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湖,江城,南方工業。
徐飛跟六名核心高管開完會,走出辦公樓的時候,企業大門口和外面主幹道,堪稱人山人海。
形形色色的人們,有的扯着橫幅,有的拿着小喇叭,有的振臂高揮……
南方工業只是總部在江城,其旗下的分廠、分公司、子公司等等,遍佈全國各地。
現在這些下屬企業沒了業務,也沒了訂單,生產活動幾乎暫停,加上某些人暗中推動,也就形成了眼前‘驅逐和大人,復興南方工業’的場面。
徐飛止住離去的腳步,站在裙樓的臺階上,駐足觀看,甚至跟抗議人羣眼對眼。
然後示意防彈版大紅旗的司機,把話筒升起來,
“面對今天這事,我只想提醒大家,既然你可以入職南方工業,證明你具有一定自我價值,或許是技術價值,或許是經驗價值,也或許是其它能力,那麼,在我看來,你拿現在的工資,等於勞有所得,屬於合規合法。
而所謂的人力統籌,它剔除的是無用蠢才,或許是憑關係上位,或許是憑金錢上爲,也或許是子承父業。
當然,子承父業,也有許多獲得真傳的技術人員,他們不在剔除之列。
總的來說,人力統籌跟現場80%的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你認爲你是一無所用的蠢才,你可以繼續在這抗議。
如果你認爲自己擁有一定價值,你最好儘快返回工作崗位,省得被蠢才當槍使,變成更蠢的人。”
徐飛曾面對過大澤百萬職工,也曾面對過墨北十萬大軍外加十萬農墾退伍兵,對今天這種場面,自然絲毫不怯。
即便最差,引發衆怒,他也可以騎上機械獵犬逃之夭夭。
而在現場人們眼中。
此時的和大人,英姿煥發,氣吞山河,其鏗鏘有力的話語迴盪在耳旁,原本因隨大流產生的躁動不安,瞬間消散。
其實和大人在民間擁有很大聲望。
這個聲望不止源自‘家電下鄉,千億補貼’、‘供銷時代紅利’,還包括因南廠步入正軌,覆蓋到北湖的供銷醫療、青少年團教育基金會。
換句話說,你得罪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極有可能會面臨饅頭漲價、蔬菜漲價、肉類漲價、藥品漲價、上網漲價、手機漲價、農機漲價、五金工具漲價。
甚至等會渴了買瓶礦泉水,也會面臨漲價。
更甚至孩子失學、親朋失業、做生意的親戚全都破產……
這不是開玩笑,因爲前段時間發生的‘小韓村事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據說徐廠長北上旅行的當天晚上,被小韓村的勞力給劫了,然後整個村的學生差點被開除,整個村的勞力差點被遣返,整個村也差點被踢出供銷系統。
置換到北湖,怕不是整個北湖開始各種斷貨,開始各種撤資,開始揹負各種不好的評價……
並且似乎沒人可以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所以,得罪誰,也別得罪和大人這個小心眼。
況且,沒事閒着,得罪他幹啥?
於是……
某個頭腦轉的最快的人,忽然大喊道:“對啊,我幹了二十年鉗工,外面的廠子好幾次高薪挖我,咱公司纔不會捨得讓我下崗,我在這抗議啥,我特麼是真傻。”
說完,聰明人帶上老婆孩子,轉身離去。
剎那間,更多聰明人涌出來,或懊悔不已,或怒罵帶頭鬧事的人,紛紛脫離人羣。
漸漸地,因隨大流跑來湊熱鬧的技術人員,紛紛離場。
徐飛招呼六名核心管理層中的南方工業總負責人,“把提前離去的人記下來,再把那些老實巴交,擁有一技之長,卻沒有隨大流跑來鬧事的技術工,也記下來。”
“好的領導。”
“南方工業在人力統籌過程中,被評選爲A+級,這些離開現場的聰明人,包括沒有跑來鬧事的老實技工,明天會收到‘派往AAA級紅旗工業集團’的通知書,今後薪資翻倍,待遇從優。
並且在職20年以上的老職工,南方工業需要幫他們補交‘與工齡相同的大澤社保’,而大澤則根據該員工戶口本上的成員數量,給予x30平的職工房。”
“領導,南方工業賬面上沒多少可用資金。”
“沒資金了?”
“嗯。”
“這是好事,你找我的秘書組,辦理10億美刀貸款,用於支付老職工轉崗產生的社保費。”
“領導,可以不貸款嗎,日息萬六,太高了。”
“你不願意?”徐飛說完,看向副負責人。
還未開口,總負責人臉色一變,“領導,我願意幫南方工業申請貸款。”
副負責人本以爲喜從天降,馬上就要轉正,聞言恨不得扇嘴巴,怪自己開口慢。
徐飛拍拍總負責人的肩膀,“我喜歡聰明人,但我也很喜歡老實人,所以,這個‘轉崗計劃’,你要處理的漂亮點,最好別讓任何人挑出毛病,如果最終結果令人滿意,你去紅旗工業幹一段時間,畢竟蘭董離開已經大半年了,董事長的位置總不能空着。”
“謝領導提拔。”
徐飛隨後看向副負責人,以及另外四個核心管理層,“人力統籌的最大特點是,只要你的能力匹配你的椅子,再踏踏實實的幹下去,就能‘勞有所得’。
雖然南方工業的規模在東方企業名單中位列第四,自身也擁有許多核心技術,但這幾年,其正在被紅旗工業、長城工業、北方工業,逐漸取代。
如果再等三五年,航天科技和航天工業崛起,你們可就沒什麼機會了,至少在級別上沒有太多升遷機會,而現在,無論去紅旗,還是去長城、北方、航科、航工……都有機會。
並且,即便像蘭董那樣,轉行政,我也可以給你們搞個特別城市,再讓GDP飛起來。”
核心管理層們紛紛重重點頭,對此深信不疑。
因爲和大人對自己人向來不錯。
包括黃泥崗劉四喜、南窪縣宮局和尚主人、澤市程光、東山發改老樑,以及徐家村的人和雞犬,甚至鐵皮玩具廠的外貿商,現在哪個沒起飛?
徐飛翻腕看看時間:“再就是,過了下午六點,如果依舊有人聚集在這裡,你們就把他們記下來,調往西伯利亞種土豆。”
六名核心管理層可以爬到現在的位置,肯定不是蠢材。
急於表現的副負責人,聞言開口道:“和大人……”
徐飛:“……”
衆人:“……”
副負責人:“……”
緊接着,副負責人亡羊補牢道:“我認爲,我們現在不應該宣佈您解決了業務受阻和訂單被取消的事,而是宣佈您查賬之後,發現南方工業資不抵債,危在旦夕。如今湊巧糧食漲價,您又承包了阿穆爾,爲了改善南方工業的經營狀況,我們集體討論之後決定,南方工業加大對農產品的投資。
我們把消息放出去,說這個項目很賺錢,尤其可以拿到美刀,十分容易走個人賬……然後吸引那些擅長鑽營的人,主動前往。
如此,您可以收到一筆‘他們給予的運作費’,還不會揹負罵名。”
徐飛琢磨琢磨,感覺很有道理,問題是,“我揹負的罵名還少嗎?”
“……”
“就按老計劃,誰混吃混喝,誰渾水摸魚,誰吃裡扒外,就派誰去西伯利亞種土豆。”
“是,廠長!”
次日。
南方工業公開了第三季度財務報表,數據顯示該公司已經嚴重資不抵債。
剛剛走馬上任的徐廠長,壓力山大,無奈之下,只能藉助鐵皮公司的資源,拯救南方工業於水火。
比如南方工業組建‘南糧集團’,決定趁着世界糧食大漲價,大力投資農產品。
比如南方工業先找鐵皮公司申請貸款,再從鐵皮公司低價租賃阿穆爾的土地。
巧合的是,沒有取消訂單的緬國,受戰亂影響,糧商紛紛逃離,導致緬國今年剛收穫的糧食賣不出去,大量滯銷,而南方工業運送軍裝和軍卡的大型貨輪,剛好可以把糧食買回來。
雖然交易尚未完成,但南方工業姑且算是拿下了進軍糧食領域的第一戰,也直接證明徐廠長的戰略方針如何正確。
如此背景下,南方工業抽調十五批骨幹,總計兩萬多人進入‘南糧集團’,並派往西伯利亞農墾。
而被選中的人,要麼有關係,要麼砸了錢,要麼親爹在公司,要麼親爺爺在北湖大院,哪會甘心前往西伯利亞。
一時間,整個南方工業烏煙瘴氣,各種精美禮品,各種奢華晚宴,各種豪車出入其中,極大帶動了江城發展。
只是沒人知道,南方工業已經開啓人力統籌,也已經有相當一大批技術工遠走大澤,而南方工業則接收了來自大澤的一大批TEP學員,併爲和大人拿到的新訂單,暗中增資擴產。
不過,南方工業只是人力統籌計劃中,攻略所有央企的第一步。
徐飛忙完相關事務,又馬不停蹄的趕到魔都,參觀保鋼。
之前徳北調查鋼鐵質量,令董事會心焦不已。
爲此派出和大人,然後發生了伊爾76-444航班事件。
事後,董事會集體沉默,打電話也不接。
按照徐飛的理解,應該是默認了鋼鐵產業全面採用人力統籌。
畢竟保住這個產業,和大人可是出了大力氣。
並且福爾曼不是傻子,現在裝聾作啞,不代表以後不會拿和大人開刀。
一旦開刀,東方鋼鐵依舊會失去海量訂單,再次回到五年前,裁員、減產、下崗潮……
所以,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提高鋼鐵質量,確保後續訂單沒問題。
而提高質量,首先要通過人力資源統籌,解決鋼鐵企業的歷史包袱,讓其良性發展,然後憑藉利潤更換先進的冶煉設備。
但相比南方工業,鋼鐵產業的歷史包袱,遠比想象中沉重。
就像保鋼。
其有22.5萬退休人員。
什麼概念?
寶鋼現有職工6.2萬,退休人員數量是在職員工的3.6倍。
並且,一般來講,退休工資不會比在職工資高。
但央企待遇好,上班工資越高,退休後的養老金就越高,這就導致,保鋼每年支付的養老金,是在職人員薪資的11.9倍。
換句話說,保鋼每年需要支付13億紅鈔的在職薪資,然後還要支付154.7億的養老金。
至於央企養老金,爲什麼由央企支付,而不是地方社保部門統一發放……
這麼沉重的歷史包袱,魔都敢接嗎?
魔都捨得每年無緣無故少了154.7億財政收入嗎?
所以,大多數央企的養老金,都是由央企支付。
除非像紅旗工業一樣,什麼都不要,我另起爐竈,採用新的社會保障制度。
而保鋼的年利潤,大概是135.8億紅鈔。
也就是說,僅在薪酬方面,135.8億減去13億,再減去154.7億,年虧損31.9億紅鈔。
此外,鍊鋼需要鐵礦石,需要發電廠。
衆所周知,東方礦山每年都在虧損,東方發電廠也是每年都在虧損,其根本原因就在這裡。
鍊鋼廠虧損,拿不出錢支付礦石和電費,但上級考慮到就業問題,硬性要求生產,而礦山和電廠收到通知,必須供應,最終卻又拿不到錢。
所以徐飛可以用1毛錢1斤的價格,買到海量庫存鋼鐵。
因爲不賣拿不到錢,賣了反而有點錢。
那麼,保鋼如此,其它鍊鋼廠也如此,整個鋼鐵產業也是如此,東方鋼鐵能不虧嗎?
虧了以後,沒錢更換設備,沒錢引進技術,沒錢搞各種研究,質量自然上不去。
如果可以上去,己方陣營何必高價從徳北,或者從北美,採購各種規格的鋼材。
傍晚。
保鋼會議室。
徐飛翻看完相關資料,“所以說,若想實現人力統籌,進而實現質量邁入新臺階,當務之急是解決沉重的歷史包袱。”
參議會議的高層,沒人敢發表意見。
因爲那22.5萬退休人員中,有的是領導,有的是親戚,有的是戰友,還有的是發小。
猶如曾經的小丫電扇廠,裡面絕大多數人,都是從小玩到大,甚至無需走出小丫電扇廠,就可以生活的很好,然後子承父業,再傳給下一代。
如果提議把這些退休人員丟掉,怕不是回家就會被指着鼻子罵。
徐飛環顧一圈,“如果保鋼破產,還需要承擔這些責任嗎?”
其中一名高層道:“廠長,雖然您的意思是,這些退休人員中有很多屬於吃乾飯,但這裡面確實有很多功臣,我們總不能一竿子打盡。”
“也是……這樣吧,大局爲重,讓這22.5萬退休人員,集體遷往喜馬拉雅X市,今後由X市贍養,保鋼只需支付20億紅鈔,如此一來,利潤瞬間就有了,也就可以支付礦石和電費,令整個產業鏈煥然一新。”
“廠長,他們不一定會去X市。”
“錯了,他們肯定不會去X市,問題是,他們不去,他們的子女就會下崗,你認爲他們會選哪個?”
徐飛說完,遙望遠方的巨大煙囪,“不破不立,如果真的沒人去,那就必須申請破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