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我有七竅玲瓏心,饒是我再怎麼機敏善變通,此刻面對着眼前這樣突忽而至的陣仗,我也是一下子就懵住了!
縱然太后尚未把話挑明白,但此情此景擺在這裡,我也已經漸漸解意……由不得人不解意,即便我十分不願意自己這樣明白,我恨不得自己能多糊塗一刻!
方纔太后口口聲聲“體恤”我、幫我“分憂”,皇上他一直在冷眼默觀,他該是一下就明白過是什麼意思;只是我這個局中人當時就給懵住了,所以根本就忽略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如何幫助一個妃子分憂?
這顯而易見的,就是不叫這個妃子霸佔專寵,安排許多其她的曼妙女子來幫着這妃子伺候皇上!
“來,你們快些給榮妃娘娘問個安。”這時太后含笑對這進來的三個人道。
我便回神,只見這三個女子巧笑聘婷的對我行禮,態度謙順、禮儀嚴整,根本就是無瑕可指,顯然太后私下很是下了一番工夫的對她們訓導。
只是,枉我在這個宮那個苑的安插眼線,陳皇太后永泰宮裡這麼大的陣仗我居然一直都不曾發現!
也是,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後宮諸位嬪御身上,對皇太后只是明面兒上的留了份心,根本就沒下怎樣的工夫,故此刻面對着這如是措手不及的局面,也誠是我自作自受,我疏於防範了!
“呦,這三位姑娘委實個個都是妙人兒呢!”但我不得不維繫此刻場面上的和睦,雖然我已明白了太后什麼用心,還是壓住心緒笑盈盈道了句,“嘖,別光對着本宮行禮,你們可瞧見了皇上跟太后?”又佯作突忽想到的模樣,蹙一下黛眉急急道。
這三位女子便忙又把身子逐一轉向了皇太后、即而是皇上,依次的問了安。
按理兒是皇上爲尊,不過康順帝他孝順母后是出了名的,在一起時便每每以陳皇太后爲先了!這三個女子當真很識大體,這素性是很機巧的。
耳聞這一聲聲的請安話,聲音真個是悅耳動聽的緊,清泠泠的似水波、似銀鈴。我眯了眸子在這三人身上逐一快速的用心去瞧,發現模樣也都很好,周正之餘不失清秀,看在眼裡倒是舒服。
不過,且不說這容貌遠比不得我這一副天生父母給的好皮相,就看一個個周身流淌的氣質也遠不能匹及了!後宮諸人無論是我還是蕭華凝,甚至是河伯女兒出身微末的江嫺,都是自有一番穩重落落的高貴氣度,這氣度、這韻態自眼前三人身上是尋不到的。
怎麼說呢,其實很可做這樣一個比喻,即是:牡丹花與路邊有着幾分秀美姿態的不知名野花。野花美則美矣,但其實很浮薄,燥燥的倒很叫人看不起。
“榮妃感覺,要這三人分擔你的辛勞,可還對的了你的心?”果然,太后此刻目光轉向了我,這樣微微笑笑,神采很是親睦。
她對我說話,若不是因了這樣的事情、這樣往皇上身邊塞女人,又如何會這樣和顏悅色?
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是因爲什麼,我與太后的關係突然就走到了這樣尷尬的、甚至於隱有劍拔弩張之勢的地步了!
我繼續硬着頭皮敷衍:“母后看着好,那自是極好的。況且這對心不對心的事情,也誠然不該問臣妾吧!”語盡妙眸顧盼,流轉着落在了皇上的身上,“橫豎要服侍的是皇上,得問皇上心中可是滿意呢。”
皇上面色愈發難看,眉目間情緒似在一層層的往下沉澱。
我告訴自己,沒有關係,能有什麼關係?就算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往皇上身邊塞女人,那也得看皇上他願意不願意。皇上的心在我這裡,只會表面的逢迎她、敷衍她、穩住她,她難道還能掌控了要皇上去愛誰去拋棄誰?
這後宮近來確實是死氣沉沉如一灘死水,換個角度想想,我倒也很樂得後宮重新染就些生氣!不然我這榮妃沒有人請安、沒有人行禮拜會的,豈不是很寂寞很沒趣味?
“嗯?”皇上見我在看他,轉目又瞧見太后也在看他,他愣了一下。看樣子他是一直都在神遊天外,此刻方陡地回神。
“陛下。”我行過去幾步,立在他的身側、擡一隻手親暱的撫撫他的肩胛:“母后在問你,對這三個姑娘可還心覺滿意?”聲波柔和,神態已經變得自如,我自覺自己此刻沒有什麼異樣。不過,這麼立着身子時還是覺的心房顫了一下。
“母后說滿意就滿意吧!”皇上的情緒似乎很煩躁,他順口敷衍了句,似乎不願在這裡繼續坐着,似乎這樣的氛圍一下就把他給弄的坐立不安、很是焦灼。
皇上想起身離開,但這時太后忽然又啓口。
“既如此,哀家就把這三位姑娘賜予皇兒你,作爲後宮的填充吧!”太后很自然的噙笑吐口,這目光卻也不看皇上,而是往我身上一落,“哀家推量着,這三人雖是我從這後宮的諸多女官中精挑細選、又悉心教養出來的人,卻到底沒有經過正式的秀女大選,封爲正七品淑女難免不合禮制。”她又側目,“哀家心中就想着,不如就按着宮女初承寵、初封從七品答應這一條來走,縱然她們還沒有承寵,也比照着如此來給位分吧!”
我且聽且觀察,忽又覺的其實我與太后之間也不消過多設限,太后到底還是尊重我的,她顧及着我協管後宮而與我商榷此事。
我也當真開始在心中思量了一下,看了眼皇上,他已經把頭埋下在掌心裡、似乎太陽穴疼痛。我這心也跟着一痛,便又收回了目光重瞧向太后:“母后思慮的很是周至,這樣一來後宮諸位姐妹想來也沒有什麼非議。”
太后點點頭:“既然榮妃你並無異議,哀家便封這三人分別爲端答應、慧答應、禮答應,‘端慧禮’三字也是個吉慶的兆頭。”緩息復言,“分別賜居錦鑾、箜玉、漱慶三宮,這剛好可以分配均勻。”
我點頭附和:“此言甚是,這後宮裡頭最重要的是穩重。”旋即這心念一動,我行步至了端答應
面前,軟眸顧盼着瞧一瞧她,轉而又對太后,“母后,臣妾卻是有個不情之請。”
“怎樣的不情之請?”太后端了茶盞於脣畔品啜,見我如此說話,擡目問了一句。
我親暱的拉了那端答應的手,後行步至太后面前把身子伏一伏:“臣妾方纔一見了這位妹妹,便頗覺很有眼緣!卻不是因爲她被賜入錦鑾才爲她請這個命,而是真心覺的此人很可憐愛。”我側首又笑道,“臣妾想請母后懿旨,給她一個特別恩寵,封她爲淑女位可好呢?”
太后眸波動了一下,後展顏道:“你是榮妃,提攜一個宮人的權利本就是有的,還需過問哀家?”復斂目,“既然是你的提議,便依照着你的心思吧!”
我面露歡喜神色,攜着這端淑女謝了恩:“多謝母后您體恤呢!”起身後我又對這其餘兩位答應略肅聲道,“畢竟是初次見面,本宮也並不識得你們各自是怎樣的內在,只可憑靠眼緣識人。但往後日子還長,有了分位大家便都是姐妹,若妹妹們當真盡心盡力、確有可取之處,本宮還有太后娘娘、皇上,也都一定不會叫這珠玉之質埋沒!”
這幾人聽了我這番話,亦也頷首對我行禮謝恩。
我斂目沉了一下神色,自己這行事至此很是大氣了!我提攜身邊這位端淑女,哪裡是有什麼眼緣?只因她被太后分入了我的錦鑾宮,我也就順勢擇了她做提攜,收攏她的心;而之後這一番話是爲安撫其餘兩人,不叫她們對我心存偏見、且也叫她們領悟了我的手段。
太后一向沉穩練達,我這點兒小心思瞞不了她、也沒必要隱瞞她。但這等好意她也委實沒理由拒絕,且又不是什麼涉及原則的事情,她也就順水推舟的全了我這人情。
“好了!”皇上突忽起身,他已經再坐不住,“朕委實乏累,先走一步了!”聲音有些頹廢,黯黯的。
我便忙也行禮恭送皇上,頷首後遲遲不敢擡頭去看,心中一陣酸楚。
“哀家也是乏累,便也不再多坐了!”太后這時也起了身子。是啊,她要辦的事情已經辦完,留着不也是沒趣?復又對這三個新晉的嬪御道,“你們且先隨着哀家一併走,收整一下依次入住吧!”
這三人便也唱了喏,依次離開。
我知道這是太后有着許多話要對她們囑咐,也就不再多言,斂襟做禮送了太后。
太后是當着我的面,把她私心裡看好的人刻意培養出來後填充了後宮,還美其名曰是爲我分擔辛勞!
這委實是啞巴吃黃連的事情,但我機敏的順勢而爲,縱然心裡苦痛,面上卻也不得不做出盈盈的笑意、擺出端莊大方的姿態來。
這其中諸事,卻是悲辛無限卻又不可說了……
就這樣,端淑女被安排進了錦鑾宮、賜居棋漣苑;慧答應禮答應分別入住了箜玉宮琴湘苑與漱慶宮畫芷苑。
這後宮多了此三個人,委實不知又要掀起怎樣的風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