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北十里開外,論弓仁勒住馬喝停手下將士,落馬站定等着後面的劉冕。劉冕策馬前來,論弓仁和衆將士一起抱拳施禮。論弓仁道:“郡主,大哥,在下就能送你們到這裡了。此時神都的城門尚未關閉,大哥可儘速入城!”
“有勞二弟、有勞衆將士了。”劉冕對衆人回了一禮也不廢話,拍馬向前。黎歌坐在馬上緊緊抱着他,藏身在他厚實的披風后面。這時她探出頭來道:“天官哥哥,你何時有了一個胡人二弟?”
“他是吐蕃人,以前吐蕃一等一的統兵大將軍。”劉冕說道,“這就有點說來話長了。上次來吐蕃求親的使團之中就有他,而且他是唯一的生還者。後來率兵攻打大唐被我說降,從此與我成了結義兄弟。對了黎歌,有件事情我還沒得及對你說。你與吐蕃的婚約應該可以解除了!”
“真的?!”黎歌異常驚喜,將劉冕緊緊的抱住了。
“應該錯不了----我們現在就進皇宮面見太后吧!相信,事情就能有個分曉了!”劉冕大喝一聲:“駕----”火猊飛馳如電,朝洛陽古都城飛奔而去。
大雪籠罩着整座城池,街道上的雪雖然已經被清掃過了,但行人依舊寥寥無幾。劉冕一騎暢行無阻的進了皇宮寶城,在太初宮前方纔下馬。
黎歌落下地來長吁一口氣,摸了摸有些凍僵的臉蛋兒,又來摸劉冕的臉,頓時就皺起眉頭:“天官哥哥,你不冷嗎?將馬騎得如此之快。摸你的臉就像是摸冰塊一樣。”
“不怕。我內心火熱!”劉冕呵呵一笑,也不顧皇宮裡耳目衆多,當衆牽着黎歌的手就朝仙居殿走去。
時近傍晚,武則天已經用過了晚膳在仙居殿裡歇息了。今日難得雅興,還喚來了幾名宮庭樂伎奏了些曲子來聽。劉冕前去求見地時候正聽得殿內絲竹聲響傳出。
武則天聽聞劉冕帶着慈安郡主回來了,既感驚訝又有些歡喜,急忙喚他二人入見。
二人入內參禮方畢。武則天就歡喜的衝黎歌招手:“來來,黎歌。過來,讓予好好看看你。好孩子。好些日子沒見,你過得可好?”
黎歌百無禁忌歡喜而笑的湊到武則天膝前拜下,雙手搭在她膝上笑道:“太后,其實孩兒也想你呢!”
“喲,好孩子!”武則天呵呵的笑了起來。十足一個慈藹可親的老太太。她摸着黎歌的臉蛋兒就如同欣賞漂亮的珠寶一般,憐惜地道:“都把面紗摘啦?多漂亮的可人兒啊!看來你是準備嫁人了嘍?”
“太后一見面就笑話我!”黎歌害羞地將頭靠在武則天的膝上,自己也忍不住一陣陣臉紅。
武則天哈哈地大笑:“好啦好啦,你能回來予甚是開心。你就放心吧,予不會再爲難你。讓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情了。”
“謝謝太后!”黎歌歡喜的連連作揖。
“好、好!”武則天呵呵的笑,拉着她的手臂讓她站起來,對身邊宮娥道,“郡主剛剛風雪趕路,肯定又凍又餓了。你們速速取來熱湯讓她洗浴,呈上善食來。嗯,給晉國公也準備一份----黎歌,你就暫且先去歇息一下吧。予與劉冕還有些事情要商議。”
“是!”黎歌很乖巧地起了身來,和宮娥走了出去。
武則天坐定了看着劉冕。面帶微笑:“劉冕。這麼大風雪,你怎麼就急於上山尋她了?”
“太后均令。微臣不敢不從。縱然刀山火海亦面不改色。”劉冕豪氣凜然的道。
“胡扯!”武則天居然一笑,打趣道,“是你自己思念人家了吧?在予面前還要如此掩飾做戲。予可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你這等小兒女心性還看不出來?”
劉冕不置可否只能嘿嘿的乾笑。
“予今日接見了一下吐蕃的使者,議及了兩國聯姻之事。”武則天說道,“予地態度相當之明確,就如那日與你商議好的一般。兩個意思:其一,先前的許的婚因爲有使團血案的發生,太不吉利不宜故事重提。而且慈安已經出家爲道不宜嫁人,因此要聯姻的話就得重新議談。其二,既然是吐蕃來求親,就該拿出點誠意來。此前論弓仁帶兵攻打侵佔的我大唐蘭州以西三州之地必須馬上歸還。由此方顯出議和之誠意。”
“三州之地?”劉冕表示疑問。
“你勿心急,聽予道來。”武則天不急不忙的道,“關於與吐蕃外交之事,予曾與宰相大臣們多次商議。博採衆人之意見,予以爲要處理好與吐蕃之間的關係,不宜過急過激。我們要放眼全局,着手小處。蘭州以西三州之地,扼守河隴把握絲綢之路,是大唐本土與西域之間地銜接。我們要想展宏圖於西域,就必須先把這個關節打通。而且予估計,吐蕃人是樂意將這三州送回來地。”
“言之有理……是微臣思慮不周了。”劉冕方纔醒悟點頭讚許。當初論弓仁親率十萬崑崙鐵騎,數日之內連下三城一直打到了蘭州。後來論弓仁投誠吐蕃與大唐修好,那被打回去的三個州城地歸屬一直都在交涉之中。爲此魏元忠在蘭州多停留了數月之久也沒有好的效果,也不好貿然以武力去爭奪,因此只得半途而廢。從那時起,蘭州以西的三州之地就成了一個癥結痼疾。
“蘭州是我大唐在河隴的軍事重鎮,以西三州便是前哨與要塞。”武則天說道,“吐蕃人一直胡攪蠻纏的捏在手裡不肯歸還,可見其心必異。劉冕,予認爲大周與吐蕃之間遲早便有一戰。你要時刻做好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是!”
武則天又道:“器弩悉弄年少衝動急於掌權。以非常手段除了論欽陵,無異於自斷一臂大傷元氣。他雖然成功的奪回了吐蕃的大權,但論欽陵之前可是執掌吐蕃實權數十年,黨羽何其廣衆。因此吐蕃國內的情形是不穩固地,短時間內他們不敢輕易對外發動戰爭。但吐蕃與我中原不同。戰爭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方式。如果沒有從中原和其他國家掠奪而去的人畜物資,光憑貧瘠的高原他們幾乎無法生存。因此,吐蕃這樣的狼子之國。是永遠不會與我中原保持絕對和平的。實話實說,予當初許下婚約。也是迫於各方面的壓力不得已而爲之。人在朝堂身不由已……劉冕,但願你能理解予地苦衷。”
“微臣明白。太后以社稷爲重一切從大局出發。微臣絕無怨言堅決擁護!”劉冕抱拳,大聲道。心中想道,她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自己其實不想和親的,當時地情況是國庫空虛時局不穩,實乃下下之策。如今時局有變。她可能會想用武力來解決與吐蕃之間的爭端了!
在個時候,武則天所表現出來地強勢正對劉冕的胃口。
武則天點了一點頭道:“予知道會有許多人對予出爾反爾的做法提出詬病。但予知道你劉天官是肯定能理解予的一片苦心的。經國濟世不是兒戲玩笑,任何一個細小地決定都要深思熟慮,否則就會給社稷和百姓帶來無法相見的災厄。在對待吐蕃的問題上,憑心而論。予雖女流但一貫主張強勢對待。當初予輔佐高宗皇帝時,就曾力主多次用兵征討。可惜多次戰事的失利已經讓滿朝文武談蕃色變。因此當時吐蕃前來主動和親,予面對的壓力是相當之大地。但現在不同了。當日蘭州你孤身入敵營說得論弓仁率衆來降,此舉極大的鼓舞了軍民士氣。我們現在已經可以理直氣壯的與吐蕃爭個長短了。若論文鬥,予從來就沒怕過吐蕃那等荒野蠻族;若論武鬥,我大唐有了你和論弓仁這樣的將帥,予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謝太后器重!”劉冕重重一抱拳,心中有些激情澎湃。
拋開理念、立場與恩怨不提。武則天這時候對劉冕所表現出來的信任與器重,讓他頗感知遇之恩。實際上。劉冕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把武則天看作是仇人與敵人。對劉冕而言。武則天沒有性別,只是一個上位者、政治家。他深知與武則天之間註定會有一場精彩的合作與博弈。他早已把她看作了是自己此生最強大也最想戰勝的對手。同時,對她也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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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你在蘭州、陰山的所作所爲,意義十分重大。”武則天不無讚許地微笑道,“這不僅免去了兩場兵災浩劫,也讓我中原地實力大大增強,同時讓大周在面對吐蕃與突厥的外交問題上佔得了不少地先機,取得了主動。現在的局勢就是,吐蕃仍然心懷怨恨,前來求親請和不過是緩兵之計。他們想要幾個年頭的喘息時間來修養生息,遲早還是會向大唐發難的。突厥人則是從來就沒有心服口服過。默啜狼子野心,只要骨咄祿一走,他必然不會安分遲早再對大唐宣戰。”
“太后英明睿智!”劉冕說道,“自我大唐建國伊始,吐蕃與突厥就是心腹大患。吐蕃遠居高原無法征服其本土,他們佔有天然的地理優勢。但他們也有着本質的劣短,就是本土無法養活人要憑藉軍事侵略來生存。因此只要我們在軍事上能夠戰勝他們,就可以給他們最徹底最致命的打擊。突厥人生活在草原,他們都沒有城廓與都城以遊牧爲生。同樣也需要侵略來補給自己。微臣以爲,在對待吐蕃和突厥的問題上,光憑外交真的不足以解決問題----必須要依靠強勢的軍事措施方能一勞永逸!”
“一勞永逸?”武則天眉頭一皺,搖了一搖頭,“這恐怕還是很難。這些年來我中原在面對突厥與吐蕃的時候,多半都是採取守勢,以守代攻。我們的軍隊還無法殺到他們的本土,對他們構成實質的打擊與傷害。”
劉冕深吸一口氣:“太后,只要國力日隆、軍隊操練得法,這一天也遲早會到來的。當年太宗皇帝還不是一舉平定突厥生擒頡利?事在人爲,太后何必妄自菲薄?”
武則天的表情微然悸動,雙眼神采奕奕的看着劉冕:“你的意思是說……予也可以像太宗皇帝一樣,開疆拓土?”
“當然可以!”劉冕沉聲道,“微臣以爲,只要太后專心執政養民富國,任人爲賢唯纔是舉,以太后之膽魄才能,不難做出一番比肩太宗皇帝的功跡!”
“好,好。劉冕,你這番話予很是受用。”武則天並未表現得非常在意,隨意的呵呵笑道:“太宗皇帝一世偉業豈是等賢可比?……唔,言歸正傳。黎歌已經退婚於吐蕃了。現在,予要你明確表態----是否願娶之?”
劉冕不假思索大聲道:“微臣願意!”
武則天甚感意外不無驚訝的道:“這次怎麼回答得如此乾脆?”
劉冕微笑道:“因爲微臣已經想清楚了。再無顧慮。”
“好極、好極……”武則天呵呵的長笑,“予要的就是你這個態度。劉冕,你要善待黎歌。她雖我生女,卻如生女一般看得親。”
“微臣謹記太后教誨!”劉冕彎腰拜下,行了個大禮。
“好。今日天色已晚,不宜久述。你也累了,暫且退下。”武則天對劉冕滿意的笑道,“劉冕,予希望你就是天賜大周之衛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