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和秋季的聯合操演是聯邦軍隊的傳統項目,是他們爲了保證部隊戰鬥力,以貼近實戰的方式所設計的一種大規模演習模式。雖然從上一場戰爭的情況來看,這種操練並沒有真正達到預期的效果,但如果沒有這種操練,聯邦軍隊在戰場上的表現可能會更加的差強人意,所以,戰爭結束之後,這種操練形式依然延續下來,並在原先的基礎上增加了更多的實戰性和對抗性的要素,重點是以戰爭時期的經驗教訓,對攻防的技戰術理念進行了升級,進攻強調機械化、機動化、快速化,力求抓住對手要害、一擊致命,防禦則強調彈性防禦、積極防禦、主動防禦,而非原先所貫徹的“固若金湯”的陣地防禦戰。
要想了解一支軍隊的實力,那麼相比於平日的基礎訓練,觀看這種大規模聯合會操無疑是更加理想的方式。對於聯邦軍方高層來說如此,對於意圖知曉聯邦軍隊虛實的外國勢力,特別是潛在的敵對勢力更是如此。魏斯第一次參加秋季會操便遭遇到了這種離奇的敵方滲透事件,還損失了不少同伴。而今,會操放在洛林和納沙泰爾聯邦州舉行,對地方政府和民衆來說,微薄的榮譽感之外,彷彿是一場難度頗高的大考——他們不得不將各種交通運輸設施騰出來給軍隊使用,正常的居民的出行生活以及工業經濟的運轉也需要給這次大規模的操練讓步,雖說這是國民義務,責無旁貸,但終究給大家帶來很多不便,也增加了很多工作量。政客們會利用這樣的機會跟軍方高層搭上線,或是跟其他軍中的人物結交,培養起私人關係,但這在大勢面前幾乎是微不足道的因子。
在春季大會操正式開始前大約一個月,軍方便開始在預定演習地域進行各種準備工作。這是參謀們最爲忙碌的事情,從總參謀部到各兵團參謀部以及高級參謀學院,還有其他軍事院校的見習軍官,紛紛在納沙泰爾聯邦州西南和洛林西北部預定演習區域活動,爲即將到來的大操練準備各式方案。
預先設定的演習方案只是粗框,是方向性的指引,主要是對參與部隊的預定位置進行勘定和設計。由於演練過程中非常強調實戰性和對抗性,因而取消了原先設定好路線,讓參與部隊像走T臺一樣走秀的傳統形式。參與部隊在既定的規則和預案調控內可以自由發揮,給充分利用各種地理和設備的條件來達成目標。
作爲洛林的州長官和洛林軍訓動員委員會的秘書長,魏斯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忙前忙後,協調各方,也跟來到洛林的不少參謀軍官見了面。在這其中,有些是他在戴澤菲格高級參謀學院的同窗,有些是他在巴斯頓軍校的校友——要不是許多朝氣蓬勃的軍校同窗因爲前線戰事吃緊而奔赴前線,未能展露出他們真正的才華便已“隕落”,魏斯還會在這兒看到更多的熟面孔。
此次春季大會操的總參謀官,便是尼古拉先前跟魏斯提到過的那位軍事天才,本-蒂姆尼上校。近半個世紀以來聯邦軍隊的春季或秋季大會操,總參謀官無一例外都是將軍,哪怕最有天賦的青年才俊也要達到准將以上纔有可能,而本-蒂姆尼是這半個世紀以來第一位能夠以上校軍銜擔當演習總參謀官的。他之所以以能夠在戰爭結束後將心璀璨的參謀羣體中脫穎而出,跟他在戴勒菲格高級參謀學院的學術成果是分不開的。正如尼古拉所說,他研究總結的閃電戰理論新穎大膽富有創造力,在戰略戰術領域的“一潭死水”中蕩起了無數漣漪,因而走進了軍方高層的視野。此次春季大會操,無疑是他向高層展露運籌帷幄能力的絕佳舞臺!
初次見到這位聞名遐邇的天才參謀官,魏斯是有點失望的,因爲他看起來就是個和善的普通中年人。他四十來歲,長得跟克倫伯-海森工廠的財務主管有那麼幾分相似,說起話來文質彬彬,沒有一點兒銳氣,也絲毫沒有戾氣。將這位上校放在人羣中,若是他沒穿軍服。很少會有人一眼記住他的面容,因爲他的外形氣質各方面條件看起來實在太過平庸。
上一場戰爭持續了三年多,這位天才參謀官一多半的時間都在戴勒菲格參謀學院研究軍事理論,其餘時間在總參謀部“幫工”,也就是說,他戰時沒有一天真正在一線部隊。追溯到戰前歲月,他倒是在基層部隊呆了將近十年的時光。從他自己的履歷來看,這是個有趣的中年人。他最早畢業於阿爾斯特理工大學機械專業,這是個炙手可熱的專業,當年幾乎一畢業就可以步入中產階級的收入水平,但他卻選擇了加入軍隊,從基層的士官幹起,十年時光緩慢晉升到了中尉,然後進入到戴勒菲格參謀學院學習。當時的成績據說也不是特別突出,但是他得到了時任院長的青睞,畢業後留校任教,厚積薄發,成爲了這個學院戰術領域的傳奇人物,各種戰術教程中都有他的大作。
軍事理論研究層面的極致,通常會在兵棋推演上得以體現,本-蒂姆尼上校也確實如此。在聯邦軍界,很少有人能夠在他手裡連贏三局,只要是五局制的戰術推演,他前兩局可以全輸,但後面三局一定能夠搬回來,這便是他的“最強功力”。
由於職責所限,魏斯需要協調各方面事務,沒辦法跟着這羣最頂尖的參謀們一起到預定演習地域去勘察地形設計方案,跟這位天才參謀官面對面溝通切磋的機會少之又少。這不免有些遺憾,所幸在演習臨開始前,參謀們在梅森稍作休整,他總算逮住機會跟這個天才參謀官切磋了兵棋推演。在衆多參謀們的見證下,魏斯贏下了前兩局,然而從關鍵第三局開始。他發現自己的戰術套路幾乎處在對方的意料之中,無論他如何變招,都逃不過對象那雙看似平淡實則犀利的雙眸。對方的招數開始變得凌厲起來,而且招招致命,讓魏斯難以招架。
通過這樣五局兵棋推演,他領教到了軍事天才的實力,亦意識到自己當年戰勝諾曼帝國皇家軍事學院的來訪代表們是何等的僥倖,同時也對這位天才參謀官未能在上一場戰爭中發揮更大作用感到遺憾。可惜現實世界沒有那麼多如果,將擅長兵棋推演和理論研究的人放在指揮官的位置上,也未必能夠做到滴水不漏。畢竟聯邦軍隊和諾曼軍隊的戰爭不是五局制的兵棋推演,前期的失利若不能及時“止損”,便有可能墮入無底的深淵,失去扳回局面的資本。
春季大會操即將拉開序幕,來自各個駐防區域的聯盟軍隊陸續抵達洛林和納沙泰爾聯盟州。有些部隊直接搭乘飛行運輸艦前往集結區域,有些乘火車抵達支線終點,然後改乘內河船隻或是汽車前往預定地點。這忙碌而又緊張的景象,勾起了魏斯對於巴斯頓軍校的回憶。雖然辛苦,但生活單純、充實。
演習一旦拉開序幕,因爲事關機密,即便是洛林的行政長官,也不能參與到演習的細節中去,只能遠遠的寄予祝願,而在演習開始後不久,聯邦安全監察部的一級督察員布魯克斯先生又一次敲開他的辦公室門,而且依然挑了下班後少有工作人員在的時候。
這尊大神愁容滿面,即便沒有第三人在場,他也有意壓低了聲音:“我們收到外圍情報,諾曼人又來了。”
“這不很正常嗎?”魏斯淡定地說,“如果諾曼人不來,那才奇怪呢!”
話是如此,但這事魏斯一點也不敢大意。他給布魯克斯倒上茶,示意他喝口茶再細細道來。
“這是一條很隱秘的線索……諾曼人在戰爭時期通過威逼利誘等手段控制了不少洛林人,有些人是獨立自由主義者,有些人純粹貪圖錢財,還有人是家人受到脅迫,但不管是哪一種,在戰爭結束之後,還有相當一部分人繼續爲諾曼人工作。他們有正經的身份作爲掩護,戰爭時期跟諾曼人也是隱秘的接觸,沒有知曉內情的人,或是知道的都已經消失了,所以,把這些人揪出來很不容易。”
魏斯雖然有自己的特殊手段,但洛林3000多萬人口,他不可能逐一去進行辨認。只有縮小嫌疑範圍,才能夠藉助特殊視野去分辨這些人的真實傾向,再分門別類地進行有針對性的處理。
“這條線索有三個指向:其一,情報提供者知曉進入洛林的演習部隊的大致數量和裝備情況;其二,情報提到了相當一部分部隊番號,而且這些番號都是正確的;其三,情報提到了演習部隊的高層指揮官和主要參謀人員。能夠接觸以上三類信息的,除了軍隊內部,餘下的可能指向了州政府所屬部門……我個人推測,最有嫌疑的三個部門兒是警察部門、交通部門以及你的秘書室。”
布魯克斯所列出的嫌疑任羣體有三類,前兩類涉及數以百計的工作人員,第三類也就那麼五六個人。魏斯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的表情,琢磨他這話是否還有弦外之音——要排除州政府內部的可疑人員,只需要將他們召集起來,用自己的火眼晶晶好好的審視一番,但如果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出在堂堂洛林聯邦州的州長官身上,對聯邦安全監察部——對布魯克斯而言,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一,如此大動干戈的進行召集,很可能打草驚蛇,再者也會擾亂現在的秩序。其二,把敵人的情報員挖出來並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之前發現了兩個敵對份子並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自裁了,難保這次的敵方潛伏人員會採取這種極端的方式。如果想要從他們這裡摸出更多的線索,想方設法把敵人在洛林境內的情報網絡連根拔除,那麼就必須放長線釣大魚。
“你有什麼頭緒嗎?”魏斯問道。洛林工業者聯盟成立之後,他和抵抗組織在老戰友們灰很非常關注叛那些叛國者的懲戒情況,但因爲他們的組織性質是非官方的,成員來自許多不同的城鎮,做着工業領域的各個細分行業,以組織的名義去挖掘可疑人員不免造成不必要的混亂和影響,所以魏斯只是叮囑夥伴們平日裡稍加留意,有任何線索及時提供給政府或軍方。
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布魯克斯表示,他的想法跟魏斯剛剛所說的方向一致,那就是要挖就得把敵人給連根挖出來,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這樣不知何時才能把這些隱患徹底根除。自聯盟安全監察部進駐洛林以來,花了很多精力在這方面,也收集到了不少的情報和線索,編織的大網已經初步成型,只等着脈絡更加清晰,便可以收網。
考慮了一會,魏斯對布魯克斯說:“秘書室有沒有敵人潛伏人員,我這幾天就可以給你準確的答覆。如果有,我們就從他身上入手來追蹤線索,如果沒有,那麼下一步我們從警察部門入手,接着是交通部門。”
布魯克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魏斯:“你有多大的把握。”
“我看人很準,從來沒有失過手。”魏斯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布魯克斯點點頭:“另外,我聽說在西部邊境建立貿易港的法案已經獲得多數國會議員的認可,很可能在未來一段時間付諸實現,這意味着人員的流動性會增加,敵人刺探情報的渠道又多了一些。如果法案通過,我們是不可能單方面去阻止它的實施,也不可能完全杜絕敵人的滲透。長官們的考慮是利用這個契機,找出聯邦境內的敵方潛伏人員,也就是說我們一方面從傳遞信報的情報員入手,一方面從中轉渠道摸排,雙向行動。”
魏斯聽完之後,若所有所思地點點頭,心裡道:這不是你們要乾的活,跟我說是要咋地?
布魯克斯緊接着說道:“從我聽說的情況來看,洛林至少會有一個位於莫納莫林山脈的貿易港,它的地理條件很符合貿易港的概念,那就是隻有空中的運輸,地面難以通行,其他國家通過飛行運輸艦將貨物運達貿易港,我們也將貨物運到那裡進行交換,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人員上的流動,當然不可能是完全的杜絕。這個貿易港是由聯邦政府集中管理還是由所在的聯邦州來管理,國會還存在爭議,法案最終會給出答案。如果它由州政府來管理,我希望你最好能夠有妥善的應對方案,畢竟聯邦安全監察部不可能一直讓如此規模的隊伍在洛林駐紮。我們希望能在半年之內,最遲在年底前完成任務,然後將更多的精力放在東部地區……自戰爭結束以來,原本平靜的東部地區現在反而不太安定,有不少身份可疑的人物從海上潛入聯邦,通過一些隱秘的渠道獲得了虛假的身份,混入我們當中。這是很可怕的事情,因爲在東部,我們的軍事防禦最爲薄弱的,我們一直認爲敵人不可能說海上進攻我們。可是隨着軍事技術的發展,我們不能將希望寄託在狂暴之海的惡劣天氣上,我們必須做好周全的準備。所以,我們下一階段的工作重心會從西部轉移到東區。”
布魯克斯說的這些,魏斯受限於聯邦體制和自身消息渠道的緣故,並沒有提前知曉。事實上,在此前的長官大會上,也只是有些許風聲,並沒有那麼確定的消息。於是,他試探的問:“那個岸口會在哪裡?如果設立的話,我的意思是。”
布魯克斯遲疑了一會兒,道出了一個讓魏斯非常熟悉的地名:貝拉卡瑟。
是的,貝拉卡瑟隘口,戰爭時期他第一次見到澤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在西線展現自己的勇氣和魄力的地方。在那場殘酷的戰鬥中,他們奪取了諾曼軍隊迫降的飛行戰艦,差點繳獲了敵人的星源石設備,如果提前解開這個技術上的機密,戰爭至少可以提前一年結束,這也是魏斯戰爭時期一個不小的遺憾。
貝拉卡瑟是個地勢很險要的地方,它三面是懸崖陡坡,只有朝向洛林的東面能夠艱難通行,西面是諾曼人的盟友,巴塞爾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