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媽媽頓了片刻,才道:“二少奶奶看着這些人可還行?”
雖是那府裡原先分配好的人,自然是不錯的,只是大小姐在府中時,又不曾接觸過,書白和書墨且不說,衛總管和孫總管都是侯府裡的老人,就是在侯府,哪個下人們不敬着些的?如今離了侯府,也不知心裡會有些什麼想法,能不能實心實意的敬服着大小姐。若按常理來說,誰願離了侯府的門庭呢?
衛臨瀟見問,先是一愣,旋即就想明白了,笑着安慰道:“媽媽您放心,母親給我按排的陪房,自然差不了的。”
沈媽媽聽了,忙放下手中的茶盅兒,惶恐道:“二少奶奶,我不是那個意思。”
衛臨瀟便拍了拍沈媽媽的手:“媽媽的意思我知道,您是擔心他們原是侯府裡得用的老人,如今跟了我,會生了離意,又或者不象原先那麼盡心,媽媽放心,我心裡有數的。”
沈媽媽這才鬆了口氣,知道自己越撍了。還好這院裡都是自己的人,現在蓮蕊她們又不在眼前,如不然這話叫人聽去了,還道是那邊府裡的大夫人對小姐怎麼滴呢,再一傳,那就該死了。
這樣一想,才笑道:“再過一會兒,二爺他也該回來了,您還要陪二爺去老夫人那邊用膳,我也去做些點心,晚上您好和二爺作夜宵。也爲二爺備着明早的早膳。”
“這些小事,媽媽吩咐院裡的丫鬟們忙着就是了,別什麼都自己動手,你得空兒,園子裡轉轉,又或者找些說得上話的媽媽們閒着聊天去,多輕便的。”
沈媽媽聽了心裡感動,卻笑道:“一時閒了也悶的慌,還不如做些事來的舒服自在些,再說你又愛吃我做的東西。她們哪做得出那個味兒?”
何況早上二爺早膳時,對她做的東西,也是極滿意的,一籠子的香菇豆腐薄皮小包子,竟是一個也沒有剩下,還喝了兩大碗雞絲雲片鹹粥。完了還不忘讚一句:“這小包子不錯,誰做的?明兒早上也做這個吧。”
一邊侍候着的蓮蕊見二爺吃的高興,也就笑着道:“二爺平日可沒見吃這麼多,這是沈媽媽親手爲二爺做的呢。”
張掖聽了,想了想才道:“那就算了。”
似乎一臉的憒憾。
蓮蕊只笑不答。回頭卻把這事同沈媽媽說了:“……二爺雖喜歡,但一聽是沈媽媽您親手做的,只說算了,您是院裡年長的,二爺可敬着您呢。”
沈媽媽聽了十分高興。二爺聽不忍勞煩她,哪裡是敬着她了?她纔多大的臉面?不過是敬着二少奶奶,給二少奶奶臉面罷了。
二爺越是這樣,她們做下人的,爲着二少奶奶,也該越盡心些纔是。
衛臨瀟聽了沈媽媽的話,知道說也沒用,也就隨她了:“媽媽也不知道享些福,整天操多少心。”
沈媽媽倒不再說什麼,只笑了笑,就起身出了屋。
衛臨瀟便拉着幼楠繼續看冊子。倒是惜竹一會兒抱着一懷的衣衫進了門,見一主一僕的手上俱捧着帳本子埋頭苦看,屋裡一絲聲響兒沒有,又見幼楠那認真樣子,不由打趣道:“唷,我們幼楠這是立志要當女掌櫃了?”
幼楠和衛臨瀟這才擡起頭來。幼楠見是她,就笑罵道:“嚼你的舌根去,誰要去當女掌櫃了?”
惜竹一邊收拾從洗槳房裡收來的衣服,一邊回道:“不當女掌櫃的你看什麼冊子?那你是想……”
說了一句,便故意的住了口,就聽得幼楠臉一紅,嗔道:“收拾你的衣物吧。平日也不見你話這麼多的。”
說着,也便放下了手中的冊子,站起來去幫忙。
衛臨瀟聽了笑笑,也不理會她們。
一直等到天色快要黑了,方見張掖回來,自去了淨房,等洗漱好,又換了家常的一件青色長衫,頭上只用一青玉鎏金冠綰了發,看起來神清氣爽的。
衛臨瀟見他出來,親遞了盅溫茶過去,笑吟吟的問道:“您先坐着歇片刻,再去娘那邊吧。”
張掖接了茶盅,蹬了腳上的軟底鞋,順勢坐上了牀塌。
跟着進來的蓮蕊,還有原守在屋裡的惜竹也就退了出去。
張掖看了眼放在西窗紫檀花架上的牡丹,問道:“侯府裡送來的?”
衛臨瀟點了點頭:“母親送給老夫人的,我也跟着沾了光,得了一盆。”
張掖見她嫺靜如水的淡淡笑意,不覺心中就是一動,忙壓下了那絲心動,笑問:“今天在府裡呆了一天,可覺得悶?”
聲音裡分明帶着他自己都未覺察的溫柔和親來。
低沉敦厚,叫人聽了不由覺得舒適。
衛臨瀟便笑着簡單說了一天的事:“不悶的,早上去娘那裡請了安,又被大嫂約去聊了會兒,再就是似府那邊送了花過來,我又給娘院裡送了去,午後陪房的又過來請安。雖不忙,倒也沒有閒着。哪裡就悶了?”
這樣家常的敘話,倒是張掖未曾感受過的。她又說的舒緩恬淡,就象那山澗潺潺流着的清水。
張掖只覺得整個人一下子鬆馳了下來,忍不住便靠在軟枕上伸了個懶腰,眼睛卻看着衛臨瀟眼,聲音越發低了:“你不悶就好。”
兩人略坐了片刻,就下了牀,穿上鞋,去了老夫人院裡。
一進屋,就發現大少奶奶也在。見了兩人進門,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和娘正說着要問問二弟妹的意見,看你們院裡有什麼要添減的,二弟妹沒進門前,也不知道她的喜好,只按我們的意思辦了,也不知道她合不合意。”
張掖也不說話,自在老夫人身邊坐了,只看着衛臨瀟笑。
看在大少奶奶眼裡,目光就又是一閃。
衛臨瀟便給老夫人先行了禮,這纔回道:“我都喜歡的,也沒有什麼添減的,等以後哪日想到了再找大嫂。”
心裡卻想着公公張閣老怎麼不在的?見張掖沒有問老夫人,想來是知道的。她自然更不便問了,。
老夫人忙拉着她也坐了。
大少奶奶這才笑道:“午後你送的那盤花兒,我十分喜歡,覺得是天下第一等的牡丹花兒了,誰知道你竟把那最好的送到娘屋裡來了。都說這冠世墨玉是最珍貴的,我也算是大家門裡出來的,竟是從來沒見過,倒沒想今日得了孃的光,這才見了。”
老夫人聽了,沒等衛臨瀟答話,就道:“我就是給你,你年輕輕的,屋裡放着你也壓不住這花的色兒。我聽你弟妹說是送了你盆煙霞,不比這花兒差。”
大少奶奶就笑:“可見您是偏心的,還怕我心裡怪了二弟妹不成?”
衛臨瀟卻清楚,大少奶奶這話可不是在怪她多敬了老夫人,故意的討老夫人的好,而是在應襯着她對老夫人的孝心呢,因此便也含笑看了大少奶奶一眼。
龐玉清也正好望着她,兩人相視一笑。
龐玉清心裡就又讚了聲,果然這位二少奶奶是個聰明人兒。
和聰明人說話做事,倒要少煩多少神呢。
這樣一想,心情便更好了些。臉上也笑的越發歡了,上前扶了老夫人:“天氣晚了,二弟公務上也累了一天,不如早些去用了晚膳,也好叫他小夫妻回去多說會兒話去。”
老夫人自然應了,順着她的攙扶就起了身,倒是衛臨瀟臉上一紅。不好說什麼。只得和張掖隨着前面的大少奶奶和老夫人,去了東廂房。
屋裡的丫鬟們已擺好了晚飯。雖只四人,也是滿滿的一桌菜。
用了晚飯,又陪着老夫人回屋裡做了會兒,老夫人就催着三人回去:“……都忙了一天了,也別陪我這老人家了,都快回去歇着吧。我也泛了。”
三人也不多虛應,便行了辭禮,老夫人命翡兒送出了門。
大少奶奶就領着跟來的青羅和玉羅,衛臨瀟跟着張掖,在老夫人的院門外,說了幾句告別的話,各自回了院子。
直等丫鬟們捧了熱水來,二人去了淨房各自洗漱完畢,散了髮髻,脫了外衣,上了牀。衛臨瀟問張掖:“您要不要看會兒書?”
見張掖直看着她,她這纔想起她對他的的稱呼問題,便暗自笑了,若說現代人計較這個,她也能理解,可他偏是個古人,也不知道單在稱謂上執著個什麼勁,只得重新問道:“濟舟,可要看會兒書?”
張掖看着她清澈的眼,淡淡的笑意,便伸手擁了她,拉到了自己懷裡,聞了聞她帶着清香的髮絲:“忙了一天的公事,也泛了,可這會兒睡也太早,我們說會兒話吧。”
衛臨瀟自無異議。她也睡不着。
那溫熱的懷,男性特有的氣息,不知怎的,就讓她突然間有種安適的放鬆,不由縮了縮臉,雖是無心的動作,倒是貼得他更近了些。
張掖嘴角忍不住上翹。
便撫了撫她的頭髮,貼着她的耳朵,柔聲道:“今日皇上特地找了我去議政廳。”
他呼出的熱氣剛好吹着她的衛朵,衛臨瀟卻聽得心中一緊,張掖平白和她說這個幹嘛?
張掖似是感覺懷裡的人,身體又是一動,心中微嘆。她實在太聰明敏感了些。他不信,她對衛侯爺的處境,一點不知道。
可這樣,也好。
張掖輕輕撫着她的背,說出來的話,卻越發溫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