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在等我, 我無力的癱坐在車裡。
一個人上了車,他開口:“ 你喝了酒?”是胤禟。他敲敲車板,馬車開始隆隆的走起來。
我懶得說話, 閉上眼不去理他。他繼續說:“既然喝了酒, 就先別回宮, 等酒氣散了再說。” 話語中有着淡淡的溫柔。
我睜開眼看他, “ 你已經很久, 沒有這麼跟我說過話了?有什麼事吧 。”
他一瞬間有點尷尬,但馬上恢復:“皇上,這些天有點不對勁, 現在整個大清國,只怕只有你知道爲什麼?”
我冷笑看他, 終於來了:“說實話, 我是知道, 可是我不會說的。”
他仍靜靜的看我,我心情不好, 拿他出氣。我冷冷的問:“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我拔了頭上釵環,扔給他:“ 要是爲了這些東西,你拿回去好了,還有的我叫人給你送回去,只怕你那裡有明帳, 少了的, 就當我欠你的!可好?”
他拾起髮釵, 拿在手裡看半天, 擡起頭對着我微微笑, 我不理他,把頭轉開。
他靠過來, 把我的頭扶正,慢慢的給我把髮釵插上,然後細細的給我整理頭髮,我要躲開,他卻不許,理好了才放了手。
然後端詳我,我側頭不去看他。他輕輕的說:“ 這支釵叫相思累,不是眼淚,是辛苦的意思。”
我回頭看他,他還是微笑,卻沒在看我:“我心裡確實有明帳,這些年送你的每一樣東西,我都記着。怕送重了樣,怕你不喜歡,挖空心思蒐羅好東西,就想你看見了這些東西,偶爾能記起我這個人來,”他輕聲哼笑:“相思?誰的相思不累。”
他對我的盡心細緻,我是知道的,就連我屋裡的擺設,都是四季不重樣,應時應景。
我不禁擡手撫摸了一下那隻釵,竟然有這樣的名字,‘相思累’
我沒了脾氣,他也是個可憐人。輕輕對他說:“最近的事,我確實不能告訴你,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皇上怎麼交代,你們就怎麼辦事就行了。”
他微笑:“ 你不必說的,我又沒怪你。十弟去找你,你不出來,我就知道你不會說 。”
說完又笑了,重複我的話:“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我也笑了這才問他:“ 這是帶我去哪?不是要賣了我吧?賣也行,咱們得三七開,你三我七 。”
他笑:“錢串子,你年紀也不小了,脾氣又壞,賣?不知多倒黴纔買你。”
我笑:“ 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處。”
他笑着看我:“什麼好處。”有調笑的意思。
我瞪他,不在開口。他也不說話了,只是微笑。自從八爺被康熙疏遠,他已經很久沒這樣的微笑了。
過好半天才又說:“你一點都沒變。”
我掩飾的笑:“真會說好話。”
他挑開車簾,向外看對我說:“ 就要過右安門了。”
我靠過去看,馬車直出了城門,路上行人漸少,車馬卻多起來,有豪華的,有簡陋的。
這個季節?他是帶我出來看花,右安門外水草豐沛,有大片的花圃,春天牡丹起菊,據說美不勝收,京城裡上到達官富賈,下到小民百姓,一到了季就出來交遊。可惜我以前出宮,皇上不許我出城。所以從來沒有幸,來踏春秋遊。
我問他:“牡丹還有嗎?” 他微笑:“當然有。”我放心的點頭微笑:“有就好,千萬不要開到‘荼蘼’纔來看。”
他微笑說:“這纔是初夏,還輪不到這樣傷心的句子。”
他扶我下了車,遍地綠草鮮花,他帶我到花田去。
有花農上來請安,然後帶我們去亭中歇息,亭中已經有人在,是雨薇。
依然是美麗的,只是神色中始終有淡淡的憂傷。九阿哥也知趣,說讓我們單獨聊會兒。
我們之間只見過一面,我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聊天。她卻先說話了:“我只見過格格一面,常感嘆爲什麼我不是你。”
果然,她恨不能是我,我卻恨不能是她。她是古代女人,有自由的身體,卻有一顆被束縛的心。我有自由的心,身體卻在牢籠之中。
我微笑:“我倒寧可跟你換。”
她也笑了低下頭輕輕的說:“我是爲了他,纔跟着九爺的。”
電光石火,我的心明鏡一般,看向她。她的笑容溫柔淡定,卻滿含堅毅。胤禟回來了,雨薇起身說先回去了。
我目送她的背影,又一出‘無間道’。
只是不知,一個女人會在這場奪嫡大戰中,起什麼作用?爲了她愛的人,義無返顧犧牲至此。
胤禟站在我身後,低聲說:“她和你很像。”我笑:“像?我可沒那麼漂亮。”
他也笑了,低聲說:“你們最大的共同點就是,你們都喜歡同一個人。”這個瘋子,可憐,可愛,可嘆的瘋子。
我心神俱疲。我低聲問胤禟:“ 我雖不知最後鹿死誰手,但總歸不會是八爺,所以安靜些吧!”
一直到把我送回宮,他都再未發一言。
我臨下車時,他低低的聲音說:“ 我不信。”
我楞在那裡,就這簡簡單單三個字。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