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進來了。他是一個注重禮數之人,縱然有再重大的事情,禮節依舊是做到位了。不過,劉冕等人也感覺到了一些驚咦。因爲他們從狄仁傑的眼神的表情中看出來了,這個向來精明持重的老者,今天也表現出了一絲慌亂。
“狄公,何事如此緊急?”太平公主發話了。
狄仁傑示意摒退了左右閒人,說道:“公主殿下,此事的確異常重大。劉將軍與上官司薄也非外人,那微臣就直言無妨了----剛剛微臣正準備離宮回家時,突然接到了咸陽縣縣令來報。在咸陽縣縣內,發生了一起……驚天大案!”
“什麼大案?”太平公主、劉冕、上官婉兒三人異口同聲來問。
狄仁傑深吸一口氣,濃眉深鎖沉聲道:“吐蕃使團,在咸陽館館遇害了!”
“什麼?!”三人幾乎同時驚得站了起來。
狄仁傑繼續沉聲道:“微臣得到的消息是,吐蕃使團一行十六人,包括他們的首領論寒調傍,全部在咸陽驛館被殺。與此同時,驛館的驛丞、卒吏也一併遇害。共計二十六條人命,一夜之間魂飛天外!咸陽縣令獲悉此案後根本不敢動手處理,馬上快馬入京飛快給微臣來定奪---咸陽是西京治下縣所,此案也該劃分到微臣治下來辦理。劉冕和太平公主、上官婉兒一起瞪大了眼睛面面相。
吐蕃使團……被滅了!
天!
這可真如狄仁傑所說,是個驚天大案!
同時,三人心中不約而同的有了一個非常不祥的預感。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幾乎同時驚聲道:“那天官豈不是……”
狄仁傑點了一下頭:“對……按照常理來分析,劉將軍會有一定嫌疑。”
劉冕反倒不急不忙,背剪着手在堂中來回踱了幾下步子,淡然道:“去咸陽。”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已經有點花容失色。劉冕這時反表現出來的超乎常情的冷靜反而讓她們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太平公主急道:“天官,此事異常重大。你切不可心急魯莽。”
上官婉兒也道:“公主,狄公,在下以爲當把此事最先報予太后知曉!”
“報什麼!”劉冕提高一點聲音打斷上官婉兒。“周興那羣孫子,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非但不會想着彌補挽求局面,反而還會落井下石來栽害我。趁着朝廷鈞命還沒有下達之前,我必須親自去一趟咸陽瞅瞅。”
狄仁傑贊同地道:“天官所言甚是,這也是在下急於趕來報信的原因。衆所周知。於公於私天官都是最反對和親、主張武力對抗吐蕃的。現在朝廷賜了婚,在旁人看來最不樂意地也是天官。如此說來。天官就難脫嫌疑----周興那些人必當借題發揮。如果太后將此案移交給御史臺,那可就難辦了!所以,我們要趕在朝廷下旨之前,以西京本府的名義將這件案子以最快的速度破解!”
“那還等什麼,去咸陽吧!”劉冕也不多話,提步朝外走去。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同時上前來。左右各一個扯住劉冕的胳膊肘兒,同時道:“等等!”
事情緊急,衆人也就顧不得尷尬了。太平公主快語道:“狄公,劉冕,你們儘管去辦案子。長安這裡,一切有我。縱然母后責罵下來,我也可以替你們頂一頂。周興那羣傢伙,還沒膽量在我面前撒野!你們務必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破獲此案。時間一拖下來。準沒好處。”
上官婉兒也道:“天官,你不要想得太多。我即刻動身趕往長安,將此案第一時間報予太后知曉。同時我會向太后表明你地心跡,你就放心吧!”
劉冕對她們微然一笑:“其實沒有必要這麼勞師動衆。有作案動機的,除了我劉冕,另外還大有人在。有地放矢的去抓兇手,其實很容易的。真相大白之時,必有一批人頭落地。不過。我劉冕是絕對不會有事的。你們放心!”
“嗯!”二女一齊點頭。雖然仍是有點擔憂。但劉冕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自信,讓她的心靈安定了許多。在她們地印象之中。劉冕就是這樣的一個怪物。越是小事,他越要小題大做一副毛手毛腳亂了方寸的樣子,有時還表現出一些孩子氣;但是在大事大非面前,他又能表現出超越尋常的冷靜與睿智。彷彿任何的困難的逆境都無法將他擊倒、圍困。
這也許,就是劉冕與尋常男子的區別所在。
劉冕再轉而對狄仁傑道:“狄公,在下也曾研讀律法,瞭解一些案訟的規矩。像在下這樣有着犯罪嫌疑的人,是否要回避案情不可參預查案呢?”
“嚴格來講,地確如此。”狄仁傑言道,“可現在案情不明,地方衙門、大理寺與御史臺皆未立案,也就談不上誰有嫌疑。因此不必顧忌。再者,此案由在下負責,在下一力擔保你劉天官沒有作案嫌疑,放心。不會有事。但是,我們的速度要快,要趕在朝廷制文下發之前着手查案!”
“好!現在就走----去咸陽!”
劉冕和狄仁傑離開了公主府,上官婉兒也焦急的啓程趕往洛陽而去。落得太平公主獨自一人在房裡來回的踱着步子,忐忑不安。
狄仁傑以西京留守的名義,徵調了長安大理寺的一幾名官員和一批寺役同行,趕往咸陽。趁狄仁傑辦這些事情的時候,劉冕趕回了右衛大營,調了五十名鬼龍兵帶在身邊,全副武裝披掛上馬,就在長安城外等着狄仁傑。
狄仁傑見到劉冕這副樣子有點驚訝:“天官,你這是……”
“有備無患。誰知道我們過去會碰到什麼呢?這五十人,可當五百人來用。”劉冕說道。“案發在西京境內,拱衛京師的右衛也是責無旁貸。區區五十人地兵力,在下還是有能力隨意徵調地----廢話不說了。去咸陽吧!”
咸陽離長安僅數十里之遙,案發的驛站就在官道之旁。咸陽地方官員們爲阻止此案向外傳播造成惡劣影響,封鎖了這一段官道,派人嚴密戒嚴驛所。
一路上劉冕與狄仁傑交談,說出了自己心中地一些設想與推斷。在實地堪察案發地點之前。劉冕猜測了一些這樣的可能性。
像這樣十幾人地使團,要說有誰敢謀財害命那應該沒什麼可能的。現在可是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兩京之間就算偶有小偷小摸,但是大批的響馬強盜那絕對沒有地。能在一夜之間殺死二十餘人,那絕對是有組織的謀殺。誰最有殺人動機呢?表面來看,劉冕的確是有嫌疑。因爲他主戰,而且想力阻黎歌嫁入吐蕃。殺了吐蕃使團的人,那兩國勢必交戰。很輕鬆就能得出這樣的推斷。
但是。有殺人動機地,絕對不止劉冕一人。想陷害的劉冕地人,也同樣肯備殺人的動機。但是,周興那樣的人,敢膽壞了國策、忤逆太后的旨意幹這種事情嗎?表面分析來看,他們似乎缺一點膽量,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另外,想要吐蕃與大唐兩國開戰的,可不止劉冕一人。除他之外。還很多。這樣一分析來,可能的嫌犯就更多了。這就需要實地堪察來推斷了。
一行人到達驛館時,這裡被守得嚴密不透風。咸陽縣所有能出動地衙役人馬幾乎全都調出來了。地方的官員們看到西京留守宰相與右衛大將軍一起駕到,都有些誠惶誠恐,同時個個提心吊膽。畢竟自己治下的境內發生這樣的驚天巨案,任誰也要膽戰心驚。
劉冕和狄仁傑讓自己帶來的人在外面守着,二人在咸陽縣的趙捕頭的引領下,走進了驛館的案發現場。
第一個發現現場的。是咸陽縣地一名小吏。在今天清晨前來送補給物資時發現的。
劉冕久聞狄仁傑善長斷案之名,此時也就不班門弄斧了。靜靜的在一旁聽他問話。狄仁傑向那小吏和捕快詳細的詢問了許多事情,然後和劉冕一起詳加堪察現場。
所有的屍體未嘗移動過半分。咸陽縣位於兩京之間離長安很近,這裡的驛館就在官道旁,交通擁擠往來的人羣很綢密。能在這樣的地方辦下如此驚天大案地,肯定是一羣有組織地人、有預謀的行動。
劉冕和狄仁傑從大堂走進來,先看到了幾具驛館驛丞和卒吏地屍首。他們躺臥在大堂的四周,四處摔倒砸亂了一些桌几酒甕,地上還淌出了許多的酒水,進門就聞到一股酒味。
狄仁傑細心的一一檢驗死者的傷口,還瓣開他們的眼皮和嘴來看,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是被人用強硬的武力所殺死的。天官,你看這些刀的傷口----幾乎全部是一刀致命。可見,兇手不是泛泛之輩。有三個人的頭臚被削去了一半,兩個人的脖子被生生切斷,人頭被斬落下來。這也不像是一般的殺手殺人。而更像是……”
劉冕接過話來道:“更像是孔武有力殺人如麻的沙戰將士的手法,對嗎?”
“對。”狄仁傑皺着眉頭輕撫長鬚,“這一點證據,對天官非常的不利。因爲在西京之地,是右衛的勢力範圍。而僅有你劉天官,纔有能力調動軍隊。”
“很好,做得很絕。”劉冕冷笑的點點頭,“再去看看吐蕃人的屍首吧。”
吐蕃人的屍首,則是都挺擺在驛館的客房裡。走過廊道入眼看到的第一間房子,門被踢翻從裡向外倒下。兩名吐蕃使者臥倒在地流了許多的血。房間裡也很雜亂,看似經歷過一場激烈的博鬥。
狄仁傑耐心的上前查驗屍首,不聲不響的四處細細堪察了一下現場,眉頭深深的皺起。
劉冕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狄公,這裡看來並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
“天官所言,正合我意。”狄仁傑深以爲然的點頭讚道,“剛剛我們看了他們地屍體和傷口。雖然是很明顯的刀傷一擊致命。但是身上也還有多處小傷。可是有些傷口凝成了血痂,另一些地方卻流出了許多的血來淌到了地上。而且那些傷口處,有着重複割動地痕跡。再者。這房間裡打鬥的痕跡是後來捏造的----天官你看,這門被踹得從裡往外倒,這是沒道理的。殺手要衝進來殺人,必然是在外面突然發力一腳踢翻門。也許他們在打鬥中會在屋裡將門踢翻,可那樣的話門上肯定還會留下別地痕跡或是血跡。可是這塊門卻非常的乾淨。只是被人乾淨利落地一腳從裡面踢飛。這就足以見得,這門是在很從容不迫的情況下。故意從裡面踢翻出來放在這裡故布迷陣的。再者,房中這些砸倒砸翻的桌几案臺,也沒有一個是沾了血跡的。這未免太假了一點。”
“狄公高明。我說不出這一切所以然來。我只是憑我的直覺認爲,這裡不是第一現場。”劉冕說道,“因爲我是殺過人地,而且殺過許多。在激烈的拼鬥之後死的人。他的血跡會四下亂濺甚至噴到牆上、灑到屋頂。可是這間房子裡,只有地上一攤血。這也太假了!”
“走,我們走看看別的案發現場!”狄仁傑一揚手,帶劉冕一起相繼察看了其他幾間客房,檢驗了其他吐蕃人的屍首。結果二人得出一致結論:這個驛館並不是吐蕃使者遇害的第一現場。歹徒們先在別的地方殺死了他們,然後又突然殺到驛館裡來,殺死了驛丞等人,再把吐蕃人的屍首擺在這裡,故布迷局。
那麼。第一案發現場在哪裡呢?
與此同時,劉冕還刻意留意了這些吐蕃地面目。當初在長安鴻臚寺,劉冕是見過這些吐蕃使者的。就算不全認識,也混了個面熟。他和狄仁傑一一辨認這些人的面孔,確定是吐蕃的使者沒錯。使團的首領論寒調傍被一刀穿胸,死相極慘面目恐懼。
但是,在這些屍首當中,劉冕卻沒有發現論弓仁的屍體!
劉冕和狄仁傑都沒有說話。但是他們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個論弓仁。將有很重大的作案嫌疑!
因爲他是吐蕃大論地兒子。是軍隊地少壯派代表、領軍人物,從來都是極力主戰反對和盟的。以此而論。他與劉冕有着同樣地作案動機!
但是,嫌疑歸嫌疑,就算他論弓仁再笨再傻,當真就會如此輕易的暴露自己的作案動機嗎?
劉冕沒有證據來證明論弓仁是不是兇手。但是憑着直覺和論弓仁給他的第一印象,他認爲論弓仁是這件案子的真兇的可能性不大。
狄仁傑也在這件事情上發表了自己的疑問:“表面看來,論弓仁很有嫌疑。但是,從情理上講又有點講不通。沒有哪個兇手會這樣輕易的暴露自己的嫌疑。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必須要找到論弓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另外,案發第一現場也非常的重要,我們務必將其找到!”
劉冕悶哼了一聲:“這幾日以來,長安一帶暴雨傾盤,有些痕跡恐怕也都被雨水洗刷去了。第一現場,恐怕不太好找。”狄仁傑自信滿滿的撫着鬍鬚微笑:“天官勿憂。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真相,就必定會留下線索。假的終究是假的,它真不了。兇手在極力掩蓋真相的同時,往往會留下許多的蛛絲馬跡供我們查找。這時候,就該細心一點,耐心一點。”
“嗯……”劉冕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根據我們剛纔堪察屍首和現場的情況來分析,第一現場應該就離這裡不遠。因爲兇手們在殺了吐蕃使團的人之後,還能趕到這裡來殺光驛丞們佈置成案發現場。這時,屍體都還能流血。”
“天官聰明。”狄仁傑呵呵的笑,“那麼,第一現場的搜索範圍就能縮小許多了。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這個案發現場----但是在此之前,我要給這些吐蕃人開膛驗屍!”
劉冕點頭讚許。他也曾懷疑,是誰如此輕鬆的就殺掉了這麼多身強力壯、彪悍驍勇的吐人?難道是先下了毒?
這一回,還可以跟着狄仁傑學一學如何在古代斷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