你怎麼也不叫醒我,待會去請安就晚了。”
“回小姐,大夫人吩咐了今日不必請安,說是有客人來了,”小檀接過梳子給沈雲舒梳頭,然後又道:“本來想着不用去,索性就沒有叫醒小姐了,沒想到小姐這麼早就醒了。”
客人?這個時候來的人......沈雲舒若有所思。
小檀很快就給她梳了個簡易的髮型,然後端了一盆溫水來。
“什麼客人來的這麼早?”沈雲舒問道。
小檀遞了塊乾淨的布巾給她,道:“不知是哪位貴人,只聽說是昌定侯府來的,來和咱們夫人說親來了。”
昌定侯府,這不是前世阿姐嫁去的婆家嗎,原來昌定侯府這麼早就來同大夫人說親來了,她記得阿姐是年後才嫁過去的,現在纔剛入秋分,算來也差不多。
一想到她阿姐就要離府嫁人去了,沈雲舒內心就有些不捨,前世的時候阿姐出嫁後就很少能見到她了。
“小姐在想什麼呢?”小檀見她望着那盆水久久不動,有些好奇問道。
沈雲舒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今日閒來無事去阿姐院裡坐坐吧。”
“好,小檀去給小姐拿件披風。”
沈雲舒嗯了一聲,就等着小檀給她拿披風了。
桂苑。
還未進院裡,就聽到刀劍揮舞的聲音了。
沈雲舒站在門口遠遠的看着正在練武的沈宜柔,她阿姐自小便習武,小時候沈雲舒不知道當是好玩跑前去,差點被她阿姐一棍子打在腦袋上,幸好沈宜柔及時收手,這才避免她被她阿姐一棍打暈的風險,之後她阿姐要是習武她便會躲得遠遠的,不再靠近。
雖說沈雲舒她爹沈北只有三個女兒,但因爲沈宜柔繼承的他的武功,在軍營裡也深受將士們傾佩,沈初言又是飽讀詩書的一大才女,沈雲舒雖說病弱但自幼便非常懂事,他就不用操心家裡的事,也不會有人覺得他膝下沒有個兒子,從而對他議論紛紛。
只見劍劈到了桂樹上,砍下了許多桂花,沈宜柔才收了劍。
“雲舒你怎麼來了?”
沈宜柔擡手擦了擦額間的細汗,將劍遞給了身邊的丫鬟。
“閒來無事,便想來走走,不曾想阿姐竟在練武,阿姐真是好身手。”沈雲舒見她額上還一直冒着汗水,將自己的手巾拿出來給她擦了擦汗道。
沈宜柔接過她的手巾,自己擦了起來。
“是不是聽說昌定侯府來府上說親你纔來了。”
沈雲舒挑眉道:“阿姐果真是懂我。”
“爹爹不在,想來昌定侯府來府上說親,定是要大夫人做主了,”沈宜柔坐下來喝了一口水道,“我們家素來與昌定侯一家沒有任何聯繫,突然來說親,不知道這昌定侯府打的是什麼算。”
“還能做什麼打算,無非是看上我們沈家的女兒了。”沈雲舒打趣道。
她不知道侯府有什麼打算,但是前世的時候,她阿姐同她說過是小侯爺偶然在軍營之時見過她一面,就喜歡上她阿姐了。
“就屬你歪理多。”沈宜柔無奈地搖搖頭道。
“我去換身衣服,等侯府的人走了,就去找大夫人探探口風。”沈宜柔道。
沈雲舒嗯了一聲道:“我在這等你。”
等沈宜柔進屋裡換衣服去了,沈雲舒看了眼落了滿地地花瓣,還有些花苞,心想,她阿姐如此桀驁不馴地女子,婚後便讓夫家都心生敬佩,日後當了主母會是如何?
過了好一會,沈宜柔才換好衣服出來。
“走吧,去大夫人那。”
沈雲舒看着她有些凌亂地頭髮,拉住她道:“阿姐,你就這樣去啊,萬一昌定侯府來的人還在呢。”
“不妨事,我等她們走了我再進去。”沈宜柔道。
她們兩漫步去正廳的路上,快到門口時看見一個丫鬟鬼鬼祟祟的,好像在偷聽正廳裡的人說什麼。
沈雲舒認出來了那個丫鬟是誰,她就是肖秋娘身邊的丫鬟翠心,她是肖秋娘的心腹,爲肖秋娘做了不少噁心人的事,想來現在也是肖秋娘叫她來的。
嘖,這個肖秋娘總是什麼都妄想。
“小姐要不要奴婢上去趕走她?”沈宜柔的丫鬟道。
沈雲舒也記不清她的丫鬟叫什麼,因爲沈宜柔沒有貼身丫鬟,只是有個照顧她起居的,不過總是被她各種理由換了又換,在大夫人沒來之時,她身邊的丫鬟都是肖秋娘給她安排的。
這個丫鬟倒是沈雲舒印象最深的一個,因爲這個丫鬟後面一直跟着沈宜柔,好像是沈宜柔親自挑的一個。
沈宜柔冷哼一聲道:“不用,她願意聽就讓她去聽吧。”
沈雲舒記得肖秋娘第一次見大夫人蘇傾月的時候,兩個人鬧了一場,結果肖秋娘被蘇傾月禁足了,後來她爹回來的時候,想必就是因爲說親的事吧。
“阿姐,我們去那邊等一會吧。”沈雲舒看向那邊的亭子道。
“也好。”
於是兩個人齊步到亭子裡坐着,這亭子原先是荒廢了的,現在被種植了花草,看起來還不賴。
都是因爲蘇傾月來了之後府裡有些整改,該修的修,該補的補,一些閒置的丫鬟小廝也被遣散回家,減輕了家用,可謂是一個賢妻良母,想來她爹娶蘇傾月做主母也是有這麼一個原因的吧。
“阿姐你瞧,這花長得真好看,阿孃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看過了吧?”沈雲舒在反問,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她阿姐。
“沈家,算是有在變好了吧!”沈宜柔看着亭子旁盛開的花有些感慨。
沈雲舒默認的點了點頭,“算是吧。”
“就到這吧,別送了。”
聞言,沈家兩姐妹望去,就見一個身穿墨藍色華服的婦人走了出來,她正朝門口的蘇傾月擺了擺手。
“蘇大娘子你可要認真考慮考慮我說的話,等改天我再來拜訪。”那婦人說完便離開了。
蘇傾月在站門口若有所思,無意側眸時看見了亭子裡的沈雲舒和沈宜柔,她們一紅一藍的身影看起來真的非常養眼,而且她們兩姐妹的氛圍真的很好。
“你們在那做什麼呢?”蘇傾月揚聲問道。
沈雲舒和沈宜柔應聲過來,紛紛對蘇傾月行了個禮。
“母親。”
聽到她們的稱呼蘇傾月先是一愣,兩姐妹聽到對方喊的稱呼時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然後默契的一笑。
蘇傾月眼裡含着淚光應了一聲。
前世大夫人雖然說不用,但應該也很想她們能夠稱她一聲母親吧。
蘇傾月怕兩人會笑話,就別過臉,將手縮進袖子,也不拘一格,直接用袖子擦去眼裡的淚光。
“對了,你們怎麼過來了?”蘇傾月大概能猜的到,但她還是希望她們能夠對她會以坦誠相待的那種。
“聽說昌定侯府來說親了,所以過來看看。”沈宜柔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
“先進來吧。”蘇傾月怕有心人聽到她們的談話會拿去做文章,就讓海棠在門口看着。
沈雲舒和沈宜柔跟着進去後便坐下來,她們都注意到了桌面上有一個黑色的小匣子。
“關心這件事的不止你們,所以我們說話還是要小心爲上。”蘇傾月道。
蘇傾月將那個小匣子打開來給她們看,裡面是一對成色還不錯的玉鐲。
“方纔來的是昌定侯的表姐,小侯爺的表姑母,她是來爲小侯爺說親來了,說是想娶我們家的大姑娘,這是她帶來的見面禮。”
沈宜柔上前看了看那對玉鐲道:“所以,母親沒有答應。”
“沒有完全否決,你意下如何?”蘇傾月問道。
沈宜柔勾脣一笑道:“嚴家就一個兒子嚴忱,我在軍營時見過他幾次,人還算不錯,就是太嬌氣了。”
沈雲舒聽着她阿姐的話不禁想笑,前世她也是見過嚴忱的,翩翩公子也很有擔當,怎麼到她阿姐這就成了嬌氣了。
“我不會那麼輕易鬆口的,我們沈家對他們嚴家也不算高攀,找個旁親來說親這算什麼事,而且一對破鐲子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沈家,你爹讓媒婆上門說親的時候,還是送了大大小小的奇珍異寶。”蘇傾月瞥了一眼那對鐲子,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隨你。”沈宜柔知道蘇傾月有分寸,也是真心替她着想。
“既然如此,那我便替你做主了,此事我會寫信同你父親商量的。”蘇傾月道。
沈宜柔將匣子關回去,然後推到蘇傾月的面前道:“這對鐲子在你這放一放,免得被我打爛了,到時候沒說成不好還回去。”
蘇傾月看了眼黑匣子道:“行吧,我就暫且替你收着。”
讓人拿下去後,蘇傾月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沒記錯的話,過幾日便是你們孃親的忌日了吧?”蘇傾月問道。
沈宜柔和沈雲舒聞言都微微皺眉,她們的母親是她們非常敏感,且不願意提及的事。
蘇傾月也沒等她們回答,只是說了一句,“你們跟我來一個地方。”
說完蘇傾月走出正廳,海棠正在外面候着,她將手搭在海棠的手上讓她扶着走,沈雲舒和沈宜柔有些疑惑,但還是跟了上去。
她們穿過一條小道,到了那個閒置許久的院子,瞬間勾起了沈宜柔和沈雲舒的記憶,這是她們兩個人都非常避諱的地方。
這是她娘住過的院子,當年沈雲舒就是在這看着她娘在她的懷裡一點一點的沒有了呼吸,身體漸漸的由熱轉涼。
沒有人管她們,當時沈宜柔還在祠堂裡罰跪,等她趕來的時候就看見沈雲舒小小的身體,抱着她阿孃的脖子哭的撕心裂肺,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心痛和絕望。
跪在祠堂的小沈宜柔聽到有人來和她說她娘快不行了,要見她最後一面,她當時就一整個晴天霹靂,不管不顧的往她孃的院子跑去,她一邊跑一邊哭,等她跑到她孃的房間時,她就看見了讓她記了一輩子的一幕。
“阿孃,阿孃你別睡。”
小沈雲舒晃着她阿孃的身體,試圖讓她能夠醒過來,但是好像並沒有什麼用,她娘還是慢慢的睡去了。
小沈雲舒的將手勾過她孃的後脖子,將她孃的頭墊在她的腿上,然後就這麼抱着她哭,用哭腔給她娘哼她娘給她哼過的歌謠,希望能夠讓她娘沒有那麼難受。
小沈宜柔跑過去看她娘,她喊了她娘幾聲,但是她娘已經再也迴應不了她們了。
這些不好的回憶被勾起,沈宜柔和沈雲舒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尤其是沈雲舒,塵封的記憶被突然勾起,她努力的控制着不均勻的呼吸。
“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心情肯定很差,但是有些事我覺得有必要和你們說一下。”蘇傾月表情也不是很輕鬆道。
“海棠。”
只見蘇傾月叫了一聲海棠,她就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盒子遞給蘇傾月。
“你們打開來看看。”
沈雲舒接過盒子,她見過這個盒子,她娘當時很寶貝來着,時不時還要拿出來看一看,不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她碰過,沈雲舒就忘記了。
她打開來一看,裡面躺着一隻生了鏽的簪子,她從未見她娘戴過,簪子下面還放了幾張紙,沈雲舒拿出來一看,居然是地契!還有一張不算信的紙條。
“阿姐你看。”
沈雲舒遞給了沈宜柔,沈宜柔接過地契和紙條看了一眼。
紙條上面是她們阿孃的筆跡,雖然已經紙張已經泛黃了,但是沈宜柔還是能認得出來,紙條上面鏗鏘有力的寫着幾行大字:柔兒,爲娘已知自己時日不多,只可惜不能看着你們長大,希望你們能夠平安快樂的長大成人,這些地契就當作爲娘留給你們的嫁妝,保重!
沈宜柔突然咬了咬牙,沈雲舒便拿過紙條看了一眼。
沈雲舒看着這些字眼鼻子一酸,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她的心隱隱作痛,難受的有些呼吸困難。
一時間她覺得周圍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然後她感覺自己身體失重往後傾倒,就什麼意識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