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實,恍若夢境。。
一張白色的桌子上,放着一臺幹/擾/器。幹/擾/器上插着十支天線,天線或高或低,如同站在主機上的一叢草,看起來給點風就能搖擺起來。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左右擺弄着那些天線,然後不斷關閉、重新啓動着幹/擾/器,然後再看看自己面前的面板,思索着什麼,然後又重新擺弄那些天線,將他們拉長或者截短,然後又重新裝到主機上面去。那面板上是一副立體圖像,具體是什麼卻看不清楚,但依稀可辨是一些範圍類的探測結果。
男孩聽到聲音,轉過頭來,陽光燦爛地笑道:“哥,你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快好了。信號調優之後,保證後面那些機械獸一靠近你就頭暈!”男孩長的眉目清秀,一嘴牙齒整齊如柵欄,甚是潔白。
李鑫巖沒有說話,一個聲音卻笑道:“唔,聽着不錯。不過,我給你說,要是這回再像上次那樣用了沒多時間就沒反應了,哥可就被你坑了,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這聲音聽着無比熟悉,李鑫巖能感覺到這個說話時滿心的喜悅。
這是吳坤的聲音。
男孩一邊搖頭一邊笑道:“這個你可不能怪我,現在電池不好找,這個電池還是我賣了一個月的蘑菇,去黑市上淘來的呢,藍波的電池雖然好,但是那要五千塊錢,都夠我一年的學費了。我可沒那錢去買那麼貴的電池,留下的錢還要弄點別的,光耀一個電池沒有別的這東西也做不成。”
李鑫巖胸口突然感覺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一陣刺痛,隨後他看見自己的手伸了出去,拉住了少年的手。少年的手上,縱橫交錯着數道還沒有好的傷口。吳坤有些惱怒:“採蘑菇,手會傷成這個樣子麼?你採的什麼什麼蘑菇?帶刺的蘑菇?又騙哥,是不是又去伐木了?那是成人乾的活,你一個小孩子怎麼去幹那麼重的活?”
少年將手縮了回去,無所謂地又繼續擺弄着那些天線,辯駁道:“孩子又咋了麼?人家去戰場上撿破爛的都有,我聽你的也沒跟人家上戰場去,跟後方的人一起去山裡幹些活也沒什麼嘛。”
“那……也應該做好防護啊!”吳坤似乎找不到什麼話,停了一停埋怨道。
少年又轉頭看了一眼,道:“沒問題。上次他們給的手套有點大,下回我要一雙小一點的好了吧?”
李鑫岩心中又是一刺,吳坤雙臂張開,蹲下身子,將少年擁入自己的懷裡。李鑫巖感覺自己的臉上,有兩道水澤緩緩流下。此時的李鑫巖即是吳坤,此時的吳坤,也是李鑫巖。
這是吳坤的記憶。
畫面隱去,另一幅戰爭場面浮現出來。
遠處是濃煙滾滾的戰場,從李鑫巖自身所在的地方向前望下去,一大隊大約一百多隻機械狼正從山腳底下往上衝來,他們背後的不遠處,就是三隻巨大的機械象,那是機械城的戰爭巨獸。這幾隻戰爭巨獸與狼谷之戰的戰爭巨獸相比較是做過改裝的,身上不能發射導/彈類武器,但是面部的巨牙卻是換成了粒子炮,能夠移動攻擊。
機械象之前,還有幾隻機械鹿在中間穿插着做着戰場指揮。
機械象一番火力壓制,山崗上頓時閃出一片火光,騰起一片煙幕。緊接着那一百多隻機械狼便從山崗下衝了上來。我方一片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彈幕立刻與機械獸羣撞擊在一起。
這是集團軍的普通戰法。
吳坤握緊手中的機槍,向着機械獸羣射出一顆顆憤怒的子彈。叮叮噹噹的一陣亂響,兩隻機械狼穿過了彈幕,跳到了吳坤這一排陣地的面前。子彈雖然擊中了機械狼,但是數量少了點,根本沒有對它造成致命傷害。“刀子!打開幹/擾/器!”吳坤扭頭對着身後不遠處的戰友吼道。那傢伙立刻掏出之前男孩擺弄的機器,放在一塊石頭之前,擰開了開關,十根天線依次亮起點點指示燈,然後一盞綠燈在槍炮聲中亮了起來。
機械狼正突破了子彈幕牆要往前進,突然像是發了瘋,渾身顫抖,一個打挺直直倒在了地面上。
“這是什麼?”有戰士十分驚奇,大吼着問吳坤。
“信號幹/擾/器!”吳坤大叫着回答,提槍向着後續衝來的機械狼又是半梭子子彈射了出去。那機械狼正要往前攻擊,沒邁出半步,卻也是一陣抽搐,繼而同樣軟倒在地。
“是誰做的,看起來效果不錯!”別的戰士很是滿意,問道。
“我弟弟!”吳坤大聲回答。李鑫巖內心充滿喜悅和溫暖,他明白,這是吳坤此時的感受。
畫面再一閃,四周的戰士屍體已經層層疊疊堆了有兩層高,機械獸的殘骸夾雜在戰士們的屍體碎塊中間,戰壕裡面還有戰士在頑抗,吳坤便是其中之一。
幾名戰士合力將一隻已經瞎了眼還在戰壕邊張牙舞爪地機械狼打倒在地,吳坤突然意識到什麼,吼叫道:“幹/擾/器呢?”
戰士們一邊聚集,一邊清掃剩下還有攻擊能力的機械狼,同時對着吳坤道:“別找了!機械獸還沒有完全被打退,大概幹/擾/器已經壞了!”
“不!它不是壞了,他只是沒電了!”吳坤叫道。他翻身上了壕溝,想去尋找幹/擾/器。兩隻殘缺的機械狼圍了上來,吳坤身後的戰士頓時機槍羣射,將其中一隻機械獸掃倒在地,而吳坤直接倒轉槍頭,一槍/託擊在另一隻半死不活的機械獸脖子上,直接將機械狼砸成了兩截。
向前奔跑幾步,摸了摸滿臉的血花和汗,一名戰士的身體旁邊散落的天線落入了吳坤的眼簾,他趕緊上了幾步,將那戰士已經沒有了右腿的遺體翻開,遺體下面,散落着已經成了碎片的幹/擾/器。不知什麼時候,幹/擾/器已經被機械狼拆成了碎片。
畫面又一閃,吳坤站在病牀前,牀上的少年頭上裹着白紗,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而旁邊一個工人模樣的人在嘆息着訴說樹倒下來的那一刻的情形。
吳坤的眼神有些模糊,李鑫巖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胸口被什麼東西堵的很難受。
吳坤沒有理會那人的訴說,一巴掌呼過去,那人嚎叫着撞在牆上,頭上鮮血淋漓。
畫面最後一閃,面前是一片黑。
撥開面前的遮擋物,吳坤從一堆屍體下面鑽了出來。太陽是昏黃的,濃煙捲曲着慢慢升向天空,火焰和屍體交疊着伸向遠方,機械獸龐大的身體斷裂成兩節從屍體堆裡面伸出來,末端還掛着不知是那一塊人體組織的肉,肉上的鮮血還在一滴滴地往下滴。風帶着濃煙飄過來,空氣中混合着腥味和臭味,還有金屬在火中燒烤的味道。面前的景物無一例外有些發紅,吳坤視野的當中,一艘極爲少見的着陸艦正從地面上起飛,緩緩擡升着高度。
李鑫巖的內心涌上來無比的憤怒,他四處看了看,隨手拾起一把衝/鋒/槍,一邊跑一邊向着飛船瘋狂地射擊。現下已經分不清拿着機槍的人是李鑫巖還是吳坤,亦或者這具身體既是李鑫巖,也是吳坤,他們的感覺沒有絲毫的分離。在共同的情感支配下,這具身體只剩下了滿腔的怒火而沒有絲毫的理智,他半跪着,扣住了衝/鋒/槍的扳機根本不撒手,任憑如雨的子彈從槍膛傾瀉而出,射向那徐徐起飛的着陸艦。
然而子彈已經夠不着着陸艦,着陸艦飛的十分從容,絲毫不受子彈的影響。
力量耗盡,吳坤頹然坐倒在地。
而李鑫巖突然記起來,這個畫面他曾經看見過。那時候,吳坤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