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金聲退。
燕軍撤退，秦月明也馬上下令撤退。
燕彤看得有意思，他們都商量好了嗎？損失最小化，利益最大化，簡單交手，一個下馬威而已，白彥已經決定撤軍，然而秦月明也絲毫沒有再次追擊的打算。
他揹着手繞步到秦月明面前“爲什麼不追擊，你們兵強馬壯，只要追上去，肯定大敗燕軍。是因爲誰嗎？”
秦月明指甲陷入掌心中，突如其來的胸悶讓他懶得開口回答，不說話卻又容易被人看出破綻，轉過身無辜笑着。他的笑容拒人於千里之外，讓燕彤也亂了陣腳，完全看不透意思。
其實只是爲了掩藏，熬過這一陣胸悶，他緩緩開口“爲了你。”
“我只喜歡漂亮的姑娘，雖然你長得好看，但是我對男人沒興趣。”燕彤咧嘴傻笑一下，馬上繃起臉，想用眼神挖出秦月明心思。
“你難道一輩子想當紈絝子弟嗎？身爲三皇子，從來都對皇位沒有興趣，這麼清高的人已經沒有煙火味了。”
燕彤面部抽搐，發出通往心底的冷笑“紈絝子弟怎麼了，有錢，有女人，有血統，足夠我揮霍一生。”
他笑的冰冷，沉睡十幾年的恐懼也被一下拽醒，如同黑熊拍擊着胸膛。恐懼不下死手，要一點點折磨這個人，最後讓他精神崩潰，自殘而亡。
“你在害怕。”沒有疑問，只是肯定的撇下這個結論。
“我爲什麼害怕。”
“認真的人輸了就再無翻身的可能，你這樣紈絝，不過就是要顯得自己無能。”
“燕王的父親打下天下，隨後要了出生入死好兄弟的性命。燕王登基，隨後處死所有皇兄。如今你不是儲君，你一直都擔心，以後兄弟繼位，你會落入同樣的下場，難道我說錯了嗎？”
秦月明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棒槌，在燕彤的天靈蓋上狠砸，駭人的聲音從耳朵鑽入，如萬千毒蟲啃咬，它們吃完了腦仁，又的進入胸腔。
“好了好了，停，生死由命。生在帝王家，我早就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與其說以後，我只想活好當今。夜深了，不奉陪，祝我們都能不違心。”
燕彤貼着秦月明肩膀，擦身而過。與他並肩高，兩人氣質卻截然不同，一個熱烈，一個清冷。一個大大咧咧，另一個始終認真。
“回來了。”白彥一直和哨兵站在冷風中等候，當看到紅色衣裳出現時，懸着的心臟放了下來。
拉着他在面前轉了三圈，全身上下傷痕沒有，就連衣服都不髒。
“這麼幹淨，你是怎麼成功的？”
“狼煙國六皇子的劍法涵蓋天下所有門派，靈動如蛇，縱橫之氣震撼天下，清幽似雪，從容不迫。根本不需要力氣，就能置人於死地。如今他雖然虛弱，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怎麼可能和他一決高下。”燕彤解下外袍，遞給身後侍從。
這樣誇耀秦月明的好，他能從白彥臉上看到壓抑着的驕傲。心中刺痛，卻也沒什麼遺憾。
“那你是怎麼打開城門的。”白彥不得不追問。
“憑藉三寸不爛之舌唄，可算是累死我了，讓我面對着那麼好看的男孩說半天話，我整個腦子都再想，這張臉要是長在女孩身上多好啊。”
燕彤用手扇風，嫌棄這寒風還不足夠平息心口突然冒出來的慌張。
兩人並排走到小路上，燕彤突然抓住白彥的肩膀，將她拉到面前。眼眶紅得像兔子，聲音也變啞了。
“怎麼了。”白彥右手被一種力量拉扯着，不由自主放在燕彤背上輕拍。
她什麼時候看到過燕彤的這個樣子，這個男子不是在外面調戲小姑娘，就是不正經的眼睛亂飄。他突如其來的傷心脆弱，到讓白彥想問問秦月明說了什麼，能改變人的性格。
“如果，我是說如果。”燕彤閉着眼睛，他不敢看白彥的臉，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從初次相見就始終縈繞在夢中，每每看到都覺得心跳加速，那種感覺他明白，就是心動。
外貌牽動不了一個人的心，但是靈魂可以，她乾淨的，清澈的，硬要勇敢起來的靈魂，讓燕彤平身第一次想守護。
“如果怎麼了，你說——”白彥手下溫柔，如同溫暖的羽毛包裹住剛剛受傷的雛鳥。
“預言成真了。”
聽到這，白彥手下一僵，只是接下來的話如同尖刀，捅入她的胸膛。
“你能不殺我嗎？”
“我親眼看到父皇殺死所有皇兄，未來太子登基，我也會被殺。如果你成爲皇上，我是先帝之子，也要被殺掉。”
從小活在皇家的燕彤明白，一山容不得二虎，血脈親情帶給尋常人的是溫暖，然而帶給皇家的只有無盡威脅。斬草除根是每個皇上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
皇兄被冊封爲太子的那一天，尚且年幼的燕彤從太后滿眼的擔憂中已經看懂了這種命運。他不學無術，從不表現出對皇位的嚮往，到處惹禍，成爲扶不上牆的爛泥，就爲了保命。可到今日，秦月明的話完全點醒了他。
不管有沒有野心，他的存在就是架在太子脖子上的刀，不把刀摔斷，誰都不安心。
白彥側臉看向肩膀上顫抖的人兒，心中隱痛，從小活在註定會被殺害的陰影中是什麼樣的感覺。穿金戴銀，坐擁所有奇珍異寶，也包攬一切危機。
他的頑劣，他的宿醉，不知道酒醉之後，這個不足二十的男孩再想什麼，又看到了什麼。難怪第一次見面之時，他神志不清，自稱太子。也不奇怪當初在湖邊聽到“太子殿下”的稱呼，他大驚失色，告訴白彥，千萬別這麼叫。
不是不想得到，而是隻好放棄。沒有拼搏的機會，連活命的資格都掌握在他人手中。
“如果預言真的實現了，我絕對不會殺你。”
就是這麼簡單一句話，燕彤張開閉塞的口，緩緩吐出兩字“謝謝”
謝意中帶着如釋重負，先死而後生的開心。“拉鉤，你不殺我。”
“我不殺你，我不會殺任何我的朋友。”
白彥作出這個承諾，卻根本不知道是否能夠成真。
根據歷史記載，白彥殺光了燕王所有的心腹，所有重臣，就連陪着她打江山的將軍都不曾放過。她登基那一天，還殺了一個人——燕彤。那是燕王留在世上最後的血脈，白彥聯合壬憲將人捉拿回朝，當衆砍了他九百多刀，整個燕都百姓都在圍觀，放幹他的每滴血。
血流染遍鳳凰臺，而她沐浴燕王最後的鮮血，浴血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