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0年,巴黎。
大雨忽然之間就落下來了,路上的行人急着閃避,四處奔逃,忙亂不已。
然而路上那團小小的身子只是微微動了動,甚至都沒有起身。
那是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她半弓着身子,蜷縮在地上。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也只換來了輕微的痙攣。黑色的頭髮被雨水粘在身上,臉上的灰塵在雨中洗淨,露出半張稚氣漂亮的小臉,小女孩已虛弱到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任由另外半張臉浸泡在髒污的積水裡。
她那對烏黑的眼睛中,光芒已近乎熄滅。
很久很久,終於有人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小女孩只看到面前一對長筒雨靴。求生的慾望使得她無力地側過了頭,小口咳嗽着吐出嘴裡的積水。晦暗的天色下,她終於看清了那個停下腳步的身影。那是一個男人。
或許不該稱其爲男人。因爲他儘管身材高大,終究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然而那面色陰鬱冰冷,讓人無端便感到敬畏,反而是忽視了他的年紀。
男人穿一件黑色的雨披,右半邊臉戴着張白色的面具。黑白色的強烈衝擊力,更顯得他露出的半張臉完美猶如神祗。
他皺着眉頭,看向腳邊那個小小的女孩。
和克里斯汀差不多大的年紀。
正是這個念頭促使他蹲下身來,不算太溫柔地將小女孩扶了起來。
徹底翻轉過那小小的身子之後才發現,這個小女孩真的很漂亮,幾乎可以與他精心嬌養着的克里斯汀·戴耶相媲美。烏黑的眸子乾淨剔透到不可思議,稚氣的小臉像是柔嫩的花。
然而那美麗卻觸動了他最隱秘的痛苦。男人下意識便放開手去,小女孩失去支撐,重重摔倒在地上。她的右半邊臉再次浸入水塘,被污色扭曲成一片怪誕的模糊。
儘管遭遇這樣的待遇,小女孩卻什麼聲音也沒能發出來。她魔鬼一樣純正的黑眼睛浸透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麻木寂然,天地之下只剩下暴雨擊打地面的聲音。小女孩沉默着,連一聲啜泣也無,彷彿隨時都會死去。
他重又將她扶起身來,任由泥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衣袍上。男人並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他原先的打算是打算越早回去越好。然而那對黑眸卻觸動了他的心。
那對溫柔的、安靜的、絕望的黑眸。
“可愛的孩子,你叫什麼名字?”他終於開口詢問。
明明只是平平無奇的話語,但是自他口中念來,卻宛如最動人的音樂,聲聲扣着心絃。那是一種溫柔又殘忍,使人情願沉溺於黑暗的音樂,是神明與鬼魅的音樂。
小女孩仰起臉來,那對曾打動過男人的眸子裡似是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吃力地舉起了手臂,在他手上慢慢地拼寫出了一個名字。
Darlene。
“達蓮娜?溫柔可愛、體貼之愛,真是個好名字。”男人的聲音不知不覺間竟染上了一絲溫柔,“你是不能說話嗎?我漂亮的達蓮娜?”
小女孩睜大那對黑眼睛,困惑地看着男人,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男人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這次她聽懂了,輕輕地點了點頭。
又安靜,又溫馴,像頭獻祭的羔羊。
“很好。”
男人——被稱爲歌劇魅影的那個人,籠罩在巴黎歌劇院之上的恐怖,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情。
“那麼,達蓮娜,你可以跟我走。做我的……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