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拉鋸

第309章 拉鋸

“[赫德語]這是怎的回事?”長着獅子鼻的紅翎羽甲士在熱沃丹山谷邊緣駐馬,不滿地問前方的青翎羽:“[赫德語]烤火者不是說他已經攻下城池了嗎?哥哥?”

與紅翎羽容貌相仿,同樣長着獅子鼻的青翎羽甲士眉頭緊皺:“[赫德語]我如何知道?你挑幾個好手,過河問清楚。”

二人的位置居高臨下,南岸城牆接連噴涌出的白色硝煙一覽無遺。

只是橫亙在他們與戰場之間的,除了大地,還有一條寬闊的河流。

小獅鼻低聲應是,又有些迷茫地問:“[赫德語]那你我當下該如何?”

“[赫德語]烤火者似在苦戰,也是該着他。”大獅鼻微微眯縫起眼睛,沉聲說道:“[赫德語]但他若敗了,你我也落不到好。你帶子弟去,把北岸的兩腿人嚇他一嚇。”

小獅鼻打了個唿哨,撥馬轉身,朝天放出一支鳴鏑。

隨行的百餘親信部衆紛紛下馬,不情不願地卸掉鞍袋。

無論乘馬還是從馬,每匹馬的鞍袋都裝得鼓鼓囊囊——都是他們的“戰利品”,而且僅僅只是隨身攜帶的部分。

沿着大路向北,在看不見的地方,更多的赫德人正押解着奴隸和擄獲向熱沃丹移動。

特爾敦部的左翼軍來了。

……

熱沃丹舊城,安娜在一片混亂的市政廳內找到了老普里斯金市長。

“我看到有烽火。”安娜竭力保持着鎮定和沉穩:“市長先生。”

“是的,烽火,蒙塔涅夫人。”老普里斯金的皺紋變得更加細密,他撐着桌面費力站起身:“留守錘堡的哨所發現有蠻人來襲,就點起了烽火……萬幸小夥子們都撤回來了,錘堡的居民也一早就疏散了……”

“錘堡?是在北面?”

“沒錯。”老普里斯金的眼神裡滿是疲倦:“是從沃涅郡來的蠻人,唉。”

市政廳已經宛如軍營,慌張的市政委員們擡出成捆的武器,發放給同樣慌張的市民們。

可是絕大部分青壯年男性都被帶到南岸守城,除了半支維持治安的城市衛隊以及近期入城錘堡居民,留在北岸的男人不是太老、就是太小。

就連老普里斯金這樣走路都要用柺杖的老人面前也擺着一柄短劍。

“爺爺!”一個穿着鑲甲皮衣的年輕男人冒冒失失推門而入:“我把朋友們都帶過來了!”

看見市長辦公室內還有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士,小小普里斯金不禁呆住。

“這位是。”老普里斯金輕咳一聲:“蒙塔涅保民官的夫人。”

小小普里斯金的膝蓋下意識顫了顫,他慌忙行了個禮,飛快離開,走時還小心地關好了門。

安娜不明白爲何對方看到自己如同老鼠見貓,但她心思剔透,很快便猜出大概。

不過眼下那些事情顯然都不重要,安娜看向老普里斯金市長:“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老普里斯金本想說“沒有”,但他還是回答:“我已經派人去找梅森保民官求援,不過恐怕一時間也過不來。所有市政委員包括我都要上城牆,如果您能幫忙穩住城內平民那就再好不過。”

“請放心。”安娜輕輕點頭。

“或者……”老普里斯金心思一動:“可否請您再給我找來兩百——三百位健壯的婦人?”

……

熱沃丹新城。

整座城市的每一杆火槍都被調往西牆的箭頭堡,佈置在南牆和東牆的木炮也在西牆集中。

箭頭堡後,民兵正在爭分奪秒修築甕城。

箭頭堡上,梅森親自指揮兩門木炮,使用實心彈猛轟特爾敦人的楯車。

火槍手則被配置到箭頭堡兩翼,拉開距離側擊敵人。鉛彈和箭矢你來我往,不斷收割走鮮活的生命。

“啊!!!”一名魁梧的民兵大吼着助跑,奮力朝楯車擲出榴彈。

榴彈脫手那一刻,他彷彿被抽走全部力氣,劇烈地喘着粗氣。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令空氣都凝結成固體:飛出城牆的榴彈又原路飛回城牆,尚未燃盡的火藥捻還在嘶嘶作響。

引線留得太長了!被蠻人撿起榴彈扔了回來!

炮車旁的梅森被惡魔昂斯一把撲倒。其他民兵絕望地慘叫,連滾帶爬躲開。

擲彈民兵也想逃,可是下肢卻僵硬到無法動彈。

他身後的老軍士破口大罵,狠狠推開他,抓起榴彈又朝着牆外扔去。

還沒離手,榴彈爆炸了。

老軍士和擲彈民兵當場被炸死,橫飛的破片又重傷三人。老軍士的右臂被炸斷,碎肉濺得到處都是。

嗆人的硝煙散去,有人在嘔吐。

梅森爬起身,大吼着下令:“愣着幹什麼?擡走!”

擔架隊慌忙跑過來,擡走了死者和重傷員。有一個擔架隊的成員在地上撿碎肉,怎麼撿也撿不完。

“擊鼓!”梅森親手點燃木炮的發射藥:“開火!”

軍鼓聲和槍炮聲再次響起,戰鬥仍在繼續。

“閣下!”負責騎隊的中年杜薩克經過反覆心理鬥爭,下定決心來到梅森面前:“讓我帶騎隊出去衝殺一輪。”

騎隊隊長明明是自告奮勇,膝蓋卻在微微發抖。

梅森的臉龐被火藥燃氣薰得發黑,他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對方:“沒人能接應你,出城必死無疑。”

杜薩克咬着牙回答:“我知道。”

“你不怕死,所以我更加不能讓你白白去送死。”梅森擦掉臉上的菸灰,異乎尋常地冷靜:“不必出城反擊,出去也沒用。”

隨着更多兵力的投入,熱沃丹守軍逐漸反過來壓制住了特爾敦人。

梅森召集麾下的民兵隊長,重新部署防禦。

許多民兵隊長神情恍惚,顯然尚未適應流血與死亡。

“聽好,不要怕特爾敦人挖塹壕。”梅森用佩劍猛擊地面:“他們挖得再快,也不可能有我們快!大不了再修一道城牆!土工作業,蠻子還嫩了一些。”

不少民兵隊長下意識嚥了一口唾沫。

梅森指着東邊和南邊:“特爾敦人不會死打一處,南牆和東牆的部隊守好你們自己的位置,別伸長脖子光顧着看西牆如何!”

防守南牆和東牆的民兵隊長們拼命點頭。

“閣下,舊城的烽煙?”有人慾言又止。

“舊城的安全不用你們擔心,蒙塔涅保民官和我早有準備。”梅森斷然回答,眼中有火光閃動:“只要能堅守城牆,形勢就有利於我們,而不是特爾敦人!”

梅森猛地拔出佩劍,民兵隊長們被嚇了一跳,都不自覺倒退半步。

“看到了嗎?”梅森厲聲喝道:“肉搏戰,蠻子一次衝鋒就能把你們全宰了!拿着火槍、站在二十米外、衝着敵人扣發射杆,有什麼難的?”

這時,惡魔昂斯快步走到梅森身旁:“閣下,手炮佈置好了。”

“走!”梅森一下子來了精神。

……

熱沃丹,北城。

小獅鼻帶領部衆繞着城牆馳行一圈,不僅沒找到可以利用的缺口,反倒發現城牆上至少有近千守軍。

他打算抵近探探情況,但是剛剛進入城牆一箭地範圍,守軍的小雷便立刻開火。

小獅鼻不想冒險,又退了回去。

北城的防守者已經緊張到極點。能拿起武器的男人全都上了城牆,能找到的旗幟也全都插上城頭。

此時此刻的北城,只有一半的守軍是男人,另一半是塗黑了臉、穿着男人衣服的女人。

見蠻騎只是稍作試探便離開,城頭響起一片劫後餘生的大口喘息。

小獅鼻回到山谷邊緣,把看到的東西同兄長說了。

獅子鼻兄弟身旁只有百餘部衆,攻打上千守軍駐防的城池無異於自殺。

“[赫德語]你我等其餘部衆前來會合罷。”大獅鼻思來想去,決定還是穩妥爲上。他們兄弟此次劫掠收穫頗豐,不想在這個時候把命丟了。

大獅鼻又問弟弟:“[赫德語]可派人去河對岸了?”

“[赫德語]派了,還沒回來。”小獅鼻悶悶不樂地問:“[赫德語]哥哥,若是烤火者想分享你我的掠獲,你我又該如何?”

大獅鼻冷笑:“[赫德語]烤火者想吃肉,結果啃在骨頭上,怪得了誰?馬有四條腿,人有兩條腿。若他處置不公,你我也不必留在特爾敦部。”

“[赫德語]好哇!”小獅鼻本就對烤火者此次劃分兩翼的方式心懷不滿:“[赫德語]金人氏仗勢欺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我早就……”

“[赫德語]先不必說這些!”大獅鼻喝止弟弟,吩咐道:“[赫德語]就在此地下營,讓子弟們出去尋些吃喝回來。”

大小獅鼻財貨搶到不少,吃喝帶的卻不多,全靠一路搜刮補充。

百餘名赫德騎兵找到一處避風地放下掠獲,隨後分頭前往附近有人煙的地方劫掠。

當天晚上,溫特斯派往北岸的騎馬步兵大隊突襲了這處營地。

大小獅鼻的首級被割取。

……

熱沃丹新城,西側城牆箭頭堡外,特爾敦人的塹壕。

隨着守軍調集更多火槍手,特爾敦人在對射中逐漸落入下風。

火槍手只需要彈藥和勇氣,弓箭手除了彈藥和勇氣之外還需要體能。

而且面對重型火繩槍的近距離射擊,穿不穿盔甲只有快一點死和慢一點死的區別。

紅翎羽[塔黑]的伴當和侍衛接連身亡,令他肝膽俱喪。

可是督戰的百騎隊就在後面,塔黑不敢退走。他只能不停地告訴自己:烤火者將來的賞賜一定能有許諾的那般豐厚。

塔黑的屬民和奴隸正在奮力挖掘塹壕,他們都以放牧爲生,對於刨土的活幹得並不習慣。

按理來說,這種活原本也用不着他們做。

因爲奴役俘虜幹活、驅趕婦孺填壕溝纔是諸部的慣用手段,

但是城外一個兩腿人也抓不到,那就只能讓部衆動手。

城牆上的大雷接連轟響,釘着鐵片和牛皮的楯車就像草蓆一樣脆弱。實心鐵球穿透楯車之後,仍舊可以打碎血肉。

塔黑命令部衆往楯車裡堆土,楯車逐漸變成土車,暫時將致命的大雷擋在外面。

已經沒有部衆再敢持弓與兩腿人互射,哪怕科塔們開出再高的賞格也不行。

好在兩腿人也不敢主動出擊,雙方近距離對壘,誰也奈何不了誰。

隨着塹壕越挖越深,似乎兩腿人也發現繼續對射沒有任何意義。槍聲變得越來越稀疏,大雷也不再轟鳴。

塔黑躲在逐漸加厚、加高的土牆後邊,這塊小小的空間居然開始讓他感覺到安全。

詭異的沉默過後,又是一聲沉悶的雷鳴。

但是隨之而來的並不是實心鐵球撞擊楯車的震顫——什麼也沒發生。

“[赫德語]打偏了?”塔黑心想。

沒有,一枚黑漆漆的鐵球帶着風聲,如同巨大的冰雹從半空中砸進楯車後方,深深陷進地裡。

塔黑瞪大了眼睛,因爲他所在的位置,大雷無論如何也打不到。

“[赫德語]拋進來的?”塔黑心裡一驚:“[赫德語]兩腿人中有這等力士?”

接着是第二枚,這枚鐵球比前一枚多了一根麻繩。

塔黑的胸膛幾乎掙破,他嚎叫着躍向塹壕:“[赫德語]黑雷!”

太遲了,榴彈“轟”地一聲爆炸,帶走了塔黑。

……

熱沃丹新城。

西側城牆後方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十二根怪模怪樣的短粗鐵管斜指天空。

它們看樣子像臼炮,可是口徑太小、管壁也太薄。

梅森小心地拿出一枚改造過的榴彈,比起普通的榴彈,梅森手裡的榴彈的藥捻多了一層額外的保護。

點燃藥捻之後,梅森立刻將炮彈放入短管炮。

惡魔昂斯也緊接着點燃短管炮的導火索,兩人隨即遠遠退開。

短管炮轟響,榴彈被射向天空,不知所蹤。

“就這樣用!”梅森環顧四周的部下:“看懂了嗎?”

炮手們似懂非懂地點頭。

他們跟着梅森保民官學過如何使用一代、二代和三代木炮,然而這種發射榴彈的傢伙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負責觀察彈着點的炮手跑過來報告:“沒中!”

“近了遠了?”梅森問。

“近了!還偏右!”

“弄兩杆小旗給他。”梅森指着負責觀察的炮手:“用旗子說話,省得來回跑。”

惡魔昂斯點頭。

熱沃丹的鐵匠作坊沒有能力鑄造整根炮管,更沒能力直接鍛出整根炮管。

所以他們只能先鍛打出短的鐵管,再拼接成長的炮管,費力還費時。

而梅森最缺的就是時間。既然如此,炮兵上尉決定乾脆省掉熔接工序,直接將一尺長、一寸厚的短鐵管改造成發射榴彈的臼炮。

改造工作早在攻城戰第一天就開始進行,今天卻正好派上用場。

“特爾敦人挖塹壕、推楯車、壘土牆,想遮斷直射火力。”梅森帶着一絲殘忍的快意,對部下們說:“好啊!請讓他們嚐嚐臼炮的滋味!”

……

發射榴彈的臼炮能夠輕鬆將四磅重的榴彈打到二十米外,而且彈道彎曲,炮彈可以飛過楯車再落入塹壕。

它們成爲壓斷特爾敦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雖然攻打新城的特爾敦人展現出遠超尋常赫德部落的堅韌,但是他們也沒法做到一邊被炮轟、一邊挖塹壕。

梅森自忖,如果由他指揮攻城,應該可以採取一些反制手段。臼炮也並非沒有缺點,它們對於使用者和敵人同樣危險。

然而今天發生的一切已經令攻守雙方精疲力竭。

特爾敦人拋下死傷者和楯車,任憑督戰騎兵揮舞屠刀,不管不顧地潰敗了。

守軍同樣無力追擊,甚至連慶祝的歡呼聲也沒有。

隨着天色逐漸轉黑,戰場變得安靜,只能聽見被拋棄的垂死的特爾敦人用聽不懂的語言痛苦呻吟。

有膽大貪婪的民兵悄悄爬出城牆,想要割取蠻子的頭顱,意外與打算搜刮死者財物的特爾敦人遭遇。雙方都嚇了一跳,胡亂喊叫着逃走。

梅森派人將特爾敦人的楯車燒燬,並儘可能回填敵人的塹壕。

第二天,攻城戰再次打響。

特爾敦部動用了更多的人馬,在正面掘壕逼近的同時,分兵走河道試圖繞過城牆。

從河道偷襲的特爾敦人遭到船隊的攔截。

梅森將二代木炮架在小船上,朝着洑水的敵人傾瀉致命的石子和鐵塊。

強行遊到岸邊的特爾敦人發現淺水河牀遍佈着尖木籤——理查德·梅森怎麼可能留下漏洞呢?他們很快被殺死在河灘上。

第三天,特爾敦人終於打通了塹壕與城壕。

梅森也使用最後的措施。

伴隨着一次令大地都震顫的爆炸,熱沃丹新城的東北方向,聖喬治河的河岸被炸開一處巨大的豁口。

洶涌的河水灌進城壕,掘牆的特爾敦奴隸來不及逃走,不是溺亡就是被射殺。

護城壕變成了護城河——或者說,它從最開始就是護城河,只是刻意沒有灌水。

第四天,城外靜悄悄的。

梅森派人出城查看,發現城外已是人去營空。

“蠻子敗了?”老普里斯金如蒙大赦。

“不。”梅森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絲喜悅:“恐怕是他們的目的達到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閣下。”

“特爾敦人真正的目的從來都是逼迫溫特斯出擊。他們最想要的是溫特斯,其次纔是我們。”

“您的意思是?”老普里斯金半是驚恐、半是喜悅:“蒙塔涅閣下發起進攻了?”

“特爾敦人主動撤圍。”梅森平靜地說:“說明真正的會戰已經打響了。”

與此同時,在大角河畔的水壩硬寨,塔馬斯和薩木金也發現圍攻他們的特爾敦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在就放水!”塔馬斯當即拍板。

“水還沒蓄滿!”薩木金不同意:“現在放水,誰也不敢保證能摧毀浮橋。”

“等不得了!”塔馬斯大吼:“特爾敦人撤走,說明百夫長那裡已經打起來了!現在就要放水!”

“拆毀水壩吧。”沉默的莫羅上尉忽然開口。

薩木金看了看兩人,艱難同意。

梅森和塔馬斯的推測沒錯,最後的決戰早在一天以前就已經拉開序幕。

[今天晚上——或者可能是明天凌晨還有一章,這樣的話就沒有欠賬啦]

[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立flag了(O_O;)]

[亂立flag果然是要謝罪的(T_T)]

[感謝書友們的收藏、閱讀、訂閱、推薦票、月票、打賞和評論,謝謝大家]

[感謝書友們在這段更新困難的時間的支持,謝謝大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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