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要批摺子, 對我說:“妍玉也去歇着吧,把李德全叫進來。”
外面的宮人都進去伺候了,我出來了站在廊下發呆。
十阿哥走過來, 他還沒走, 給我使眼色讓我出去。
我猶豫一下, 然後微笑, :“十爺還有事回皇上?皇上在批摺子, 我先走了。”
我扔下他進屋了。對不住,現在時刻不同以往。
一直到晚膳過後,康熙才又叫我過去。李德全正在伺候他穿鞋。
康熙微笑着說:“走, 陪朕去趟無逸齋,看看他們書讀得怎麼樣?”
無逸齋是皇子們讀書的地方, 天已經長了, 還有微亮。
我陪着康熙在無逸齋外面站着, 裡面書聲朗朗,康熙微閉雙目靜靜的聽。
好半天才對我說:“以前老四他們也在這兒讀書, 轉眼間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
他感慨:“滅三番平葛爾丹,彷彿昨天的事,朕卻老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誰能如歌中所唱, ‘再活五百年’人之一生, 過了半百, 再有五十年都是奢望。我無言。
皇子們一個個背書, 弘曆也在, 他是個漂亮聰明的孩子,書背的極好。
康熙看他的眼神中竟有悲傷之色。
出了無逸齋, 康熙在水邊石臺上坐下,李德全遠遠的站着,我站在近旁,康熙看着水邊垂
柳說:“弘曆有點像十四小的時候,不過弘曆雖小卻比十四那時穩成多了。十四也是這幾年才漸
漸好些了。”
十四嗎?他喜歡的兒子是十四。神色中分明感嘆,爲什麼自己兒子中沒有這樣的人。
我微笑:“妍玉看弘曆倒是像皇上多一些。”
康熙微笑:“是,朕喜歡他,就是覺得他像朕,連朕得的兒子中都沒有這樣像的。”
隔了兩天,四阿哥,把國庫和大內的賬查清了。來上摺子了。屋裡只有我們三個人。
康熙把摺子看看過了,神色很不好,沉吟道:“就這麼多嗎?”
四阿哥答:“是”
康熙擺擺手:“你回去,和上書房的大臣商量着,擬個條陳,明天奏上來,看看怎麼開源節流。”
又隔兩天,“關於大內的開銷,兒臣找人寫了一個,請皇阿瑪過目。”四王爺拿出摺子,
交給我遞上去,一看字跡就猛地心跳,十三寫的。
康熙接了,打開看,他看的極仔細,彷彿在看他十三兒子,很久未見的臉。
好半天他才合上,淡淡的說:“胤禛,大內的事,就照着這個辦。”
說完把摺子讓我遞還給四阿哥,四王爺這個一向冷冷淡淡的人,臉上也有了失望之色。
我用身子微擋着他,免得康熙看見他的神色,他自己也忙收拾了失望,恭謹的立着。
馬奇,張廷玉幾個內大臣的摺子,也遞了上去,康熙看過微微嘆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忙說:“臣再想想辦法,”
康熙搖頭道:“不必了,這種事不是想想就行的,積弊已深。”把摺子遞回去時說:“回去商議着,先照着這個辦吧。”都領命走了。
康熙靠在靠背上,看窗櫺發呆,半天才自語般的對我說:“那一年老四和十三,在暢春園
划船遊湖,結果船翻了,老四不會水,是十三在水下抱着老四的腿,把他擡出水面,老四才能活
下來。等人把他們兄弟救上來時,十三都沒有呼吸了,幸虧有個洋教士在,才把十三救回來。”
本來就親厚,於是更好。可是這又是怎樣一種情誼,十三可以爲他死。
每個人都有故事,不爲人知的故事。那他被圈禁又是什麼故事?
我跪下去,認認真真地磕頭:“皇上,妍玉自從四十三年進宮,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直陪着妍玉,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妍玉怕皇上傷心,一直也不敢問,這是爲什麼。”
康熙看我一眼,沉默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說:“若論文治武功,十三不比任何一個遜色,只是他不是那個人,不是朕要的那個人。”
我無言的跪着,什麼人?繼承人嗎?
我苦笑,他要一個繼承人,我卻只要一個十三,不管他是什麼人。
過了好一會,康熙說:“是啊,你們是一起長大的!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