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非急行軍,只用了半個月就到了前線,休整了一天,立刻就投入了與西戎的戰鬥。只用了三天的時間就攻下了一城,挾着雷霆之勢,追擊西戎大軍,後又用了四天的時間攻下另一城,西戎朝着西邊逃去。
短短十天之內就拿回了被佔的兩座城池,消息傳回京城,昭明帝高興地大笑,連道了三聲好,“不愧是朕瞧中的人。”
底下的宮人內侍紛紛拍起昭明帝的馬屁,才拍到一半就驚呼出聲,原來是昭明帝樂極生悲暈了過去。
這一次昭明帝並沒有很快醒來,太醫們折騰來折騰去,也沒有發現有中毒的痕跡。
阿九和朝臣都擔憂極了。
直到第三天,昭明帝才醒過來的。醒過來的昭明帝特別虛弱,卻強撐着身子召見臣子,阿九在旁聽着,可傷心,可傷心了。
皇兄這分明就是在安排後事呀!
昭明帝對以樑首輔爲首的內閣道:“朕時日不多了,在朕去前,朕希望能親自爲九王爺加冕,看着他登基。”
樑首輔痛哭流涕,昭明帝卻緊緊盯着他,“愛卿啊,咱們君臣一輩子了,臨了,臨了,沒想到朕卻走在了你前頭。朕就只剩這麼一個心願了,愛卿啊,你就讓朕走的安心些吧。”
阿九捂住嘴巴,把頭扭向一旁,眼底全是淚水。他的皇兄,到了這個時候,心中想着的還是爲他鋪路。
“皇兄,您說這幹什麼?你好生養着身體呀,別操心這些了。”阿九看着昭明帝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昭明帝卻搖了搖頭,“小九,這一回皇兄怕是挺不過去了,皇兄去前一定要親眼看到你登基爲帝。”他怕他去後,這些臣子聯合起來反對小九,小九又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一氣之下索性遠走江湖,到時這一堆爛攤子怎麼辦?穆家的江山怎麼辦?他死不瞑目啊!
所以,趁着現在,趁着他還能說話,他要把身後事安排好,
“皇兄。”阿九聲音哽咽,他呆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小九!”昭明帝喊了一聲,卻又放下來手,也好,小九不在,有些話他才更好說。
阿九一個人去了御書房,那裡頭的內侍全都趕出去,一個人失聲痛哭。在現代他不是沒有哥哥,可唯有這一世的皇兄給了他溫暖和親情啊。
好人爲何總是不長命?阿九不服氣。
昭明帝託孤沒有託成,說到半截的時候他又暈了過去。昭明帝是真龍天子,有紫氣加身,他到底沒有死成,拖着一口氣捱了七天,阿九的師傅便到了,又把他救回來了。不過人是救回來了,卻不能再留在宮裡了,宮裡種種條件都不適合他調養身子,大和尚準備把他帶回山上去,山上空氣好,還有山靈,說不定他還能長命百歲呢。
這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雖然自此不能再見到聖上,但心中到底還有個念想不是?總比只能去皇陵拜祭強吧。
昭明帝堅持,臨走前要看到阿九登基爲帝,不能這心不能放下來。
這一回朝臣倒是沒說什麼,哦,昭明帝順便還告知他們大和尚的身份,仁德太子呀!這可是無比牛逼的人物,他們哪裡敢說人家徒弟的一個不字,這不是找削嗎?
鑑於昭明帝的身子骨太差,爲了讓他有力氣觀禮,給阿九加冕,阿九的登基大典定於兩個月後,也是過年之前那個月的初八,據說是個黃道吉日,好的不能再好的日子。
這些日子阿九一刻都不得清閒,一邊要處理朝政,一邊要學習皇家的各種禮儀,聽禮部的官員講解種種儀式。即便如此忙碌,哪怕再累,他每天都要去看皇兄一趟,陪他說說話。
許是卸下了重擔,昭明帝神態無比輕鬆,加之也有了生的希望,即便不能住在宮裡,他也能隨時知道朝中的動向,小九就是捅出了什麼簍子,他也可以幫着出謀劃策。況且有他在山上遙遙鎮着,相信朝臣會老實許多。
昭明帝這般一開看,整個人的精氣神立刻就不一樣了,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紅暈。凡是見過昭明帝的臣子心中都暗暗稱奇,對仁德太子就更加敬畏了,連帶着也不大敢挑阿九的刺了。有些人甚至暗戳戳的討好阿九,畢竟人吃五穀,還能沒個病痛,他們不敢奢望能請動仁德太子,能請個他老人家的徒子徒孫也是好的呀!
大和尚並沒有住在宮裡,而是住在阿九的睿親王府。開始的一個月,他每隔三天就進宮給昭明帝扎針,後來變成了五天一次,再後來就是七天一次了。每次都是扎過針就走,昭明帝想和他多說幾句話都不成。漸漸的,昭明帝也就釋然了,反正他是要跟着曾伯祖去山上調養的,還能沒有說話的時候?
大和尚雖然住在睿親王府,但大多數的時候沒人知道他在哪裡,他住的院子,王府的下人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他的衣食住行全是桃花一個人打理。就是阿九這個親親徒弟,也並不能日日能見到他。
阿九並不擔心,他心裡明白大和尚厲害着呢,這個世上能傷到他的人還真沒有。他在京中除了皇覺寺,其實應該還有別的去處。只是大和尚沒說,阿九便不會去問。阿九從小就知道,他和他的師兄們是不一樣的,大和尚看似慈悲,其實是個心性十分薄涼的人。他收的那些徒弟,不過是心血來潮之下的隨手而爲罷了。
唯獨阿九是個意外,當初大和尚也不過是本着救小輩一命,其實沒想養他的。不過後來大和尚瞧不出他的命運,加之又他這個僞嬰兒又頗爲古怪,大和尚一時好奇就養了他一段時間,養着養着就養出了感情,捨不得丟給別人了。
大和尚養了他,教了他,在他身上花了無數心血,阿九其實不僅是大和尚的後輩,還是他唯一的衣鉢傳人。將來大和尚故去,他的一切是要交到阿九的手中的。
這一日,阿九回到府裡,破天荒地看到大和尚坐在屋子裡等他,面前的桌子上擺放着一副棋盤,棋盤上落有黑子和白子。阿九的嘴角一抽,大和尚又自己跟自己下棋了。
“阿九,過來陪爲師下盤棋。”大和尚招呼阿九。
阿九老實地走過去坐在他對面,開始清理棋盤上的殘子。
大和尚看着阿九眼底的疲倦,眸中閃過什麼,“阿九,你可曾怨過爲師?”
阿九一怔,隨即明白大和尚的意思,他飛快地搖頭,“沒有,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我感激您救了我的命教我這麼多還來不及呢,哪裡會怨恨?師傅您把我當什麼人了?您自個養出的孩子您還不知道嗎?”
大和尚欣慰一笑,“是你自己懂事,爲師養你並沒有費什麼功夫。”
阿九抿嘴一笑,並不反駁,心裡卻是不贊同的。大和尚對他有多好,那是用語言無法形容的。
大和尚看了阿九一眼,又道:“女子爲帝,艱難頗多,阿九,這是一條並不好走的路哇!”
阿九點點頭,“師傅,我懂!但既然我選擇了,哪怕路上有再多的坎坷荊棘,我都會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好!是爲師教出徒弟!”大和尚讚了一聲,眼底滿是欣賞,阿九身上這股狂傲勁跟他是一樣一樣的。
當年那麼多人,包括他的父皇都震驚他好好的太子不做,跑去出家做和尚。他不過是覺得做太子沒什麼意思罷了,甚至連帝王都沒有一點挑戰性。他的父皇沉迷酒色,不大過問朝政,朝政大都是他這個太子處理的,就是將來父王大行他繼位登基,也無非就是如此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眼就看到幾十年之後。這樣的日子想想就可怕。所以他果斷把太子之位丟給了同母胞弟,自己出家爲僧遊歷天下去了。
一晃,已是百年,他的父皇,他的兄弟,當初那些臣子,都已經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唯獨他還老妖怪般地活着,大燕穆家的江山還在延續,當今的帝王都是他的曾孫輩了。而他,離大限也沒有多少年了。
面對死亡他非常坦然,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意外,他的小徒弟,他一手養大的小女娃阿九。
“阿九,當初爲師一觀你的面相就大吃一驚,帝王之相,一個女娃不是鳳命,卻是帝王之命,是不是很奇怪呢?”大和尚捻起一顆棋子落下,“除此之外,你的命運卻是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出來。”
阿九微微一怔,帝王之相的事大和尚以前可從沒和他說過呀,難怪大和尚打小就教他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自己也不解說,直接扔書讓他自己看。難怪他一滿十七就被大和尚踢下山遊歷,還不許自己回去,大和尚那時的心情也很複雜吧!
“這麼說我是註定要做女帝的了?”阿九聳了下肩,很快便接受了,“做就做吧,反正也是順應天道。”
大和尚卻有些不能釋懷,“就是委屈了小九你!”在大和尚看來,帝王這活計實在沒什麼意思,他養小九是希望他恣意一生,隨自己的心意生活的。沒想到最後卻得揹負起這麼個苦差事,這對一個女娃娃來說何其不公平?他捨不得!
“師傅,阿九還是那句話,路是人走出來的,我若是不想委屈,誰能讓我委屈?”阿九眉梢一挑,恣意而狂傲,“師傅放心吧,我不會虧着自己的,也就是這幾天,朝堂上那幾個呲牙的,我不太好收拾他們,等我登基之後,您再瞧着,哪個敢在我跟前放肆?”待他大權在握,他就是把這天傾了,也無人敢說什麼。
大和尚笑了,面上無比慈祥,他最喜歡看阿九這樣不可一世的樣子,跟他年輕時是一樣一樣的啊!
“你這樣,我便放心了!”又放了一顆棋子,“有事也不要自個扛着,你那些師兄師侄,能用的就用,別把自己累壞了。”
想了想,覺得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女子操勞易老,爲師教你的保養法子要勤練勤用。你若是想徹底解脫出來,那就趕緊生下嫡子,辛苦教上個十年,你就可以隱退了。至於男人,你是女帝,本就不同於尋常女子,全天下的男人你喜歡哪個就要哪個,別苦了自個,陰陽調和也是很重要的。那個叫寧非的小子是還不錯,但你也沒必要在他一棵樹上吊死,這世上有千百種風景,不都看看怎麼對得起自己?”
阿九的嘴角忍不住抽了起來,很無奈地瞪着他師傅,“師傅!”他說皇兄思想先進,沒想到大和尚更是個驚世駭俗的。
大和尚斜了阿九一眼,“這都是爲師的肺腑之言,你多聽聽沒錯,要知道這個世上,爲師是最不願你吃虧受苦的了,現在是你那皇兄不爭氣,也只能勞累你多辛苦一下了,所以爲師覺得得從別處多補償你。”一副“沒事,你就算把天下美男都圈進後宮,師傅也替你撐着”的模樣。
這寵徒狂魔也當之無愧了,阿九無奈的同時,心裡也暖暖的。
“師傅,既然您老人家的想法那麼清奇,怎麼就沒整幾個紅顏知己什麼呢?也沒給我整幾個血脈師兄?”阿九促狹地打趣道。
大和尚呵笑一聲,“你以爲沒有啊!白衣門第一代掌門,慈航庵靜慈她師傅,還有苗疆的清靈剩女,我年輕的時候都跟她們可好了。至於有我血脈的師兄,哎,她們倒是想生,不過我嫌麻煩。”
想他年輕的時候,江湖上欽慕他的女子多了去了,哪怕他是個出家人,一個個都哭着喊着只求一夕之歡,要給他生猴子的更是海了去了。
別看阿九長得好看,女人緣也是比不上他年輕時的。大和尚眯着眼睛,無比得意。
對面的阿九目瞪口呆了,這,這,原來大和尚年輕時妥妥的就是個花和尚呀!什麼高僧,什麼佛法無邊,都是騙人的,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