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恢復往昔的平靜,其實也只是自欺欺人。
我心想,不得見面便好了,但是,卻異常想念,日日翹首期盼,以爲他還會回"壹桂園"。我念着他豈止一次兩次,也不止三次四次,不動聲色的、固執任性的,他還是我思念的常客,卻再也不是那種可以抱有幻想的關係。
某日,屏兒興高采烈的回來告訴我師兄回山了,我急忙跑去,看到了他的背影,直接脫口而出,"師兄,我好想你!"
他愣住了,沒有轉過身來,也沒有說話,我幡然醒悟與他之間存在的微妙狀況,改了口,若無其事的笑道:"第二句是假的啦!"
他輕輕嗯了一聲,手裡拿着唐夫子的珍藏醫書,頭也不回的便離開了"壹桂園",我癡癡的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喃喃道:"第三句也是假的呀……"
聽聞蹴鞠大賽又要開始了,依舊是太醫院對貴族公子,我知曉後求了唐夫子許久,他才終於答應帶我和屏兒入宮,我又開心了好幾天,因爲又可以見到他了,哪怕只是遠遠的瞧着,已是滿足。
太陽很是毒辣,球場上熱浪滾滾。我不懂球,也不懂他,我眼裡有他,心裡也有他,卻不敢再靠近。我該早點醒悟,他始終不是我努力便能得到的,何況我還比較慘,還沒開始努力就被判了死刑。
我聽說,蓄謀不久的表白是不夠喜歡。我一言不發的望着遠處的他,思緒飄了好遠好遠。我對他的喜歡,剛開始的時候就像是一場賭博,得到他,我纔會是贏,可是後來,我發現這場追逐太缺乏思量,我輸掉的不是他對我的不喜歡,而是我對他旁無所顧的一廂情願,過於熾烈,也過於盲目,是我錯把感覺當感情,註定滿盤皆輸。
自從表白失敗後,我一步步開導自己,我思量得很片面,因爲依舊傾心於他。賽事過後,我給他遞了份手帕,趁着四下無人,便問道:"'雙人節'快到了,師兄要與你心儀的女子去廟裡祈福嗎?"
"雙人節"便是情人節,國寺在每年的這一天都會異常熱鬧,有許許多多成雙結對的男男女女前來祈求幸福美滿。
他低着頭擦汗,說道:"你呢?與哪家公子一道?"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其實,我只是不死心,想再次確認他拒絕我不是因爲旁的,就是因爲心有所屬。
我搖了搖頭,輕輕說道:"我已心中有人,也斷不會再受他人邀約。"
他不再說話,我接着說:"師兄乃是有婦之夫,日後,我定不再魯莽。"
他可會知道,我說這些話,竟是耗了多少心神。我在心裡繼續說道:你且當我年少不經事,亂把你入相思,過往種種,你記着也好,忘了也罷,從今之後,再無打擾。
說完,我便走了,他自是不會叫住我與我交談下去,屏兒拉着六神無主的我走到大街上,我買了三串糖葫蘆,給了她一串,自己拿着兩串默默無言啃咬起來。
酸酸甜甜的,像極了愛情。我喜歡他時,有酸有甜,我不想喜歡他時,又酸又苦。嚼着嚼着眼淚就下來了,止都止不住,我在大街上蹲下,哭的像個孩子,屏兒手足無措,險些與我一同哭去,這時有一位少年郎,遞給了我一張手帕,我淚眼婆娑的擡起頭來,將他看成是師兄,其實他是吳家公子,朝中文官,球技超羣。
當天晚上,我早早上牀就寢,因爲眼睛特別疼痛。屏兒睡在我身旁,低喃了一句,"世間萬般皆苦,唯愛情最甚,你卻偏偏去觸碰……"
我聽着,心裡又開始難過,一滴淚奪眶而出,劃過鼻樑,流過另一隻眼的眼皮,再經過太陽穴,最後融進在了發間。
我本就對他一無所知,談不上愛而不得。我與他之間,不是緣淺,也不是情淡。人海茫茫,我心悅他,終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
他漸漸淡出我的生活,本無交集的二人,談不上任何瓜葛。天氣炎熱,我本打算宅在書屋裡把唐夫子罰我寫的《難經》抄完,卻聽見吳家公子登山入園找我。
他見着我便行了個禮,像個溫文爾雅的書生,身上有股不凡之氣。我問他找我何事,他笑着回答,露出了酒窩,"唐夫子乃是聞名天下的神醫,皇宮太醫院內許多御醫皆出自唐門,聽聞夫子坐下有名活潑天真的女弟子,特前來有事相求。"
"你且說來,看是何事要我幫助。"
"一月前,舍妹嫁爲人婦,離家千里,家母自此思慮萬分,竟是得了心病。"他說,"舍妹閨中之時十分頑劣,如今家中再無人可歡笑,她便生生悶出病來,還請向家姑娘前去府上住個幾日,爲我家母診療診療。"
我思索了一下,說道:"吳家公子,'壹桂園'尚不止我一名醫者,何況我乃學術最不精的那一個,你何苦前來尋我?我當是可爲你喚個旁人,定是比我有用得多。"
他搖了搖頭,"不可不可,此番前來叨擾,確是我思量不周,奈何家母心病漸重,終日鬱鬱寡歡,而向家姑娘有一處旁人是及不得的,那便是你的笑容,像極了舍妹。"
我還想接着推脫,古夫子卻橫插一腳應了這件事,還嬉皮笑臉道:"明月,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且去陪陪人家老太太,萬不許辱沒'壹桂園'的名聲。"
就這樣,我簡單收拾了行李,告別了屏兒,去了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