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不妙的感覺，跟秩序女神無關。”
“還是先確定一下特蕾希婭的情況吧……”
“米斯婭，我給你說方向，你在聯合通訊網和信風網絡上搜索和彙總。”
魔法塔裡，海瑟薇想繼續研究，卻靜不下心來，只好拉着塔靈米斯婭做腦力激盪。
“好的主人……”
米斯婭應下，這種事情普通的塔靈可辦不了，但米斯婭非同一般。
塔靈融合了虛靈、魔寵和結界幾個領域的魔法技術，在黑暗時代前就已經成型了。
那種機械呆板，外形跟鬼魂一樣，掌管各種魔法機關保護魔法塔的塔靈不過是最基礎最原始的形態。
風暴羣島的魔法師讓塔靈變得更能幹，不僅能當魔法塔的管家和衛士，還能幫魔法師處理很多瑣碎的小事。甚至還有各種人格化的模板，可以給主人解悶。比如某位永遠二十五歲的傳奇女魔法師，她的塔靈就有“心靈之鏡”的功用。
但沒幾個塔靈能真正像人一樣幫魔法師處理事務，畢竟塔靈的本質還是虛靈，並不具備凡人的心智。
米斯婭卻不一般，它並不是泰德家族的造物，而是前任黑夜聖女給海瑟薇的守護戒靈。自小陪伴在身邊，等海瑟薇擁有了自己的魔法塔後，米斯婭就成了塔靈。
“成長型虛靈”米斯婭的心智遠超一般凡人，因爲跟海瑟薇一同成長，不管是感性偏好還是理性傾向，都與海瑟薇高度同步，幾乎相當於海瑟薇自己在浩瀚信息海里查找和提煉消息。
“先看看帝國宣傳部對兩個消息網絡的干涉力度……”
“今天與昨天同時段相比，聯合通訊網的消息刪改次數增長了百分之四十，在可確認的刪改行爲裡，平均反應時間只有昨天的百分之六十……”
“果然，莫德溫更賣力了。”
“信風網絡裡的消息也出現了大規模的刪改現象，由瓦倫丁、唐古斯等幾個商業神殿開始，正逐步向中小節點擴展。”
“以前就算是特蕾希婭施壓，信風網絡也不那麼配合。現在光靠莫德溫哪可能讓商業神殿低頭，肯定是特蕾希婭，而且是神祇特蕾希婭，才能讓商業女神低頭。”
“最新消息，原唐古斯大公受召前往瓦倫丁，負責帝國軍務。”
“帝國浮空艦隊指揮官夏伯尼的哥哥，唐古斯傳媒商會的幕後會長？這也是控制消息的手段，我都能想象出大公收到神諭後臉上的表情，像被糊了一臉屎。”
“秩序教會改組爲秩序教廷，仿照忠誠神廷形式，將秩序諸神的教會融爲一體。”
“凡人特蕾希婭已死的又一項力證啊，她絕對不會這麼做。就算實質不同，她也不願意跟忠誠神廷沾染上一點關係，這關係到她反抗忠誠神廷的大義名分。她這個人啊，很要面子的。”
“帝國首相獨女，哈德朗攝政公主艾莉爾返回哈德朗……”
“米斯婭，這有什麼問題？”
“秩序教廷宣稱艾莉爾是首位秩序聖女……”
“哦？這意味着秩序女神要找很多聖女？也難怪，祂需要借用秩序教廷統合秩序諸神在凡間的信仰事務，又不想重蹈忠誠神廷覆轍，所以要用很多聖女當祂的化身或者耳目。”
等米斯婭再說到秩序教廷正在徵集魔導材料，製作特殊的秩序神徽，海瑟薇深深嘆息。
特蕾希婭是真的死了，現在這個特蕾希婭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將權力收攏到神祇手中，同時維持人神一體的形象。
“這有什麼意義呢？大家都知道了啊”，海瑟薇搖頭：“只要弄個假的凡人特蕾希婭露露面，就能讓謠言不攻自破，秩序女神卻不做，祂在想什麼呢？”
米斯婭說：“這很有意義，秩序女神並不在意凡人是不是知道了真相，祂在意的是秩序信徒是不是相信，會不會由此更加堅定信仰。”
海瑟薇恍然：“等到合適的時候，再強調祂作爲純粹神祇，比人神合一更有力量，事情就這麼成了。是啊，神祇纔不在乎其他人怎麼想，尤其是我們這些魔法師。”
“其他人不相信也無所謂，只要他們順從就行了，祂在意的還是這塊被凡人特蕾希婭剛剛開發出來的信仰麥田。”
她又嘆道：“米斯婭，你怎麼懂得這麼多呢？”
塔靈說：“我就是主人你的心智投射，你能想到的，我才能想到。”
海瑟薇嘀咕：“如果能把你揣在身上，而且絕對安全，那該多好啊。”
塔靈說：“主人，現在天還沒黑。”
海瑟薇哈哈一笑：“米斯婭，你說笑話的時候語氣都不變下嗎？這麼一本正經的實在很可愛啊。”
天還沒黑，海瑟薇卻犯困了。
她就在沙發上躺着，漸漸進入夢鄉。
她夢到天穹降下金黃階梯，李奇牽着特蕾希婭，一步步走上階梯。
階梯的盡頭是一輪彎月，不知爲什麼她知道那是曙光。
她很生氣，想衝過去拉住他們，然後自己登上曙光。一動才發現自己變成了人頭蛇身的怪物，就是李奇稱呼爲米奇的那個怪物，那個由外祖母神屍孕育出的小傢伙。
她驚恐的大喊，卻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讓她發不出聲。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說：“是不是感覺自己的命運一片混沌，已經找不到方向了？”
她在心中呼喊，不，我只是覺得自己被丟在了後面，我仍然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運，我不甘心！
“沒有誰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運，哪怕神祇都不能”，那個聲音說：“神祇仍然被世界意志，被能夠左右世界意志的力量束縛着，你這是妄想。”
那個聲音就像是自己在說話，嗓音低沉富有磁性，每個音節都像是呢喃之風，撥動着心絃：“不過只要成爲神祇，至少能擺脫凡人所受的束縛。而且作爲新神崛起，還可以避開某些力量的監控，就像赤紅女士那樣，開創新的時代，由此通往自由，而且是你想要的那種自由。”
海瑟薇明白了什麼，意識驟然一滯，然後夢境粉碎，驚呼道：“夜女士！？”
意識並沒迴歸現實，而是置身一處原野中。
紫黑的天幕上，彎月高掛天空。跟現實裡的月色不同，月亮周圍並沒有星辰共輝，要到距離月亮很遠的地方纔能看到星辰。星辰的閃爍也雜亂無章，跟現實所見大相徑庭。
月光灑下，與夜風相融，有種浸透到靈魂裡的清涼感，讓她的意識無比輕靈。
她很熟悉這個環境，在她心智剛剛成熟的時候，就是在這個似夢非夢的環境裡見到了夜女士，知道自己成了夜女士的聖女。
“是我，還不到三年啊，海瑟薇，你對我的信仰就淡薄到了這種地步，讓我都沒辦法直接降臨了。”
那個聲音從後面轉到身前，再在空氣中浮出淡淡霧氣，凝結成兜帽長袍的虛影。
“女士，我不是特蕾希婭，您也不是凱姆，就不要說這種話了。”
海瑟薇嘆氣：“我可不是因爲信仰您，才成了您的聖女。您沒辦法直接降臨，應該是意外甦醒，力量還沒恢復吧。”
虛影很沒神祇風範的嘁了一聲，怏怏的道：“好好在大陸呆着不行嗎？非要跑回風暴羣島，這趟路真是折騰人……哦，神啊。”
海瑟薇這時候纔有了現實感，欣喜的道：“女士是來保護我的嗎？”
夜女士的語氣很疑惑：“保護你？你還需要保護？”
等海瑟薇做了簡要說明，夜女士的虛影劇烈閃爍，語氣也格外驚愕。
“特蕾希婭成了純粹的秩序女神，這麼快！？”
“這都是什麼的事？我怎麼沒一點感應！？”
“秩序女神看中了你，想把你搞成秩序聖女？”
知道了時間，虛影捂臉：“那時候我正在海船上吐得天暈地轉，完全感應不到世界的變動。”
海瑟薇毫不留情的戳她傷疤：“其實您現在也感應不到吧？不然就不會借凡人軀體來找我了。”
虛影很不爽：“誒誒，海瑟薇你翅膀真硬了啊，居然連你家夜女士的臉都敢打了！”
“只是打臉算什麼啊”，海瑟薇舊恨上頭，咬牙說：“那幾年女士您拿着我的身體去幹什麼了，您自己心裡有數！”
虛影晃了晃，很心虛的樣子：“你知道了？”
海瑟薇抱起胳膊冷着臉，語氣也沒剛纔那麼恭謹了：“說什麼讓我感受到神祇的行事會浸染靈魂，所以封存了我的記憶，其實是用我的身體去撒歡！”
“到處遊山玩水搞事情，當邪惡反派，玩冒險者遊戲，還養了一大羣貓！我最討厭貓你又不是不知道！”
虛影咳嗽着說：“又沒賣肉，你也沒什麼損失啊。”
海瑟薇更生氣了：“那可是我人生裡最青春最鮮嫩的幾年啊，看看你做了什麼！”
虛影用恍然的語氣說：“該死，要知道你這麼在意，我該談幾場戀愛的。太幼稚了？難道你想的是千人斬之類的成就？”
“那可有些爲難了，你看我畢竟是老牌神祇。雖然身體是你的，可意識是我的。我瞧得上的和出得起價讓我瞧上的凡人都不多，價碼降點應該能湊足數量，可歡悅女士那些婊子神會不爽的，要罵我哄擡筆價……”
“女士——！”
海瑟薇打斷了她，在凡人認知中，夜女士是神秘而強大的，那麼肯定是高高在上的。可歷代黑夜聖女知道，夜女士其實是個滿嘴胡說八道，腦子還經常脫線的傢伙。
當然，這僅僅只是夜女士的外在，由那幾年夜女士在哈德朗的活動，想到今天特蕾希婭的下場，海瑟薇不由自主的尾椎發涼。
剛纔夜女士的反應也說明了，這一切都是她在幕後推動……就算不是唯一的，也是主要的。
“好啦，說正事。”
虛影收起那副不正經的姿態，嚴肅的說：“秩序女神不可能打你的主意，你是黑夜聖女，跟魔法女神還有我的關係都非同一般，祂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現在祂最重要的事情是收割信仰之力，修補神座，祂應該只是想借重你的力量，還有你在魔法師那裡的關係，壓榨出更多資源。”
海瑟薇嘆氣：“那還是讓我很煩惱啊，既然是純粹的神祇了，我又不是祂的信徒，憑什麼要我爲祂做奉獻？假裝自己人神合一，然後統治着億萬凡人，就可以天上地下通吃了？我接受不了。”
虛影點頭：“你還能保持這樣的本心，很好。現在你也明白，身爲凡人，受到的束縛有多深重了吧？”
海瑟薇疑惑的看住虛影：“女士您剛纔在夢境裡……是想讓我成爲神祇？”
她苦笑道：“您剛纔是在開玩笑吧？我連半神都沒到，哪可能隨隨便便就成神了，而且我……”
虛影的大袖晃了晃，一團清冷白光託在了手上。
虛影打斷她說：“個人的命運除了靠自己奮鬥外，也得看歷史進程。”
“我這裡有一個神性根源，只要奪取某個跟這個神性根源沒有本質衝突的神座，你就能成爲神祇。”
“後一件事情看起來很難，不過有我幫你，會變得非常簡單。如今這個時代，隕落的神祇比比皆是，只要找到通往荒廢神國的道路就行了。”
“當然在那之前，你還得確定自己的神職，這纔是最重要的。神職決定了你的道路，決定了你在神祇的世界裡會有多大的發展空間，最終會達到什麼高度。”
海瑟薇看着那團神性根源，呼吸急促，好一陣說不出話。
她雖然在風暴羣島乃至曙光帝國地位崇高，可那只是凡人的世界。
現在夜女士手裡託着的東西，能讓凡人成就神祇！
她艱澀的道：“女士，您知道我……不願意……”
虛影說：“被別人強迫，還是當做工具，當然沒人願意。我給你的機會，可以讓你選擇神職，可以通往你所想的自由。”
海瑟薇搖頭，那是畏懼和惶恐：“可您說過，您希望我以凡人的身份去追索自由……”
虛影低嘆：“我本來也不想的，但是變化來得太快啊。蘇倫的殘影剛剛搞過事，特蕾希婭這邊又出了事，這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
海瑟薇愕然，她聽到了什麼？
月女士蘇倫？
“這就是蘇倫的神性根源……”
虛影擡手，讓那團白光更加明亮：“除了一次次孕育出蘇倫的意志殘影，去做無謂的犧牲外，再沒半點用處。不如交給你，讓你去做新的嘗試。”
海瑟薇愕然，虛影點頭說：“是的，讓你成神可不是無條件的，你得幫助我，當然那也是你成爲神祇後必然會做的事情。”
再換上熱情洋溢的語氣：“海瑟薇，跟我簽下契約，成爲女神吧！”
海瑟薇呆呆的看着白光，巨大的誘惑在煎熬她的心靈。
最終她緩緩的，堅決的搖頭……
開口的時候，目光又閃爍了一下，讓她出口的話有了改變。
“也不是……不可以，可作爲魔法師，我正在思考一個可能關聯到世界本質的問題。”
海瑟薇渴盼的說：“女士如果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我就死而……哦，可以沒有遺憾的拋棄凡人身份了。”
虛影盯了海瑟薇好一會，幽幽嘆氣：“海瑟薇，你連我都要算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