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舉着的火把照得人的眼睛發酸, 吳消寞指着高處的韓傾嶽,質問道:“趙浪天,你把韓先生怎麼了?”
趙浪天悠閒地摸了摸下巴, 道:“放心, 他還沒死, 不過馬上就會死了。”
“你究竟有什麼陰謀?”顏玖問。
“也罷, 反正你們也活不過今晚了, 我趙某人素來慈悲爲懷,讓你們都死個明白!”趙浪天輕蔑地笑了聲,不急不慢道, “不錯,沭陽的確鬧了很嚴重的饑荒, 皇城也撥了大量的糧草來救濟, 不過……”他有些得意道, “那些糧食都被我攬下了,派來的官差自然也處理掉了。”
吳消寞恍然道:“所以你府上那排新建的糧庫, 其實就是爲了屯官糧的!”
趙浪天擡眼看了他一眼:“你還不笨嘛,不過你的反應還沒有那位韓大夫快,他剛到我府上就開始懷疑我了,後來他竟然發現了倉庫裡的官糧,沒有辦法, 我只好對他下了毒手。”
“你做這些, 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顏琰開口道, “你已經這麼有錢了, 甚至不用操心下幾代的開銷, 難道還不滿足嗎?”
“啊,你說得對。”趙浪天笑了笑, “正因爲我只有錢,所以我還想得到權勢。”他說完,往旁邊讓了兩步——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顏琰看到那人的臉,難以置信道:“宮珝?”
宮珝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繡金袍子,對他們微微一笑:“是我。”
趙浪天在一旁撫掌而笑道:“紫澪侯坐擁天下五分之一的兵馬,而我趙浪天掌握整個江南的糧草,我們二人聯手,便可以稱霸南方,到時候號召天下,推翻當朝皇帝,指日可待!”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密謀的?”吳消寞皺眉道。
“就在那次洵靈山莊的壽宴上,小侯爺找到了我,跟我說了這個計劃,我答應了。”
“他沒有辦法不答應。”宮珝道,“否則他就會死,因爲我們的計劃不能泄露出去。”
“你們?”顏琰凝眉道,“還有誰?”
“還有我!”這時遠處傳來清亮的女聲。衆人應聲望去,只見吊着韓傾嶽的臺子上出現了一個穿着白衣的女子。
“薛音書?”吳消寞驚詫地出聲,但是又馬上冷靜下來,薛音書已經死了,那這個人只可能是她的孿生妹妹——薛音真。
薛音真在風中冷笑道:“吳消寞,我姐姐死得好慘,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今天我就要爲我姐姐報仇雪恨!”
吳消寞莫名其妙,薛音書明明是縱火自焚的,他返回那間屋子的時候已經無力迴天了,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難道就因爲是他把薛音書帶到那間屋子的?
宮珝道:“薛音真用陰陽派的蠱毒,讓這些沭陽的百姓爲我們所控制,不久的將來,全天下的人都會爲我們所控制。”
顏玖鄙夷道:“這麼做到底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宮珝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吳消寞身後的顏玖,眼眸裡的寒光減了幾分,伸手道:“原來小玖也在這裡,過來,到我這裡來,我可以饒你一命。”
顏琰將顏玖更往身後拉了拉,怒道:“宮珝,你休想!”
宮珝揚了揚眉毛,高傲道:“現在你們已經是甕中之鱉,沒有選擇的權利,我要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得做什麼。”
吳消寞嚴肅道:“宮珝,你爲什麼想要造反?”
“爲什麼……”宮珝抿起脣,好像真的在思考問題,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道,“對了吳消寞,有一件事情,你恐怕不知道。”
“什麼事?”吳消寞不自覺地有些緊張。
“關於——柳一湄的事。”宮珝無害地笑道,“你是不是一直以爲她是因爲沒等到你而自殺了?”
吳消寞一言不發,但握緊了拳頭。
宮珝接着道:“實話告訴你吧,她沒有自殺,反而一直在堅持等着你,不過我在你去找她之前,先你一步將她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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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吳消寞努力控制着自己。
“因爲她背叛了我。我讓她不要告訴你顏玖的下落,她卻告訴了你,還妄圖讓你帶她離開朱樓。”宮珝陰沉着臉道,“我最恨別人的背叛,所以我就親手了結了她。”
“你果然是朱樓真正的主人。”吳消寞道,“而且也是羅門的主人。”
宮珝不置可否。
“多說什麼!”薛音真冷笑道,“現在我就將這個半死的人扔下去,做今晚第一個血祭,然後再一個一個解決掉你們!”說完,她便拔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兩下隔斷了綁在韓傾嶽手上的繩子,提着他的後領,將他推下了高臺。
從那麼高的臺子上掉下去,一定會摔成肉泥的,顏玖趕緊將頭埋到吳消寞背後。吳消寞和顏琰想去救,但是距離太遠,而且這一切發生的時間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韓傾嶽此次真要命喪黃泉了。可惜了他一身高超的醫術。
然而大概是因爲生前救了太多的人,老天眷憐他,忽然從天而降一位神人,如黑影般剪過天空,將他攔腰抱住,一陣風一樣地帶到了吳消寞眼前。
吳消寞看見來人,又驚又喜道:“花弋翱!”
花弋翱將韓傾嶽交給顏玖和顏琰攙着,抹了把虛汗,道:“如果不是爲了救這傢伙,我都不知道我輕功竟然有這麼好!”
吳消寞不管他的自我陶醉,疑惑道:“你不是去潙州了嗎?”
“什麼潙州?我怎麼可能會去潙州!”花弋翱搖頭道。
“我就知道緣來客棧的那個夥計騙了我。”吳消寞若有所思道。
“多事!”趙浪天見平白無故又多了一個人,只想速戰速決,氣急敗壞道,“給我把這幾個人全燒……”
話還沒說完,脖子處就感覺觸到了一絲冰涼,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那處淌了下來。
秋南澗冰着臉,從後面執着劍架在趙浪天的脖子上,冷冷道:“不要亂動。”
趙浪天慌了神,平時的風光一下全沒了,哆嗦道:“大俠……大俠饒命!”
“敗類,留着只是禍害!秋南澗,別浪費時間,趕緊動手吧!”花弋翱叫道。
秋南澗眼神一凜,目光如冰,就要用水龍劍砍下趙浪天的腦袋。
“不要啊!”趙浪天叫完這一聲,差點暈過去。然而他的腦袋卻還安在脖子上。
一隻蒼白的手正抓着秋南澗的胳膊,“施主,少做殺生。”手的主人是一個面色更加蒼白的和尚,正慈悲地看着他。
吳消寞認出這和尚:“寂非大師?”
“阿彌陀佛,許久不見了,吳消寞。”寂非風輕雲淡地將秋南澗握劍的手硬生生地掰離了趙浪天的脖子,然後對吳消寞他們行了個佛禮,微笑地打了聲招呼。
吳消寞回禮,道:“大師怎麼會到這裡來?”
寂非臉上含笑道:“途經此地,見這處火光明亮,就忍不住過來一看究竟,想不到竟遇到各位,看來真是緣分。善哉善哉!”
薛音真因爲被憑空出現的花弋翱和秋南澗打斷了計劃,頗爲生氣,舉起手上的羅剎令,道:“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敘舊?”
吳消寞看見那整塊羅剎令在月光下反射出絕美的光華,疑惑道:“你手上怎麼會有另一半羅剎令?”
薛音真冷笑道:“如果不是這半塊羅剎令,我還不敢相信那具燒焦的屍體就是我姐姐!”她舉高了羅剎令,高聲道:“所有人,以此令爲號,將這幾個人全部殺死!”
於是那些舉着火把,已經迷失心智的百姓,全都向吳消寞他們一步一步逼近……
那些火把的溫度越來越靠近他們,甚至臉上都要熱出汗來,吳消寞他們幾個人準備動手,殊死一搏。可是他們還沒有開始反抗,那羣百姓卻突然停住了,神色異常。
“怎麼回事?”
所有人向高臺望去,只見薛音真正被一個身材瘦削的人掐住脖子提在半空中,那塊羅剎令已經落入了那人手中。
“你,你是誰?”薛音真雙手吃力地扯着脖子上的手,漲紅着臉,盯着眼前的人哽咽道。
這人穿着一身血紅的薄紗,長長的青絲如綢緞般在風中飄逸。
他的薄脣微張:“你不配知道。”然後手一握,羅剎令便成了粉末,在風中散去。
只聽“咔嚓”一聲,薛音真的一條手臂已經被這人的另一隻手給輕鬆地掰斷了。
“這是對你敗壞陰陽派的懲罰。”
又是一塊骨頭斷掉的聲音。
薛音真已經接近虛脫,這人並不是想直接掐死她,現在她肢體斷折斷的痛苦已經讓她感受不到窒息。
“這是對你使用禁術控制百姓的懲罰。”
薛音真倔強地半睜着眼。
“這些懲罰,似乎對你來說還不夠重。”他勾了勾脣角,“不過比起你姐姐——”
“我姐姐?”薛音真遊離的神智終於有了一絲清醒,惡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我姐姐怎麼?”
“你姐姐因私慾將長生咒偷給了別人,我對她的懲罰是——”他故意拖長了音,欣賞着薛音真臉上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將她活活燒死。”
薛音真的瞳孔縮小,喉嚨裡發出“咔咔”的氣音,竭力地扭動着,痛苦而絕望,但是這樣的痛苦很短暫,那人手一鬆,她便如斷翅的鳥兒一樣,直直地從臺上摔到地上。
一朵花糜爛在了泥土裡,鮮豔的花汁濺了滿地。
“你的手段還真是狠。”吳消寞看着輕飄飄地落在他面前的水長絕道。
“我早年前的手段比現在更狠。”水長絕擦擦手,淡淡道。
花弋翱沒見過這個人,往秋南澗身後縮了縮,生怕水長絕一高興也把他花鷂子的翅膀給折了,秋南澗也面無表情地往他前面遮了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