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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衆人的注視之中,四個被李世信一曲《報母恩》誅了心,已經快要崩潰的兒女顫抖着走到了殮屍臺前。
將酒精棉遞到四個兒女的手中,李世信輕輕地將遺體上的白布掀起了一角,四人便看到了老太太腫脹的遺體上那乾癟的,似乎就剩下一層皮般垂在胸膛上**。
在他們模糊的記憶中,那曾經哺育了四個嬰兒的地方是那麼的豐沃。
可此時,它們卻無力的垂着——醜陋且毫無生機。
就像…就像是兩隻被掏空了東西,完成了唯一使命,而被隨意丟棄的塑料袋。
門外的一角天空響晴響晴,但此時此刻,彷彿真的有一道攝人心魂的驚雷,咔嚓一聲劈在了四個兒女的頭上!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四個兒女徹徹底底的崩潰了。
“媽,我們錯了,我們錯了啊!”
噗通。
隨着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老人的小女兒雙眼一翻,昏厥了過去。
而其他三個兒女也脫了力一般,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
處置室門外。
雖然不知道剛纔裡面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到眼前一幕,衆人也不禁唏噓。
看着李世信用白布擋着老人的遺體,指導着老人失了魂般的大兒子,擦拭遺體的最後部分,吳明摸了摸流到了嘴邊的眼淚疙瘩。
“世信這哪兒是在給老太太擦遺體啊,這是在擦這幾個不孝子良心上蒙着的豬油啊!”
一旁,張耀中長嘆了一聲:“老話說子欲養而親不待是世間第一大恨。世信太狠了,在老太太最後一程,把這幾個不孝子良心給驚醒了。可老太太馬上就要入土……良心這個時候醒,這悔這恨,怕是一輩子都抹不掉了。這比殺人……還狠啊。”
“依我看,就得這麼治!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劉峰老爺子狠狠的拍了拍輪椅的扶手,嘆道:“現在年輕人社會壓力大,生兒養女,不強求他們在身邊養老盡孝,可是送終是要送的啊!人死了這麼多天都沒發現臭在家裡,這跟那……跟那山野裡的走獸畜生有什麼區別?自己老孃活的不像個人,死的更不像個人……這疼這悔這恨,他們就該受着!這纔是天理,要是他們不覺得疼,不覺得悔,不覺得恨那纔是沒有人倫,沒了天良啊!”
“呦,都在呢啊?這是在幹什麼呢?”
正在衆人說話間,殯儀館內又呼啦啦進了一大羣人。
聽到身後的一聲招呼,一羣老粉趕緊回頭,看到石阿貴帶着一羣面容枯槁的老頭老太太走上前來,吳明眨了眨眼睛:“石老哥,你怎麼過來了?”
“這話說的新鮮啊!我不是都交錢入會了嘛?昨兒晚上你們不是說要到片場應援?我跟家呆着憋悶,正好醫院裡這些病友看了廣告之後想瞅瞅墓地,我這就順道帶着他們過來了嘛。這怎麼的,開始拍啦?怎麼沒看到攝像機啊?”
伸着脖子墊着腳,看了看處置室裡面的西洋景,石阿貴指着正在舉着白布遮住遺體的李世信,嘿嘿一笑回問到。
待衆人七嘴八舌的將剛纔的事情講了一遍,石阿貴和他的那些病友都不禁沉默了下去。
這些病友,大多都是消化科病房的CA患者,也都時日無多。
得知裡面的老太太遭遇,都默默的站到了門前……
……
雖然是自家生意,但是看到李世信將四個客戶家屬徹底玩兒壞,蔣文海心裡也是出了口氣。
沒什麼羨慕什麼。
真正經歷過子欲養而親不待的蔣文海,平生最看不起不孝的。
但是畢竟做生意,他倒不會像李世信這樣插手客戶的家務事。
站在人堆中,見到在李世信的指導下老人的大兒子將遺體擦拭乾淨完畢,他立刻對一旁感趕到的工作人員招了招手:“行了,李老師已經做得夠多了,你們去爲老人家把遺容做了。”
“好的董事長。”
“不用了。”
正在兩個新調來的入殮師進入處置室準備接替李世信之時,重新爲遺體蓋好了白布的李世信卻擺了擺手。
“註定我跟着老姐姐有這段緣分,就別換人了。”
擡起頭對蔣文海淡淡一笑,李世信纔對兩個進了門的入殮師點了點頭。
“李老師,您成麼?這個……我們剛纔觀察了一下,遺體肌膚和軟組織已經……有些腐敗了。這種情況不太好處理,還是我們來吧。”
兩個入殮師見李世信這個非專業人士要上手,都有些擔心。
剛纔過來的時候,這頭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已經將情況和他們說清楚了;老人死亡時間過久遺體已經開始腐敗,遺體的情況就如同一塊發漲的奶油一般,稍不注意……弄掉了皮肉,那可就恐怖了。
此前和家屬起衝突的入殮師不給整理儀容推薦直接火化,也正是這個原因。
面對二人的擔憂,李世信微微一笑:“化妝我也學過,小心一些就是了。勞煩二位幫給老人家準備套壽衣,要絲質的,薄一點的。不然遺體……經不住。”
雖然不知道李世信的化妝技術什麼樣,但是剛纔李世信擦拭遺體時的細心,二人是見到了的。
而且話說回來,這種情況的遺容,其實沒有什麼好整理的。不像是剛剛過世的,需要按摩軟化肌肉皮膚,然後上蠟定妝。都已經這樣了,無非就是敷些粉畫下脣眉,讓死者看上去有些生氣罷了。
聽說李世信學過化妝,二人互相看了眼後,點了點頭。
“那李老師……您,小心。”
“好。”
對着二人回了個微笑,李世信深吸了口氣,拿起了化妝箱中的刷子。
老太太的面部已經浮腫,虧得本來清瘦,要是個胖人此時就已經呈現出一定程度的巨人觀了。
情況在他看來,還不算太糟糕。
爲老人換好了壽衣,李世信拿着刷子。
仔仔細細的將老人二女兒手機中年輕時候的形象看了一遍,又回想了一下此前夢境中的化妝術,他動了。
之前的夢境按照正常的時間流速,就是兩個多小時一大覺的功夫。但是身處在夢中,李世信卻卻過了幾年有餘。
阿彩的化妝術其實相當繁雜,除了妝容的基礎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是類似於易容術的手法。
但是這個易容術,跟李世信看過的小說電視劇裡那種變成和人一模一樣的不同。
那是一種利用妝粉和油彩在面部製造陰影效果,營造被模仿人的面部突出特徵。追求的不是絲毫間的形似,而是整體面部特徵的神似!
拿着毛刷,李世信輕輕沾了色號略重的粉底,輕柔的在老人的臉上揮動了起來。
他的動作流暢而舒緩,裹在一次性手套的手指,彷彿捏着的並不是一支樸實無華的粉刷,而是提琴的琴絃。
他的眉宇間帶着認真和溫柔,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具腐臭的屍體,而是件價值連城的寶物。
隨着各種型號的毛刷在老人的面部輕輕揮動,各種妝料的附着......那腫脹的遺容……慢慢發生了變化。
彷彿是枯木發芽般,那可怖且毫無生氣的遺容,漸漸了有了生機。
一旁。
看着李世信忙活,所有圍觀的人羣不自禁靜下了心來。
在這一刻,在場很多人的心中,不約而同的升起了一種“可怕”的想法;
如果死了之後能被這麼對待,那死……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世信停下了手裡的活計。
再次將老人的遺容端詳了片刻,他收起了工具。向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對老人鞠了個躬。
足足過了十多秒,才重新起身拎着化妝箱走出了處置室。
路過那幾個面目無神的家屬身邊,他駐下腳步,“老太太的遺容處理完了,我已經盡力,你們看一眼吧。”
李世信的聲音,讓四個兒女微微回了些神。
互相攙扶着,四人蹣跚着走到了遺體旁邊。
只那麼一看.
刷的一下,四人剛剛止住的眼淚,再次奔涌而出;
“……媽?”
看着殮屍臺上那臉上不見了褶皺,皮膚光滑潤澤,雙眼微闔,嘴角含笑,似乎是剛剛將孩兒哄拍入睡,帶着滿足小憩在牀頭的母親,二女兒疑惑着呼喚了一聲。
“媽,您是睡着了是麼?您醒醒,我們不氣您了。”
“您醒醒啊媽,我們以後對您好好的,天天陪着您,行麼?”
在四個兒女的輕聲呼喚中,四個殯儀館擡屍員擡着火化用的納棺走了進來。
看着淚流成河的四人,齊齊的鞠了個躬。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
“媽!!!”
.....
隨着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擡屍員將遺體穩穩擡起移入了納棺之中,緩緩擡出了處置室。
圍觀的衆人紛紛讓出了一條道路,當衆人看到納棺中那看上去只三十多歲模樣,安詳富態宛若熟睡的遺容,不禁瞪大了眼睛。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