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幸對此很是擔憂,她是這深宮裡可與我傾心相信的人,因爲我們都是姜淮的人,我們可謂是有着共同的目的,即是——幫助姜淮成事!
所以,後宮中生就出這樣的變故,似乎這珍昭儀已經威脅了我的地位與日後這一條宮路,冉幸的心情急躁也是情理中的。
“昭媛,皇上的心思古來難測,難道他當真是要擡舉那位珍昭儀?”她邊爲我按着肩膀,邊柔言肅語。
“這樣不好麼?”我心境平淡,啓口很隨意,“那位沈家的小姐是先皇欽點的皇后,日後必要進宮……若是沒了珍昭儀這茬,她那皇后的位置反倒坐的很安穩。”我取了枚櫻桃往口中咀嚼,之後嘆了口氣又道,“時今有了這箜玉宮裡的主兒同她抗衡,兩虎相爭,不才能叫旁人有了尋紕漏得利的機會?”
冉幸一默,她在心裡忖度我的話。
我話裡什麼意思,她該明白了!師父要我步步爭上枝頭,博得寵愛、身居高位,想來不會叫我止步一個妃位吧!一進了宮,哪那麼多既定的東西?憑靠的是心機和手段,若是再輔以時運,更高也不是不可能!
這時春分和夏至進來添香伺候。我便把話鋒一轉,悠哉悠哉的對冉幸道:“用力些!我這肩膀總是僵乏,需得你時時這麼給我按按。”
冉幸領會,便又專注於指上的動作。
這時好動的春分蹙眉徐徐,湊到我面前來不無急切:“昭媛好心情,那邊兒都又是‘珍’又是‘梓童’的了,您卻看上去沒個丁點兒的着急?”
這姑娘就是如此的嘴快心直、面不藏事。這在後宮裡頭未必是福氣。
我勾脣笑笑,目波里的悠然之態未有斂去,又取了枚櫻桃對着她的嘴塞了進去:“這遭衝的是我們那位未來的沈皇后。該着急的是她,我湊什麼熱鬧?”
春分想說話,被我塞了櫻桃在嘴裡,因怕失儀,只得先咀嚼着嚥了。
冉幸便接口:“話雖如此說,但這又改‘珍’字封號又是‘梓童’苑的……”她話兒裡還是未掩嘆息,“皇上對蕭主子的寵愛,未免太過了!”
“關鍵是!”春分已嚥下了那櫻桃,用帕子拭拭脣畔,接話兒後壓低了聲音複道,“關鍵的是有了她,皇上還不來咱們主子這邊兒了!”
一旁默着聲息許久的夏至甫地轉目瞪她一眼。
我瞧在眼裡,心中好笑,知道這素來性情安靜的夏至是嫌這話不應景,恐惹了我傷心。
春分看到了夏至在瞪她,把身子微側,勾脣忽笑:“好姑娘,你也別瞪我,有那個心幫幫主子想法……纔是真的!”
“嘖,夏至哪兒像你們有那麼多思緒?本本分分最爲穩妥呢!”我從旁且這樣瞧着,免不得啓了檀脣噙着笑打趣兒一句。
夏至經了我這一句話的撐腰,也開始活泛的開起玩笑:“就是!”她行至我身邊牽牽我的袖子,模樣乖憨中帶着淘巧,可愛極了。
我心下起了慈意,把這個小我一歲的姑娘看作了妹妹一般,對她
更添幾許體恤。
沉悶範圍經了這玩笑,一下子活潑生動起來。衆人繁複的心情似乎也得到了化解,大家三言兩語的把這話兒岔了開……
八月初的時候,是皇上的生辰。合該是要好好兒做宴席慶祝一番的,但康順帝卻不願過多鋪張,且他說自個不願打着名義大興歌舞,聽着一聲聲的“恭賀”反倒被舞樂遮掩、虛僞的很了!
衆臣子雖有非議,但抵不住皇上一再的堅持。於是朝堂、民間皆稱他們年輕瀟灑的天子是個賢明且體恤下民的親主,在原本的美名之外又博得了更甚的英明。
這既定的宮宴就改作了家宴,只請親信的臣子以及後宮諸妃。
這樣一來也好,自選秀之後這後宮裡新晉的妃嬪們,皇上尚未悉數看遍,時今剛好藉着這個機會好好兒賞看衆花、做到心中有個數目。反正也是家宴,沒有旁的紛擾。倒可省卻許多鬧心。
但眼看着時日近了,陳太后的身子骨又突然抱恙!太醫診斷後,說是天氣太熱中了暑氣,後又去衣去的急而被風寒襲體。
皇上是個聞名於世的孝子,對這位母后是真的關心!太后抱恙,又要他如何有心力慶賀自己的生辰?於是連家宴都免去,在皇上生日這天,只改作了衆後宮妃嬪皆往乾元殿正殿廳堂裡候着,爲皇上親口道賀、送上賀儀完事。
我爲昭媛,分位最高,宮中又無皇后,便由我領着衆宮妃步入內殿,向皇上行禮道賀。
這等可於聖上面前露臉的機會,衆宮妃誰肯錯過?皆是挖空了那心思的想着如何討得皇上歡心、爲自己開拓道路!但甄才人推說身體不適,沒有參與。
江嫺這個人遠不是她看上去那樣沒心沒思!她極其聰明。我知道,她是有意避開這花裡挑花的風頭,免得衝撞了我、也免得成了諸妃嬪裡的衆矢之的!我心照不宣,對此沒多言語。
“免了。”行禮后皇上擡手將衆人告免。
我擡首時瞧一瞧他,算來我似乎已有些日子不曾見到他了。此刻在這金燦的大殿裡再見,心中竟也有了激動、有了莫可言明的隱痛……他比前陣子似乎又瘦了些,該是勞神案牘、躬理種種公事所致吧!但他反倒更俊美了些,男人的棱角該分明處變得愈發分明起來。
此刻皇上牽掛着母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往衆人身上逐一簡單的掠過,似乎那裡邊兒並未閃動光彩。
落座後,他便示意於身旁伴着的公公,叫安排大家呈上祝壽禮。
“皇上,妾……”公孫薇向來愛出風頭,竟邁了一步笑吟吟啓口。
但被在她前邊兒站着的蕭華凝冷一轉眸。她便登地止了聲,笑容僵在面上。
我沒言語,但心道着:“真個是沒規沒矩的!”縱是不說華凝那珍昭儀,還有我這個昭媛在,又哪裡輪的上她區區淑女先開口?
不過這個人當真就能不知禮到這等地步?興許她是故意這般博得眼球也未可知……
皇上似乎對這微妙的逾越並未走心,目光轉
向了華凝,勾脣掛笑:“珍昭儀,昨個你還說要給朕一個驚喜……朕可正滿心等着呢,倒要好好兒瞧瞧你給朕準備的是什麼賀禮!”落言時脣角的弧度愈發勾起,笑容含着脈脈的情。
我心一緊,這是叫珍昭儀越過我這個昭媛先送賀禮了?
“是。”華凝頷首斂睫,嫵媚沉靜的一笑,真個似那抱香枝頭婉約綽麗的妙花兒!說着便示意了一側的宮娥,欲將禮物呈上。
“陛下。”這時身後又是一道聲色。
我心微動,識得這是那位跟僖淑女向來交好的閔淑女張彩兒。
彩兒未擡首,只垂眸穩聲道:“旒昭媛還在這裡,這位次不同,尊卑有別,怎能叫珍昭儀越了這一層,先行呈上呢?這……”她一囁聲,擡了眸子神波流轉。
我思緒一恍,果然後宮裡沒有永遠的敵人!時今是珍昭儀獨霸聖寵,針尖麥芒的自然一股腦指向她了!但這麼把我推到風口浪尖,試圖要我與珍昭儀二虎相爭,對我未必有好處。
我在暗中籌謀大棋,意欲日後要這珍昭儀與沈皇后二虎相爭纔是妙的……
“咳。”我斂眸笑一笑,目波並不對着皇上,只轉而瞧向身後的衆姐妹,“既然是陛下的生日,自然是陛下怎麼高興就怎麼來了!太過拘泥就顯刻板無趣,是也不是呢?”悠哉悠哉,心境極好。
“既然皇上如此安排,昭媛又這樣說。”張彩兒勾脣回了一笑,“那想必大家心裡也都沒有異議了!”這樣回覆,着重強調了“大家”這兩個字,這便有了深意、很可琢磨。
我轉眸佯作不經心的看一眼皇上,他正眼瞼微垂,似乎也沒怎麼上心。但我知道,這些女人之間鬥嘴爭風的小伎倆,他是爛熟在心的。只是他不願事事計較,不然決計會累死。
蕭華凝側目於我一笑。
我亦回了她一笑。心道着:“驚喜……我倒要瞧瞧是個怎生的驚喜。只怕到時候,叫你只有驚、沒了喜!”
這時華凝的宮人已在她的授意下,將一卷畫軸樣的、裝幀精美的禮品呈到了公公手中。公公又轉而呈給了皇上。
“哦?”皇上接過來,認真玩賞一番後,放於指間徐徐展開。
這時華凝斂眸笑道:“這一掛萬里江山圖,是妾身親自刺繡而成。如此親力親爲的心血之作,只送給……這世間最爲賢明俊美的好兒郎!”略一吞吐,言了這周全的話,看着就紅雲上頰。
我最聽不得恭維的話,心裡嗤笑一聲、覺的不屑。
但這話是對皇上的心的,皇上朗聲一笑。畫也展開了大半,但他目視這刺繡畫時,笑容卻甫地僵住!
衆人目睹此等情狀,皆於心下一緊!
周遭氛圍原本是嫵媚軟款的,於此時突忽一下凜冽起來。
公公瞧出不對,小心的探了身子過去一瞧,也一下定住、面上神色似顯尷尬。
我冷眼默瞧,心緒卻一點點的沉澱下來。浸染在此等氛圍之下,不覺詫異,反倒忽覺一切安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