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林若塵去了什麼地方,就彷彿,一個人瞬間在人世間蒸發了一般。
即便是盛京城中手眼通天的趙山河、廖慶華,都對林若塵的行蹤,一無所知。他們只是從軍方隱約得到消息,林若塵桀驁不馴,拒絕了石長羣的調令!
山河會和青山,之所以一直都暗暗相助,並試圖爲林若塵創造一種良好的氛圍,根本的原因,就在於,他們知道軍方對待林若塵的態度!
從八字擂臺回來,林若塵便進入了軍方的視線。
可現在,這條線斷了!局面真的已經失控,沒有人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統治了暗城區四十年的葉逢春死了,所以暗城區,需要一個新的領袖。
哪裡都能亂,然而,這個盛京城最貧窮、最黑暗的地方,亂不得!僅僅有一口飯吃的人,如果丟了那口飯,就會跟所有的人拼命!
之前的葉逢春很好地控制了這個平衡,暗城區的每一類人,都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如果有人想打破這種平衡,等待他的,就是葉逢春血腥地鎮壓!
可現在,這頭惡虎死了!暗城區已經是一片大亂。當罪惡沒有遏制他的力量,將會氾濫成災。
山河會離得遠遠的,青山也再也沒有提過要進入暗城區的話。好像,這裡已經是被大家拋棄了的絕望海島。
地方政府在這些地方,不會有絲毫的辦法,所以,軍方發現盛京城的社團,紛紛避之而恐不及,第一時間就派人前去統領暗城區!
去的是曾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豪傑,“斷紋龍”蒙彪。
蒙彪是土生土長的暗城區人,十年前因爲一句口角,將六個前來暗城區找刺激的權貴子弟,生生砍死在酒吧!
別人都以爲他已經死在了監獄之中,甚至,暗城區的說書人,已經講了他多年的段子。卻不料現在歸來,竟然已經有了軍方的背景!
這樣的人,該當能順利地接管暗城區的勢力,成爲新一屆的頭領。
然而,軍方低估了暗城區的人心。
蒙彪根本沒有能夠真正地走進暗城區。
爲彰顯蒙彪的軍方背景,替他在盛京城豎立威信,軍方直接出動了一個排的兵力,荷槍實彈地將蒙彪護送到了盛京城。
耀武揚威的蒙彪,在踏進暗城區的第一條街,就迎來了當頭棒喝!
數以千計的混混們,就在冷生街上等着他,就在爲蒙彪贏得了十年豪傑名的冷生街。
蒙彪眼中已經有了幾分猖狂的笑意,他的名聲,纔是統領這個地方的最有力武器!
迎接他的,卻不是想象中的掌聲和鮮花。
幾千混混的圍觀中,二十幾個彪悍的青年衝出,將蒙彪按翻在地,一個將近八十的老乞丐,親自上前,將手中一尺多長的尖刀,狠狠地刺進了蒙彪的心臟!
老者確認蒙彪死透了,才施施然起身,接過一旁早已給他準備好的一碗烈酒,一飲而盡。拎着尚自滴血的尖刀,走出暗城區,徑直往司法部門投案自首。
暗城區可以死人,甚至可以死很多人,但絕不接受,一個彎着腰的領袖!
這就是這羣,或許連明天在哪都不確定的人們的驕傲!
其實,所有盛京城社團的人都明白,暗城區,只有等待下一個葉黑虎的出現,或者,那個青年,變成真正的暗城區的人!
而那個青年,或者是說林若塵,卻行走在盛京城之外!
傍晚的餘暉,如同灑下的金光,讓這偏僻的道路,也顯得同樣的華貴和輝煌。
只有這陽光,纔是如此的公平。他不會因爲人的身份、地位、實力、善惡,而有任何的區別,依舊將它的溫暖或是炙熱,揮灑而下。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林若塵就在這山地之中,將一趟“泥蛇”翻來覆去地打,一遍又一遍。
如果是俞雙龍,或者是孟凡山,這種精通拳理的人看到,就會驚奇地發現,林若塵每一遍的“泥蛇”意境都大爲不同!
時而詭譎狡詐,時而凌厲陰狠,時而化爲正大光明的神龍,時而化爲瀟灑飄逸的白鶴。
足足有一個時辰,林若塵終於停了手,長出了一口氣,坐在山頭的岩石上,看着蜿蜒的山道在自己腳下,朝前延伸而去!
九月份的盛京城,天氣依然是說變就變。
天空瞬間陰暗下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霹靂聲中,大雨傾盆而下。
林若塵穩穩地坐在原地,藉助時不時亮起的一道閃電,眼光投向遠處。
一條大蛇,在瓢潑一樣的大雨中,正朝山頭而上!
蛇頭高高昂起,足有三分之一的身子在大雨中離開地面。大蛇駕雨而行,這或許就是最早龍的傳說。
林若塵緊緊盯住了大蛇的身形。
雨越下越大,雨水不及排出,就在山坡上如同瀑布一般,朝下方傾瀉而去!
就在某一刻,又一道閃電劃過,林若塵駭然看到,大蛇已經完全騰在半空,連尾巴都藉助水流逆旋之力,離開地面兩寸,像一道利箭一般,朝山頂飛來!
林若塵騰起站起身形,伏身塌腰,“泥蛇”再次打出!
蛇駕雨化龍,其本意就是在大雨之中,大蛇藉助雨勢,脫離地面的桎梏,行走在天地之間!
大雨戛然而止,烏雲散盡,依然有殘陽如火燒一般,在天邊鋪開!
林若塵仰天長嘯,泥蛇、天龍,誰又說的清楚?只要保持自己的本心,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泥濘也罷,青蛇也好,或許,總有風雲際會之時,架雨化龍之日!
龍在泥水中翻滾,也早晚變回一條蛇。蛇在大雨之中,只要敢於離地飛行,就是真正的龍!
林若塵的心情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暢快,隨手將上衣脫下,擰乾,搭在肩頭,就這麼精赤着上身,往盛京城走去。
三天時間,他終歸是找回了自己!
昏黃的路燈下,林若塵的腳步,顯得輕盈。他的步幅不大,邁步的頻率也不算太快,可他現在的速度,絕對比一般人要快的多!
每一次擡腳,他都有一個兩腳同時離地的過程,這個過程,腰眼用力,身體就會如同滑翔一般,在空中掠過一段距離。
這種在大蛇駕雨化龍的瞬間體悟出來的意境,隨着四五個小時的摸索,林若塵已經越來越熟悉。
這裡是盛京城的城郊,寬闊的路面,兩側的民房早已經沒有光亮,都已經隱沒在黑暗之中。
非常安靜,只有林若塵沙沙的腳步聲。
“誰還會來救你?”
聲音在夜空中顯得突兀而生硬,就像一把鐵刀,刮過玻璃,讓人忍不住皺起眉頭。
前方的路燈下,一個青年如標槍一般聳立,短髮,右眼角處,一塊顯眼的青色胎記!左手一根兩尺短棍,右側腰間,掛着槍套!
“我不明白,你爲什麼非要殺我?你要殺的人,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
林若塵第一次有了和這個地獄的殺手,面對面交談的時候。
四次碰面。第一次,林若塵落水而逃;第二次,林若塵被雷少崖踢裂肋骨在前,臨戰吃了小虧,程冬替他解了圍;第三次,春生街上,林若塵在元明的掩護下,穿牆而出逃跑。
今天是第四次,林若塵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再逃了!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你們毫無關係。等我知道時,你已經非死不可!我叫雷少亭。”
青年在這一刻,彷彿和林若塵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兩人並肩而行。
“那怪不得。你是個可憐的人,去執行一個必死的任務,然後被別人拋棄。現在,你似乎只有殺了我,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林若塵停下腳步,將上衣緩緩地穿上,仔細地扣好釦子。
雷少亭半天不曾言語。
他其實已經差不多知道,他不用暗槍偷襲,很難取下林若塵的腦袋!
他和葉逢春的那一戰,雷少亭就在旁邊的民居中看着。當時,只要隨便一聲槍響,盛京城就會大亂,林若塵斷無一絲的活路!
可雷少亭卻最終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槍。
被地獄拋棄,如今如孤魂野鬼一般的雷少亭,不再是一名殺手,而是武師。
武師,就該像葉逢春,像林若塵一樣,堂堂正正的一戰!至少雷少亭覺得,如果林若塵死在自己的暗槍之下,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可仇總還是要報!雷少崖,完全就是因爲自己而死在了八字擂臺之上!
雷少亭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冷聲道:“我想報仇,所以,我還是要用槍!”
“明白。要是死在你手裡,我不後悔。”林若塵將刀鞘仔細地在身後背好,反手抽出了“斬龍”長刀。
雷少亭右手並沒有拔出槍來,左手的盤龍棍一翻,重重地砸向林若塵!
這是槍手交戰的規矩,戰中拔槍!
林若塵見盤龍棍砸到,卻沒有用長刀來迎,側身,左手上撩,扣向雷少亭的左手手腕!使的正是當日程冬對付他的近身擒拿之法!
右手刀尖微顫,隱隱罩住雷少亭的右側腰眼,防他拔槍暴起!
在現在這個階段,槍,依舊是殺人的利器。若是雷少亭拔槍在手,林若塵並沒有把握,能夠全身而退!
雷少亭連續幾次變招,手腕都逃不過林若塵後手的擒拿反制,盤龍棍無法施展開來。
林若塵的近身擒拿和程冬的大相徑庭。程冬是先手搶攻,招法精妙,永遠是自己掌控節奏。林若塵是後手反制,卡死你的後續變化。
雷少亭眉頭緊皺,終於將右手,按向了腰間的槍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