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
堅寶寧穿着制服,用小勺攪拌着咖啡杯。
“時間差不多了。”
“我們一起機場歡迎新人吧。”何定賢放下手錶,爽朗的笑道:“作爲本地人要講禮貌。”
“好的。”
“何sir。”
堅寶寧輕笑一聲,飲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在桌面,旋即拿起衣掛上的帽子,戴在頭上,轉身一起與何定賢走出辦公室。
大門口。
“何sir。”
“何sir”
藍剛、顏雄等人穿着西裝,腰間配槍,雙手放在小腹前,齊齊鞠躬問好。
何定賢隨口道:“去機場。”
一支六輛警隊牌照公車組成的車隊,緩緩駛出大館,一路開向北角碼頭,乘船抵達九龍城渡以後,再換九龍區警車駛向啓德機場。創建於1925年的啓德機場,最早是由何啓爵士與區德先生合資的“啓德營業公司”填海造陸而成,擬定爲建造花園式住宅,每一寸土地都是填海工程,因此得名“啓德濱”。
但由於“啓德營業公司”破產,地皮被港府租用,先後爲大英皇家空軍機場,訓練中心,亞勃特飛行學校等.後因港府打算建造機場,尋遍全港發現“啓德濱”是全港面積最大,最爲平整的一塊土地,且旁邊的九龍灣可以停泊水上飛機,最早港府在1927年以一百萬7250港幣的價格,購入啓德濱地塊。
目前啓德有兩條跑道,一條爲港府興建的東西向跑道,一條爲二戰日據時期,日方修建的西北向跑道,當機場有航班起降時,需把清水灣道的車輛截停。
每當飛機發出呼嘯而過的聲音時,總會吸引九龍城許多孩童昂首觀望。
雖然,港島已經開通商業航班,有大英帝國航空公司,泛美航空、法國航空、歐亞航空,但是,啓德機場仍舊是半軍事性質,有軍方的人看管,有專用機庫。
當車隊來到機場大門時,正好見到一架帝國航空的班機盤旋降落,起落架一點點地接近地面。
“轟!”
飛機觸地發出巨大的噪音。
何定賢乘坐的車隊卻被軍方人員攔在門口,直到堅寶寧出示證件,出聲道:“警務處長堅寶寧前來迎接總督履職,政治人物及城市安全是警隊的職權範圍,希望你不要鬧出不愉快。”
少尉在檢查完證件之後,走進崗亭打電話撥給上級,得到批准才歸還證件,敬禮允許通行。
“總督先生。”
“港島到了。”
佰立基臉頰消瘦,眉毛細長,腿上蓋着毛毯,正在翻閱着一份雜誌。
作爲一名職業政客,他二十七年的仕途都在殖民部,曾於海鮮殖民地、特立尼達、北婆羅乃和香港等地供職,在做新加坡總督的上一個職位,便是港島輔政司長。
回港島於他而言是故地重遊,所以,彰顯的非常平靜,在服務員的輕聲提醒下,放下雜誌,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好的,總督先生。”服務員二十幾歲,正是青春靚麗的年紀,又化着精緻妝容,穿着絲襪,旅行途中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他卻渾然沒有心思欣賞。
而數位從新加坡帶來的執政班底成員,也開始有條不紊的收拾皮箱,行李。
“sir。”
“機門要開了。”這時一位機長走出駕駛室,親自前來敬禮問候。佰立基笑着與他握完手,艙門便發出氣動聲,緩緩拉開,露出一片夜色。而在艙門徹底打開的那一刻,他已經站在舷梯前,穿着西裝,緩緩招手示意。
“啪嗒!”
舷梯至轎車之間已經鋪滿紅毯。
一羣記者在兩側拍照,輔政司、政務局、駐軍代表等高級官員,總計十數人站在紅毯前,有的立正敬禮,有的鞠躬彎腰:“歡迎總督到港履職。”
佰立基走下舷梯與署官們一一握手,其實對各位的資料都瞭然於胸,正當他與駐軍代表問好時,一道刺眼的燈光忽然掃來。他本能的眯起眼睛側目看去,是一支車隊抵達現場。
何定賢、堅寶寧、顏雄等人紛紛推門下車,來到紅毯前敬禮道:“sorrysir!”
“堅sir。”
佰立基卻笑的十分燦爛,握住他的手拍拍肩膀:“好久不見。”
“是。”
堅寶寧不敢多說。
佰立基又看向何定賢,出聲道:“何sir。”
“久仰。”
何定賢聽見他嘴裡飆出的粵語,心裡也微微驚詫,敬禮道:“歡迎長官!”
毫無疑問,警隊率人衝進機場是一記下馬威,但佰立基給的人感覺卻是榮辱不驚,一點都不在意警隊展示肌肉的意圖,不僅與何定賢、堅寶寧握手,還與顏雄、藍剛等人握手,主動提出由警隊護送前往太平山。何定賢、堅寶寧等人自然是欣然答應,不一會車隊就駛出機場。
一輛車上。
何定賢叼着香菸,語氣玩味:“堅sir,這位新總督看起來不好對付啊。”
“佰sir早年是三洲府總督金泰文爵士的私人秘書,自大學畢業後就考入殖民地官署任職,有十分豐富的殖民地管理經驗。”堅寶寧道:“並且他在二戰期間曾經入伍,是聯邦遠東情報團官員,負責大馬地區的特別行動,在北婆羅乃地區還組織游擊隊抵抗日軍,但隨着大馬全境淪陷而被俘虜,受囚於戰俘營直至二戰結束。”
何定賢知道一些佰立基在新加坡的履歷,但卻不知道他還領導過大馬游擊隊,是一個經受過戰火磨鍊的人,難怪很多事可以忍,可以不在乎,一點都沒有總督的傲氣。
“我聽說佰立基在任內化解了新加坡多次憲制危機?”他問完,堅寶寧便點頭:“對,如果沒有佰sir居中調解,三洲府地區早就發生大型叛亂了。”
三洲府即是新加坡、檳城、馬六甲,三個馬來半島重要港口城市的統稱,廣義上也指附帶的大馬羣島。在二戰前這些地方都歸屬於一位總督管理,官方稱爲“海峽總督”,民間叫作“三洲府總督”。二戰後,海峽總督一拆爲三,馬來、檳郎嶼、馬六甲等十一個邦組成“大馬聯盟”,由馬來總督管理,納閩與北婆羅洲合併,設文萊總督管理,新加坡單獨拆分出來,任命一位新加坡總督管理。
這顯然是大英官方意識到殖民地獨立潮的出現,有意識把三洲府拆開,避免馬六甲海峽出現一箇中型主權國家。將來若是自治獨立,三個國家互相制衡,也比一個國家掌控海峽來的好。
太平山。
總督府。
佰立基在官邸內下車之後,並未急着進門,而是朝向何定賢、堅寶寧笑道:“堅sir,何sir,不嫌麻煩的話,進來喝一杯?”
“yes,sir。”
何定賢、堅寶寧悄然對視一眼,齊齊敬禮答應。
有一衆隨行署官負責搬運行李,其實三人並沒有什麼要忙的事宜,官邸內也早已打掃乾淨,只要按照個人習慣添置些物品就行。佰立基把二人帶到辦公室的會客區,笑着讓秘書泡茶,輕聲的道:“今天還沒正式開始辦公,這裡也不算正式的辦公室,就當是我請兩位到家裡閒聊。”
“還記得上次來太平山時,我還在輔政司任職,一晃眼七年過去,堅sir那時候還是高級助理處長吧?現在已經是警務處的負責人,何sir那時候在幹嘛?”
何定賢盤算了一下,笑着道:“讀警校。”
“時過境遷,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比如新加坡已經成爲半自治邦,相信很快就會實現自治目標。港島人口也翻了一倍多,獲得勞動力發展經濟的同時,也造成了很多社會矛盾。”佰立基一針見血的道:“去年的雙十事件就是一次矛盾爆發,格爵士發展經濟,吸收人口的政策沒錯,但只顧一路發展經濟,不顧消化社會矛盾,調整華人地位,社會矛盾只會越來越激烈。”
何定賢沉默了,因爲他面前的總督並非是一個囂張、狂妄、強權之上的人,而是懂得分析社會矛盾,國際形勢的聰明人,亦或者說,每一位總督都肯定是合格的政治家,只不過,在位置上越久,越易受到野心和利益的綁架。
他問道:“總督先生,你打算怎麼解決社會矛盾?”
“呵呵,首先是振興工業,解決社會沉重的勞動力,讓更多的華人從碼頭走進工廠,從苦力勞動者變成技術工人,雖然社會階層沒有改變,但是工業帶來的生產力富餘,足以讓華人過上比農業社會更好的生活。”佰立基直勾勾的盯着他道:“你不可否認,港島至今只有百分之一人活在現代社會,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依舊活在農業社會。”
“於華人而言,今天與一百年前沒有差別,而當港島工業有了起色,自然可以反哺到醫療、教育、水電等民生領域,至於資本領域則採取自由主義。”
“所以何sir,我需要警隊的支持,一起擱置爭端,共同發展。港島好了,每一個港人的生活纔會變好,民生領域,享用最多的是市民,市民中最多的則是華人。”
佰立基喝了口茶:“戰爭中有中場休息,何況是政治鬥爭呢?何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