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陶然塢中玩兒得正嗨的林福兒哪裡知道,在青陵書院裡有一場驚濤駭浪正靜靜地等待她的到來。
“死丫頭,你還敢來!”陳二妞砸了砸桌案,虎眉愣眼地瞪着她。
“嘿嘿,好妞子,好妞妞,都是我的錯,”林福兒微眯了眯眼,她當然知道陳二妞話裡有話,可昨日她也並非故意不來書院的呀,遂柔柔地握住二妞的手,低聲哄道,“你可千萬要饒了我啊,你也知道我家裡那位……”
後面的不用說二妞也知道。
可她就是憋不住這口氣。
“哼,傻娘們兒,你就自個兒當牛做馬去吧!”自強自立的大女人之路不走,居然還自甘墮落,真是個蠢女人。
“嘿嘿,我傻我傻,我當牛做馬我當牛做馬,妞子你能消氣就好,可勁兒說我哈,我不生氣,不生氣!”陳二妞是她鐵桿兒閨蜜,昨天的事情又的確是她不對,所以這會兒不管陳二妞怎麼說她,她也只得低眉順眼地賠禮道歉。
“我不管,你可一定要補償我,就讓我去你們府上蹭半個月的飯好了!”陶然塢裡的點心吃食,她可是垂涎已久了,只是王詹總是嫌她待在那兒礙眼,並不怎麼喜歡她去--這下子可算拿着由頭了!
安撫好了吃貨二妞之後,林福兒又死皮賴臉地盯上了冉窈窕。
冉窈窕則要大氣多了。
她昨兒個的確有些氣,但她把這事兒回家與冉老爺子一說,冉老爺子便讓她將心放寬,不要在意,由着林福兒來也就是了。
“福兒。我聽你們家丫鬟說你病了,”冉窈窕笑容微微,捉住福兒的手腕仔細打量着,說話的語氣自然而又不失關切,“怎麼樣,今兒身子可好些了麼?”
林福兒並不清楚春杏到底是怎麼來告的假,但她怕露餡兒。也只得揣着糊塗裝明白了:“還是窈窕妹妹好。你放心。我這不是什麼大病,昨兒休息了一日,已然大安了。”
冉窈窕抿嘴一笑。湊到福兒耳畔輕聲囑咐道:“我只怕,你這不是什麼大病,也要裝作是大病了。”
冉窈窕明眸善睞,低頭淺笑着。也是極美的女子。
在福兒眼裡這笑容卻是意味深長,很快。她便明白了這笑容裡蘊含的意思。
春杏昨日前來,又成功地幫她刷新了曾老夫子對她的仇恨值。
那個自作聰明還爲此得意洋洋的潑丫頭啊!
有時福兒真想罰罰她來着,但一瞧春杏那丫頭自尊自傲卻又忠心耿耿的俏模樣,儼然是紅樓夢裡的爆炭晴雯。
這下連她也捨不得下手了。
大宅門兒裡頭。可是千金難買死心眼兒的。
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曾老夫子對她使什麼招數,她一一接着便是。實在不行。她家裡還有位精/蟲上腦的*oss跟她一起頂罪呢。
林福兒並不畏懼。
然而,她卻低估了王詹的影響力。
憑藉知縣夫人這個身份,就算曾老夫子再次狀告了林福兒,在蕭院長的刻意維護之下,這件事情也再次平息下來。
只是,平息歸平息,卻是必須要警告一番了。
總不能老是任憑林福兒一而再二而三地觸犯院規吧?到時候,就算他包庇着她並不說什麼,可旁人看到了也會說他身爲院長有失公允的。
蕭潛將鼠須筆輕輕擱在石凍墨硯上,長舒了口氣,滿意地觀賞着自己臨摹的字帖。
這時,外面傳來了幾聲輕輕的敲門響。
“請問--院長在嗎?”
這聲音,聽着並不讓人討厭。
蕭潛眼神微微一凝,他方纔傳話讓女院天班的林福兒前來,想必這一位便是了。
嘆了口氣,他忙起身前去爲林福兒開了門。
“呃,院長,學生……學生自己來便是了。”林福兒看到蕭潛,心裡頗爲忐忑。
她並不知道自己真的多慮了。
“……無妨,無妨。”蕭潛想了想,他確實也不應該如此堂而皇之地表達對她身份的敬畏,於是板着臉扶着椅子坐將下來。
林福兒立刻端正了態度,輕咳了幾聲,然後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學生之禮。
蕭潛太陽穴裡突突地跳着,眼前浮現的卻是王詹爲自己行學生禮的模樣,嚇得他下意識地站起身來,連連擺手道:“行了行了,你也坐下吧。”
只見他隨手指了指旁邊一個夫子的座位來。
林福兒也不敢坐,只是走到蕭潛面前低下頭悶聲悶氣地說道:“院長,學生此番前來,是主動認錯的。昨日學生因身子不適歇在了家中,府裡的丫鬟偏又是個懶怠愛拌嘴的,以至於這才衝撞了曾夫子,學生雖然身子不適卻並未提前向夫子們告假,耽誤了課業,而且又管教不嚴,這……這都是學生的錯,學生願領責罰。”
蕭潛熟練地捋了捋鬍子,沉聲道:“今日你能前來主動認錯,想來也是個知禮數懂進退的好學生。唉,也罷,有道是,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楊夫子與武夫子都對你稱讚有加,容夫子更是大力保你……簟簟也說,你待同窗都是極溫和的。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子,以後要更加勤謹纔是。”
“學生謹記。”林福兒忙俯身答應下來。
她不清楚自己這次是因爲什麼逃過了這一劫,但她也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一切定與王詹脫不了干係。
看來姓王的瞞着她的事情還不少嘛!
蕭潛瞧林福兒一副溫順恭謹的學生模樣,心裡也略略安了不少,還好這位知縣夫人爲人與知縣不同,倒是個聽得進勸的,便接着又多囑咐了幾句:“曾老夫子,唉,也是個可憐的人。他一生科場不順,教出來的學生都有不少成了舉人、進士,可他還是孑然一身,偏他還生了副悲憫心腸,寧願自己餓着也要去資助那些寒門學子,到老了,連個家都沒有,也常常吃不飽穿不暖。這些年我將他請進了書院還好些……我跟你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知道,曾老夫子真的很不容易,偶爾犯了點兒倔脾氣,也希望大家都能體諒。”
希望大家都能體諒……瞧這話說的!感覺曾老夫子是個好可憐的老人啊。
林福兒嘴角勾了勾,忙謙虛地躬了躬身子,道:“是……是,體諒,體諒。學生原本就很是尊敬曾老夫子這般清苦治學的夫子呢。”
“那便好,容夫子的女紅課很是難得,你還是快些回去吧。”蕭潛拈起鼠須筆,唉,不得不承認啊,這知縣夫人爲人處世可要比知縣大人強多了,也是個可塑之才。
林福兒再次向他施了一禮,然後規規矩矩開門出了去,她擡腳正欲離開,卻聽蕭潛悠悠然地說道:“還請夫人回去代我向知縣大人問好。”
啊?!!
這?!!
林福兒呆呆地傻在那兒,整個人完全都目瞪口呆地怔了起來……院長這是知道啦?
那就怪不得他是這般客氣態度待她了。
原來還是因爲她背後那個人。
福兒想了想便有些小生氣,但只要一想到不管是名分上還是實際上,她如今已然成了他的妻子,兩人也算是夫妻一體了,心裡的怒火苗子也算是消了不少。
“喂,瞧你這倒黴樣兒,沒事兒吧你?”自從林福兒被叫去蕭院長那裡,陳二妞就擔心得不行,心緒不定,簡直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這廂林福兒剛回了天班,她便拽住福兒說起了風涼話。
木六六笑嘻嘻地戳穿了陳二妞冷嘲熱諷的面具:“福兒姐姐,你都不知雪蓮姐剛纔多擔心你,只是裝着不讓你瞧見罷了,能有雪蓮姐這樣的好姐妹,福兒姐你可真是好福氣啊!”
這話說得旁邊兒幾人都笑了。
陳二妞則是拿起一本書當做掩護,冷笑道:“呵,我纔不擔心她呢,丫就是個蠢娘們兒。”
“福兒姐,我聽雪蓮姐說你們前幾日去冉姐姐家玩兒去了?好玩兒不?”木六六雙眼放光,像個小花骨朵兒似的捧着臉蛋兒嚮往着。
林福兒略猶豫了一下。
她昨兒個沒來,也不知道陳二妞那個大嘴巴到底往外泄露了多少事,更不知道冉窈窕對這般泄露內幕的行爲是否在意--後世的商人,可沒有一個不注重公司內部*的。
“嗯,蠻好玩兒的,好吃的也不少呢。”林福兒心不在焉地來回收拾着幾本書,順着木六六的話隨口胡謅了起來。
“唉,你們就好了,倒是我家裡,真真一點兒也不好玩兒呢!不管走到哪裡,滿院子裡都擺滿了我爹做的各種木疙瘩!”身在青陵第一木匠的女兒,她表示童年不幸福,壓力很大啊啊啊。
“哇,那不是很厲害嗎!木老爹是咱們縣裡最出色的木匠,一定會做不少有趣的東西吧?”沒辦法,萌妹子和女漢子喜歡的東西本來就不同啊。
聽到這裡,林福兒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木匠……做東西……她又有些手癢了。
她有感覺,這冉窈窕是她打開商業大門的豁口,而木六六,則是她開始着手製造業的一條道路。
“咦,福兒姐,雪蓮姐,你們要是有興趣想看看,今兒下了學就來我家裡玩玩兒唄!”木六六眼裡滿是笑意,就這般輕輕巧巧地拋出了橄欖枝。
林福兒的心也癢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