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閃爍的時間似乎很長,但是卻好像又是一剎那間的事情。
白光慢慢消退,李鑫巖覺得能看見東西了。但是眼前的世界並不是白銀山谷,這裡有山,有水,看上去是一片非洲的草原。天邊卷着淡淡的雲,清空藍如寶石。一輪太陽並不炎熱,嫩綠的草原盡頭是蒼翠的樹林。
面前的山崖上坐着兩個年輕人,身着迷彩服,背對着李鑫巖坐在山崖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互相說着話。年輕人身旁隨意地擺着幾把形狀各異的機槍,他們手裡不時擺弄着槍械上的零件,好像是在修理那些零件。
李鑫巖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便向前靠近他們走了上去。但是直至李鑫巖走到他們身邊,他們也沒有什麼反應,還是在說着自己的的話。
難道……這又是一段記憶?
李鑫巖將手伸到年輕人的面前揮了揮,他們沒有反應。
這會是誰的記憶?
李鑫巖走向正面,打量起這兩個人,右邊那個人的臉他認識,竟是胡和魯。嗯,這就沒錯了,這裡看起來是胡和魯的記憶。
李鑫巖剛醒過來的時候,也就是佟麗婭製造好這具軀體的時候他翻看過自己身體裡的記憶,所以他對這樣的情況並不陌生。
那另外一個人是誰?李鑫巖扭頭去看,左邊那人讓他一驚。
這不是林子聰麼?
“怎麼,你真的打算留在這裡當國王?”胡和魯一臉壞笑,斜瞅着林子聰,眼中的神情很是古怪,像是笑,又像是嫉妒。
“爲什麼不?”林子聰一臉坦然。“她學的是法律,我老爸那人幹什麼都是規矩,帶上這麼一個懂法律的人,用規矩對對付講規矩之人,幹什麼事就不怕那老頭子干涉了,何樂而不爲?說不定老頭兒還覺得我是個有想法的人,對我後面的事情也就不會橫加干涉了,這樣我不就輕鬆多了?”
“再說了,現在獨立抵抗組織內部現在正是內鬥的時候,我覺得這個是個麻煩的事情,在資源獲取上我總是處於下風,至少菲洛娜能提供一些意見,我也能少走很多彎路而直接建立我想要的一支部隊,這能省不少力。就算她幫不上忙,不是有他爸在呢麼,他爸那可是個硬通貨,我想這樣阻力會少得多,軍部那些嘴巴也能閉上一些。”
“她是黑人!”
“關了燈她只是個女人。”林子聰氣定神閒。
……
兩人爭執不下,卻又同時停下,然後對視,又是一陣狂笑。
“林陛下,恭喜恭喜,你可以有很多後宮了!”胡和魯笑道。
“去!我還可以有很多子子孫孫呢。不說這個了。你怎麼跟總督申請了要回華北去?怎麼,這裡過不慣了?”林子聰正經起來。
胡和魯舒了口氣,望着面前的山下平原,顯得很是感慨:“我是個機械師出生,原本只是配合你們作戰的,鬼使神差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成了你們一線戰士中的一員。直面戰爭一直不是我的最愛,想想那些血不拉胡的場景,我就想吐。我真吐過!每天晚上,我都覺得小林的 腦/漿就在我的耳朵邊上,我甚至都能聽見他死掉的時候那一聲氣聲!……”
“我不怕死,久而久之也對鮮血什麼的麻木了,但是我受不了這種感覺!這種看着他們一個個地死去去無能爲力的感覺!這種被困在一個具體的戰鬥裡面的感覺!”
胡和魯的臉上有清水滴落。
林子聰一樣。
李鑫巖能感覺到此時胡和魯所有的感覺,一如他讀取吳坤的記憶。
胡和魯沒有停下來:“所以!你要建立你的隊伍,我也要建立我的!你的隊伍要精英,我的隊伍就要電子精英!”
“電子精英?”林子聰不明白。
“嘿,說的複雜了,簡單來說,就是機械戰士和人類電子信息技術精英的組合體!”
林子聰搖了搖頭,還是不太明白。
胡和魯笑道:“一看你就是個只會蠻幹的,你想啊,機械城那裡怎麼打敗我們的,不就是憑着能不斷製造機器人麼?我不學他們,因爲純粹的機器人會被反向控制,我們在這方面從來都不如機械城。但是我們可以組建由人類控制的機械隊伍啊!”
林子聰還是搖了搖頭。
胡和魯反而有些不樂意了:“怎麼還搖頭啊?”
“不,我不是不明白。我是覺得這條路會比我這條路還難走。你沒有錢啊!沒有資源怎麼走這條路?”
胡和魯一把拍在林子聰的腿上,堅定道:“路,是人走出來的!”
李鑫巖稍稍有些感慨。
自己的記憶裡面有一部分記憶裡面也有同樣的話——“路,是人走出來的!”那些話浸透了汗水和鮮血,這些記憶有的來源於吳坤,有的來源於烈日,而另一部分則來源於那個站在太行山山崖766基地的防衛班長。
正在這時,身後有一種危險的感覺傳來,李鑫巖自然而然扭頭去看。而原本正在說話的胡和魯也擡頭去看。
天邊升起來另一輪明亮的太陽!
這輪太陽太耀眼了,以至於原來的那一輪太陽已經失去了顏色。
胡和魯卻笑了。
“啊,該來的終於來了”,他說。
天邊的太陽在冉冉升起,無數道光線自太陽放射出來,遙遙劃過天際,向着天空的彼端奔馳而去。
林子聰對這些東西毫無感覺,仍舊對着胡和魯的方向在說話,而胡和魯卻站起來,走到了李鑫巖的身邊。林子聰是這世界裡面已經固化的東西,自然不會再發生改變,而此時的胡和魯既是記憶裡面的他,也是此刻真正面對李鑫巖的胡和魯。
“我們都失敗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胡和魯說。他的話自然是對着李鑫巖說的。
李鑫巖沒有說話,他只呆呆地看着天上那無數劃過天際的光線。他能分辨出來,那些“光線”實際上並不是光線,而是一條條透明的、發着白光的鎖鏈!
胡和魯並麼有理會李鑫巖究竟是不是在聽自己說話,繼續道:“這幾天,我已經找人打聽了你過去的事情,所以,我纔會在我最後的時間給你看我記憶裡面的這個片段。”
李鑫巖依舊沒有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已經沒時間說了。
“雖然我從這些消息中知道了一些你之前的事情,但是我相信他們並不完整,因爲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去看事情的,所以就算把這些情報合在一起,也不能代替你自己在這件事情裡面自己的所看、所想、所感受到的。因此,我只決定了給你看我們最初的起點,而不是給你看所有經過,那沒有意義。”
“所有的經過都是你自己的財富,所以,不要因爲這些財富去覺得別人對你有什麼好處或者壞處,因爲財富中有反向的、讓你前進的東西,也會有正向的、讓你留戀的東西,而且他們會互相轉換,因你的心情、環境、眼光的改變而改變,現在對你好的,未必是將來對你好的;現在對你不利的,未必是將來你用不上的,所以,睿智的人把這些東西叫做‘資源’。如何利用這些資源達到你的目的,是我們,也就是你經過的這些事情存在的意義,如果有一天你放棄了,那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消失了。”
“最後,在你絕望的時候,不要忘記我們。我們雖然在未來已經不存在了,但是我們存在於你的記憶裡面,我們不能告訴你將來怎麼做,但是我們能告訴你我們曾經做過什麼……”
胡和魯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對着一個相伴相知的老友在說話,但是聲音卻越來越弱。天空的鎖鏈在遍佈這個空間,同時也在封殺白銀山谷電子系統的每一寸運行空間、每一個活動中的信息。
最終,胡和魯終於靜止不動了。
同時禁止不動的,有依舊在說笑着的林子聰,還有這個充滿了陽光的初夏風景。
抗爭,有時候只是在最合適的時候種一顆種子,這顆種子雖然很小,但是卻有無數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