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
雲飛卿知道了她發生的事,她心中的痛他一樣的感受着。可是她爲什麼一夕之間就變成了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的樣子?她重新燃起的對他的討厭,到底是因爲什麼?
不論心中有多少疑問,雲飛卿知道,即使對她來說這段時間的相處是遊戲一場。但對他來說,他卻是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儘管蕙綿的心中如同暗雲遮壓,今日卻是個難得好日子。一縷縷打在世間萬物上的陽光,是那麼美好。
已進秋季,時不時的能看見空中掠過的一行行飛雁。
阮安之就是在這一日抵達京城的。
剛過巳時,五味子就駕着馬車進了城門。
阮安之仍是一身純淨的淡灰,這時他正斜斜地倚靠在坐墊上。男子的拇指和食指不停地相互摩挲着,神情上只有恍惚。
闊別三個多月,今日他終於回來了,也終於要見到她了。想到她,他好看的脣角漾起一絲微笑。
“楚蕙綿……綿兒。”他換了換身姿,低低的將她的名字在口中琢磨了兩句,眼前好像又出現了告別那日她給他擦臉的樣子。
阮安之覺得自己有病了,只憑着那一日的相處,就不可控制的惦記上了那個他以前討厭的女子。或者說,就是討厭,也不能很好地詮釋以前他對那個女人的討厭。
纔到赤芒山的那幾日,每當他想起那個女人時,他都會覺得自己的心思太過不正常。他想來想去,認爲自己是到了成婚的年齡:想要娶媳婦了。
在赤芒山待了不到半個月,師伯帶着女兒綠意也去了那裡。綠意算是他的同門小師妹,由於師伯居住在極北地區,他們也只在小的時候有過幾面之緣。
“安之師兄。”綠意一見了他的面,就帶着滿目的欣喜喚了一聲。
阮安之微笑以對,她嬌笑的面容令他心思一動。他隨即又認真地看了女子一眼,覺得自己之所以一直想着那個女人,很可能就是長久不接觸女人的緣故。
綠意在與平沙師叔說話間,也不忘把目光似有若無的掃過阮安之。他注意到了,輕笑一聲。“意兒,還記得山後那株桃樹嗎?這個時候結了滿滿一樹的桃子,我帶你去摘。”他道。
“真的嗎?”綠意聽了此話,也不顧正在問她話的師叔,忙喜悅的轉向阮安之。“那我們現在就去。”
她兩步到了他的面前,依舊滿含着少女純淨的笑意。
阮安之點頭,微笑,遲疑一二,將女子垂在身側的白皙的小手拉了起來。綠意低下了頭,並沒有反抗。
兩個人小跑着就出了房門,轉過院門口的樺樹,一男一女的身影消失。
留在原處的兩個老人都是愣愣的,良久,平沙老人才看着比他大了一歲的師兄笑道:“意兒可真是越來越漂亮了,還沒有婆家?”
“你這徒弟可是越教越壞了,怎麼才見面就拉着我家意兒出去?”落雁老人沒有接師弟的話茬,面上一副十分不滿意的樣子。
“壞不壞的,意兒喜歡就行。”
平沙老人一句話落,兩個人相視大笑。他們一致覺得,若安之娶了綠意,這實在是太好不過的事了。
其實自家女兒的心思,落雁老人可是看的清楚。想起了來時女兒絮絮叨叨的帶了許多東西要送給好久不見的師兄,他就又笑了起來:女大不中留啊。
阮安之想,還是這個他從小就喜歡的師妹是他應該喜歡的,楚家的那個大小姐,對他來說只該是個意外。
那段時間裡,他帶着綠意外出打獵、垂釣,做所有熱戀中的男女都該做的事情。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在與綠意的相處中,他對她的思念卻一點都沒有消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每當他與綠意相處的最愉快的時候,那個女人的面容就會突地在他面前一晃。那次他和綠意在垂柳下釣魚時,想她的感覺又突然佔滿了心胸。
阮安之有些煩躁的丟下了手中的釣竿,難道他真的愛上那個女人了嗎?
“怎麼了,師兄?”綠意注意到他的動作,立即轉過頭來問道。
阮安之沒有接話,只是緩步走到女子面前。他看着她,緩緩地蹲下身,上身也一點點的前傾。他就不信了,能那麼邪乎?
就因爲看見了那女人的小舌頭,他就喜歡甚至愛上她了?看着眼前的嬌容,他突然間就想到了那個女人粉粉嫩嫩的舌頭,於是便很不服氣的想。
綠意看着眼前不斷擴大的俊顏,遲遲疑疑的閉上了雙眸。
那緩緩顫動的睫毛,讓阮安之一下子回過神來。眼前又晃出了那個女人的樣子,他搖了搖頭,自己這是在做什麼?這樣對待綠意,到底是想證明什麼?
“我有些累了,回去午休。”
沒有想象中的落在臉頰上的吻,卻是男子清冷而又潤和的聲音。綠意有些不可思議的睜開了眼睛,“師兄?”她疑問的看着他。
“你不想回去就再待會兒。”阮安之道,隨即起身離去。
綠意怔怔的坐着,這樣的阮安之對她來說真的是太突然,又太陌生了。是她做了什麼事惹他生氣了嗎?
垂柳下的女子皺着眉頭,一點點過濾着自己的話語,卻沒有發現絲毫蛛絲馬跡。
一連五天,阮安之對着綠意沒有絲毫笑臉。這樣的他與前幾日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不論綠意怎麼樣的熱情對他,他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於是, 第 111 章 ,又笑了笑。
“你不是說愛我都愛到骨子裡了嗎?怎麼幾天沒見,就搞上了別的女人?”她故意的、猖狂的、囂張的問道。
“綿兒”,流風看着她只有震驚。蕙綿依舊是笑,她就是故意破壞他們。
“看來你還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啊。”何梅梅忍不住嗤笑一聲,這個女人可真會爲左相抹黑。
“流風”,蕙綿看向流風,委屈而又撒嬌道:“難道你以前說的話,都是騙我的嗎?”
她像是玩耍的語氣與眼眸中一瞬而起的霧氣極不協調,流風聽她這樣的話,心內一跳。
蕙綿隨即低下了頭,她可不是以前那個什麼本身優點都不會利用的女人。
“你要不要這麼不要臉的看着自己的表哥啊。”何梅梅看着那個仍舊坐在石凳上的女人,忍不住十分嘲諷道。
她話才落,一個巨大的巴掌就黑壓壓的朝面上蓋來。
“你竟然打我?”何梅梅捂住發疼的面頰,耳邊是一片嗡嗡聲,卻仍然朝着男人怒吼。
“敢那麼說她,打的就是你。”
流風顯然氣極,聲震如雷。在他面前,他不許任何一個人侮辱她。
亭外的下人們見局勢失控,都烏壓壓的衝了進來。女人被流風一吼,只會嚶嚶哭泣了。儘管她並沒有看向蕙綿,卻覺到了落在她身上不屑而又嘲諷的目光。
女人這時恨的咬牙切齒,恨不得直撲那個煽動火苗的女人,對着她又踢又打。
下人哄的哄,勸的勸,蕙綿聽着耳邊亂糟糟的一片,笑看了流風一眼,起身離去。
“你”,亭外,離亂看着蕙綿,低沉一聲。
“怎麼了,你看不慣?”蕙綿同樣看向他,輕佻一聲:“看不慣就滾啊,我不稀罕你陪着我。”
“我沒有”,離亂錯開眼眸,又是低低的一聲。
“綿兒,我送你回去。”流風隨即跟了出來,追上蕙綿,道。“你跟我說,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略遲疑,他又堅定的問道。
他若看不出她笑臉背後的苦澀,就不配那麼愛她了。
蕙綿停下,等着男人走到她的面前。“我沒什麼事,只是有些捨不得你。”她看着他道。
“真的?”就算滿心都是對她的擔心,但她這樣的話,還是讓他心中瞬間裝滿欣喜。
“我捨不得你。”蕙綿踮腳在他脣邊吻了一下,重複了一遍道。這時身後傳來了因爲壓抑憤怒而握拳時的咯咯聲,她沒有理會。
流風完全雲裡霧裡,只剩下傻笑。“我也捨不得你。”他對她道,伸手將她攬在懷裡。
蕙綿這時心情極其複雜,在他的懷中,她有幾分滿足,也有幾分不舒服。
“你不要嫁給蕭悅行了?”流風緊了緊懷中的女子,儘管有些不敢碰觸這個話題,他還是問了出來。
“嗯,我想嫁給另一個人。”蕙綿應道,同時從他懷裡退出。她也就看見了他眼中的期待,便有些故意地緩緩道:“我忘不了若庸,要嫁給他。”
女子笑看着一臉震驚的男子,“你會幫我的,對嗎?流風。”她緊接着問道。
捉弄人,果然比被人捉弄,感覺要好。
“你說什麼,在耍我嗎?”流風有些生氣的低吼。
“沒有,流風,我真的捨不得你。”蕙綿覺得這個時候的自己,不做戲子太屈才。她急急忙忙的說着,如泉的淚水立即就沁滿了臉頰。
“可是,我現在才發現,我愛他,忘不了他。”
女子帶着一汪滾熱的淚水看着他,流風就再也無法想其他的了。“你別哭,我幫你,我帶你去找他。”他同樣語速疾馳,神色間像一個爲愛而死的殉道者。
“去找他,他又會討厭我了。你們聚會時,也帶上我,裝作就是無意碰見的,好不好?”
她說的無比委曲求全,但是流風就是清楚地看見,這,纔是她的真正目的。他點了點頭,沒有力氣回話。
他明白了,她一定發生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流風想着,迫切的想要回去弄清楚一切,但卻極有耐心地陪着她繼續走了下去。
靜靜地走路時,蕙綿瞟了眼身旁的紫衣男子,同時略回頭望了望黑色衣襬。她不禁想,她的這個樣子,他們會不會很討厭?
幾人一路無話,到了街角時,蕙綿拒絕流風繼續送她回家。而流風也想回去派人查問,“不論什麼,我都幫你。”他說過這句話,便轉身走了。
蕙綿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不禁愣怔,他會像蕭悅行那樣爲了心愛的女人犧牲自己,也會爲了她而犧牲自己嗎?
她想着這個問題的同時,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個如冰男子,在被窗簾重重遮蔽的內室中,擡手止不住的咳嗽。“去了哪裡?”像是要奪走全部呼吸的咳嗽停下時,雲飛卿纔開口問進來一會兒劍魄。
“玄靈山,遇見了表少爺。”劍魄詳細的回答。心中最想說的卻是,少爺,咱們啓程去赤芒山。
他們與北闕樓裡的人聯繫過,得到的消息是北闕樓被圍攻,已相持了二十九天。但是,他們少爺聽了,只是說了句,“他應付的來。”就擱下不提了。
不過看着少爺夜不成眠的望向北方時,他就知道,其實少爺也是擔心的。
“下去。”雲飛卿淡淡地聲音,打斷了劍魂內心的活動。他沒有說話,擡劍離開。
另一個,穿着乾淨的純灰色長衣的男子,正在楚府門口與小丫鬟冬香爭執。“你們小姐到底去了哪裡?”阮安之被推出大門外時,又一次更加氣極敗壞的問道。
“阮神醫,您怎麼就像牛皮糖一樣?奴婢說過了,奴婢不知道小姐去了哪裡,您快走。”冬香無奈而又厭煩的道。
小丫鬟說過,逃也似的轉身。阮安之再向前,兩個一直看着的守門人立即伸手攔住。“阮神醫,請回。”
“回你個頭,我去看飛卿,你們三少爺。”阮安之聽着這無感情的送客聲,怒火衝頭。想他堂堂神醫,到哪不是被歡迎着?這被趕出門,不讓進門,可真是開天闢地 第 111 章 不多,以後也不想有交集。
“綿兒,我這麼着急的過來見你,你就這麼對我嗎?”阮安之怒吼,隨即有些搞不清楚夢境與現實,“你不是說你都想死我了嗎?”他又開始了理所應當的質問。
但那個女人並沒有因爲他的話停留一毫,阮安之見此心中一陣陣的絞痛。難道只錯過了幾個月,他就必須與她錯過一輩子嗎?
男人心有不甘的追了過去,卻被早被離亂攔下。阮安之是醫界的聖手,功夫上卻僅有防身之資。
因此離亂只用了一半功力,就讓他喉頭一陣腥甜的倒退幾步。
“她不是你能肖想的。”離亂面無表情的說道,他的神色,他的聲音,都讓人不禁想起落葉蕭蕭的懸崖。
阮安之卻並沒有被震懾,他現在滿腔都是火氣。“肖想?你竟然說肖想?我阮安之還就是肖想她了,你怎麼的?”
他不顧胸口的不適,用十分不可思議的語氣對着離亂吼道。
“等你弄清了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就不會這麼說了。”離亂竟然也用了她那種嘲諷的語氣,有些鄙視的對這個明顯是纔回京城的男人說道。
語畢,離開。
阮安之怔怔的,看着門口漸漸只剩下兩個守門人,看着他們一點點的離開。
只缺席了不到四個月,該是能夠填滿的?畢竟對於長長的一生來說,四個月實在是太短暫了。
阮安之想着這些離開,他必須回去,將她近四個月來發生的一點一滴都放在腦海裡。然後“陪着”她度過,他所缺席的這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