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那你有什麼對策?”眼見着一家家布莊染坊做出與她家款式一模一樣的包包,冉窈窕就心急如焚。
在她知道那些布莊染坊很大一部分都是家族的幾位堂叔堂伯攛掇來的,就越發急了。
可越是着急,她就越沒了主意。
這纔想着找到了福兒。
林福兒悠悠然抿下一口茶,看着茶杯上一圈圈白絲絲的熱氣,淡淡道:“這個情況我們是避免不了的,而且日後必定會越來越多。”
從她一開始存着與冉窈窕聯手製包的時候,就猜到了以後一定會遭遇盜版。
這個時代,幾乎每個人家裡的女人都精通女紅,想仿製出一兩個布包,那是完全不成問題的。
“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只能乾乾地看着卻無動於衷嗎!”說着,冉窈窕憤懣而激動地站起了身。
眼見着林福兒那風輕雲淡事不關己的態度她就猜到了,原來福兒早就知道了,卻一直都瞞着她不說!
“有道是,人無我有,人有我奇——放心。”姑且不論冉窈窕與她的友情怎樣怎樣,就是在龐大家族的力量下,冉家遲早也會卸磨殺驢,將林福兒這個心靈手不巧的設計師生生榨乾再攆出去。
前些日子冉窈窕並未來找她。
據說是忙。
但忙不忙的,誰又知道呢?
一言以蔽之,林福兒不喜歡一直處在被動的下風。
這一次,她要化被動爲主動了。
盜版這一出,讓冉窈窕着了急,也會給冉家敲上一個警鐘。
福兒就是要讓他們明白。如果沒有她林福兒,這筆買賣根本就做不長。
奸商的嗅覺讓冉窈窕隨即也冷靜了下來,只是語氣仍然不好:“你有主意?”
“上次我送給童薇的小皮包,你瞧過了,覺得可好?”
冉窈窕想了想,道:“還好吧。”
那個東西嘛,乍一看倒有幾分小驚豔。但對她們開印染坊的來說。賣皮包賺的並不多——大部分銀子一定是皮貨商人賺了的。
林福兒將冉窈窕的小心思盡收眼底,然後無比陰險地笑了:“等過些日子,我準備出一批新品包。應該是在皮包的基礎上,再添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而且這樣東西,不論是皮包布包。還是衣裳鞋子,都百試百靈。不可或缺。”她總不能直接跟人家說是拉鍊吧?說了冉窈窕也不會明白啊。
“你有主意能對付就好。只是……你的條件,是什麼?”林福兒那充滿煙火氣的神色她早就看明白了。
一看,丫就是衝着銀子來的。
看來上次幫她設計包包,林福兒沒賺夠啊。
“哎呀。窈窕妹妹,談條件,咱倆不是生分了麼?”林福兒寬慰地遞給她一杯茶。奸笑道,“我一不是爲了銀子二不是爲了分紅的。只不過想……若妹妹你們家接到關於皮貨印染制包的生意,那皮貨的來源便一律由我大舅舅包下好了。”
“你大舅舅?”冉窈窕眯了眯眼睛,原來福兒的打算在這塊兒呢,“可我不知他的貨好壞如何,又怎能輕易定下?!”
林福兒沉吟了一會兒,便笑道:“你的心思,我也是明白的,做生意自然是不能如此草率的。不如找上一日,我領你上我舅舅家去瞧瞧,看了過後妹妹再考慮吧。”
聞言,冉窈窕也輕舒了一口氣,轉而溫婉地笑了起來。
“你妹妹,似乎很有趣啊。”冉窈窕曖/昧地瞟了福兒一眼。
在不談利益金錢的時候,她其實還是挺八卦的。
到底還是個小女孩子。
“哦?哪裡有趣?”林福兒明知故問裝瘋賣傻地反問道。
祿兒那撒嬌慪氣的小可憐模樣兒,她一瞧就知道其中的內涵了:“說實話,她是不是覬覦你的位置?”
林福兒冷冷一笑:“她也只能是覬覦。”
得不到的,才叫覬覦呢!
攥在自己手心裡的東西,談不上覬覦。
“可若是身邊兒一直有這麼一隻蒼蠅圍着嗡嗡嗡地轉悠着,日子過着也心煩不是?”小白花小妖精什麼的,她冉窈窕什麼沒見過?!
林福兒故作惋惜:“我倒想拍死這隻蒼蠅,可惜我不能這麼做。”
她的靈魂到底是佔用了林祿兒姐姐的殼子,若沒有這副身軀,她只怕早就魂飛魄散了,對此她深覺感激——這也是她一直都不對祿兒出手的最大緣故。
“也罷。一句話,能忍則忍,若到不能忍之時,便安安靜靜乾乾淨淨地解決了吧,也少些煩惱。”飲下顏色清亮的茶湯,冉窈窕的嘴角自然地勾起了笑意,因爲她忽然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情,剎那間,不禁有些神往。
她有一個血緣比較近的堂叔,行十一,膝下有三個兒子。
十一叔曾在酒醉之時笑言,要把那個最小的兒子過繼給她做弟弟,以後好來照顧她這個姐姐。
可是,那個最小的孩子,總是在叔伯們不在的時候聯合起許多同齡的孩童一塊兒欺負她,打罵她,還說她是克父克母的喪門星。
冉窈窕不喜歡別人說她克父克母,更不喜歡別人叫她喪門星。
於是,她有意無意間把這個消息遞給了同樣覬覦家族未來掌門人位置的十六叔。
這位十六叔也有三個兒子。
當時年紀尚小的冉窈窕不停地埋怨着,說她不喜歡十一叔家的三個兄弟,她只喜歡和十六叔家的兄弟們一起玩兒。
這句話便讓十六叔對十一叔的三個兒子起了殺心。
後來,十一叔家的幺子在和同齡人一塊兒騎馬玩耍的時候,馬兒卻發了狂,他不止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而且連腦袋都直接砸到了大石頭上,腦漿子都迸了一地。
十一叔家的次子既是悲憤又是傷心,因爲當日正是他領着弟弟去的馬場。滿心的愧疚,只讓他惶惶不可終日,在遊方的和尚道士處喝了幾副藥也不見好,最後竟出現了瘋癲之狀。
十一叔幺子喪命,次子瘋癲,僅剩了個長子也是給自己養老送終留着的,這樣一來,也就徹底打消了給冉窈窕過繼弟弟的念頭。
自然,十六叔也沒能如願以償。
很快馬場的事情便東窗事發,鬧得沸沸洋洋。
雖然沒有證據,可與十一叔之間的樑子到底結了下來。
他家三個兒子雖然得以保全,但他手段毒辣的名聲已然傳了出去,失盡人心,這一世他和他的三個兒子也再沒有可能繼承到家族的產業。
冉窈窕臉上尤掛着幾分笑意,慢悠悠回過了神,還仔細地瞧了瞧自己細嫩白皙的雙手。
林福兒只覺得背後一陣陰森森的寒意涌來。
過了幾日。
福兒先去大舅舅家中商議了一番,待到穩妥之後,便鄭重地邀請了冉窈窕。
大舅舅鄭廣德,是個寬厚的老實人。
不論是辦貨做事,老實人心中自有尺度丈量。
鄭廣德原本以爲這只是小孩子家弄着玩兒的,結果第二天,冉窈窕便施施然地飄然而至。
低調清麗的藕絲琵琶襟上衣,秀雅卻不張揚的宮緞素雪絹裙,濃墨重彩的妝緞狐肷褶子大氅,略微清豔的鏡花綾披帛,配上她原本就燦如春華皎若秋月的容貌,端的是窈窕淑女,美不勝收,明豔端莊,君子好逑。
她雖然是個身量未足容貌稚嫩的小女孩兒,可她身爲朝凰印染坊未來掌門人的貴重身份,也是傳遍了大小商人的口耳。
這一看可不得了。
鄭廣德直接磕巴起來了:“福兒啊,福兒,你,你是怎麼認識冉老闆的?”
冉老闆?
林福兒努力憋住笑意,清了清嗓子,面容隨之嚴肅起來:“大舅舅,我與冉老闆是同窗好友。”
“那,這可真是,真是極好的。”鄭廣德搓了搓手,到底有些侷促。
冉窈窕微微一笑恰若芙蓉盛露:“小女見過鄭老闆。”
做他們這一行的,不論生意買賣的大小,都該互稱一聲老闆,這是規矩,也是禮數。
林福兒便把商議好的事情再次說了一遍。
冉窈窕要求看貨。
鄭廣德忙不着迭地答應下來,領着她們二人去往自家的庫房。
狐狸皮,虎皮,貂皮,獺兔皮,綿羊皮,鹿皮……不一而足。
林福兒在那兒挑好的可勁兒地摸,冉窈窕卻只管揀最便宜的幾樣映着光瞧。
最廉價的東西,往往代表着最低水平和最差的程度。
冉窈窕由衷讚道:“嗯,不錯,摸起來都是油光水滑的。”
林福兒這才戀戀不捨地回了神,徐徐嘆道:“狐狸皮什麼的我們暫時還用不着,最需要的還是牛皮,綿羊皮也可以有一些。”
鄭廣德小心翼翼地建議:“拿來做包的話,牛皮的硬度的確是合適的。”
他早就從福兒嘴裡知道這一批皮貨都是要拿來做包的。
這時,冉窈窕給福兒使了一個眼色,喚她出去說話。
“你舅舅的貨我瞧了,的確不錯,價格也算是公道,你的條件我可以答應,只不過,”冉窈窕深吸了一口氣,“只是不知道你舅舅能否供得起這麼多貨源來。”
林福兒要求她只收鄭廣德手裡的皮子,她自然也能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