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我抱在懷裡,拍拍我的背,她的味道像極了我的母親,我想念我娘,已是許久不見她,爹孃疼愛我多年,我卻在一男子身上找罪受,若雙親得知,該是何等心疼。
"明月,你可知'夜夜流光相皎潔'爲何物?"
我搖了搖頭,她卻笑道:"你且想着,思出了個結果,便來告知我。"
我點了點頭,隨即和她出去吃早飯,吳如星已在等候,飯桌上,夫人有些數落吳如星,說他早已及冠,卻遲遲不肯娶妻,吳如星不敢反駁,只是靜靜聽着。
吳如星突然問我,"向家姑娘,你可行了笄禮?"
"嗯,去年。"
他又問,"你的母親可如我的母親這般急切?"
我哭笑不得,說道:"男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女子於內操持家事相夫教子,吳家公子品行兼優修身得禮,實該成家立業了。"
"向家姑娘真如此想?"他看着我,問道,有些怔怔的。
夫人含笑看着我和他,吳如星一板一眼說道,"那向家姑娘何時成親,我便何時成家。"
我掩面而笑,"吳家公子萬莫如此說,我本心喜自由之人,不適循規蹈矩的家婦生活,何況我爲醫者,夢想行醫濟世,還不急於爲一男子穩定下來。你若是有心儀之人,便前去說親,無須同我一道熬這日子。"
吳如星低下了頭,彷彿失落,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倒是他母親看我的眼神有些怪異。
早飯過後吳如星便去宮裡辦事,臨走前他對我說:"向家姑娘,今日你回山,真真要待我歸來,我送你一程。"
我應了下來,轉而回房收拾行李,他大概午後歸來,也是古夫子來接我的時刻。
古夫子驅着馬車前來,手裡還拿着一罈酒,他自詡千杯不醉,時而來京買醉。直到馬車駛出了城門,我纔想起與吳如星的約定,卻已是遲了。
"明月!"古夫子漫不經心的說道,"過幾日唐師傅過百歲生辰,照渠和一大衆子弟都會回山……"
我知他什麼意思,卻只是淡淡應下,我與何照渠之間本無多少心傷,只是我不願放過自己罷了,再者,日子總要繼續,他不該是我的絆腳石,該是我變得優秀的墊腳石。
馬車已過了兩個鎮,沿途風景甚美,我探頭出外,突然看到後面有個人駕馬趕來。
"向家姑娘!向家姑娘!等等!"急切的聲音愈來愈近,古夫子趕緊停下車,我掀開簾子,看到馬上的吳如星滿頭大汗。
已是最熱的時節,他這般烈日下狂奔,定是熱上頭了。
他先拜了古夫子,行了禮,汗都沒擦,便來到馬車前,給了我一個長方形紙包,我看着他氣喘吁吁,心下愧疚萬分,都怪我沒記性,竟是忘了約定,害他冒熱趕來,臉龐曬得通紅。
他打開紙包,裡面是兩串糖葫蘆,我心下一熱,擡起手來用袖子給他擦汗,他一下子愣住,氣息噴吐在我的臉上,很急切。
"是我過錯,害你如此,此時離京已遠,你何苦騎馬過來。"
他楞得沒有說話,我拿過一串糖葫蘆,笑道:"吳家公子有心了,我拿一串便好,謝你心意,你快些回去吧,不然天要黑了。"
"我……"他開始有些慌,急切說道,"我予你兩串,你便都拿去吧。"
我擺了擺手,"不必,你千辛勞苦買來,怎可不嘗一口,無須顧慮我重回深山沒得吃,往後我還是會進京遊玩的。"
"那,我們可還會相見?"他小心翼翼的問,"向家姑娘,你還想見着我嗎?"
我笑道:"來日必會見的,我答應了夫人下次帶上'壹桂園'的桂花糕給她嚐嚐,也會有你的一份。"
"好……"他的眼眶有些微紅,卻笑得開心,兩個酒窩藏着他的喜悅,"那我等着向家姑娘,到時我們一起逛廟會,吃糖葫蘆,可好?"
我點了點頭。他接着道,語氣有些像渴求擁抱的孩子,"可否快些來京?我……陛下派我前去雍州考察,下個月便要啓程了……"
"雍州!"我欣喜,"我老家便在雍州!"
"是麼!"他喜出望外,眉開眼笑,酒窩似是比以往更加深,"如此,我便與你回一趟雍州可好?山高路遠的,我陪着你保護你,可好?"
我開心的"嗯"了一聲,心下暗自做決定:一定不要忘了這個約定,我要和吳家公子回雍州。
再次與他道別便放下了簾子,馬車已行駛很遠,我探出窗外,看着他依舊站在太陽底下,一動不動的朝着這個方向。
"明月,這小子一股子文人酸腐味,不正是你心中心儀男子的形象嘛!"古夫子一邊駕馬一邊說道。
"夫子別亂說!"我將頭探出簾子,說道,"夫人說了,吳家公子已有心儀女子,你切不可造謠我與他,毀了人家聲譽。"
"他心中有人了?"
"是的,夫人告訴我的,去年冬天蹴鞠大賽,他對場下一小姐動了心,奈何下場後尋不到,之後便有了這心事。"
"去年?蹴鞠比賽?"古夫子低喃,"明月,我記得你去年也去觀看了這賽事。"
"對啊,"我嚼着糖葫蘆,"那時場下有許多名門小姐,不知吳家公子看上的是哪家……"
"明月,你是不是傻……"
"咦?"我的驚呼打斷了古夫子的話,"你看,這裡有字,夜夜……流……光相……皎潔……"
"我看看。"古夫子拿過糖葫蘆,在木棍上看到了那幾個字,神情有點微沉。
"奇怪,爲何吳家公子給我的糖葫蘆上刻了字?夜夜流光相皎潔?夫人也曾對我說過這句話,她還問我這代表何物。"我說,"夫子,你可知這句詩什麼意思?"
古夫子裝作生氣的樣子,"你這兔崽子,整日不學無術,書到用時方恨少,連句詩都不知道,怎地如此笨!"
"夫子,你怎麼教訓人啊!我不是笨,我就是懶!"
"那你回去翻翻書,看看這句詩的上一句是什麼。"
"夫子,你知道?"我睜大眼睛問。
古夫子白了我一眼,"我就是知曉也不告訴你。"
"哼,討厭!"我吃了氣,重新回到馬車裡,把剩下的幾顆糖葫蘆吃完,卻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下卻莫名其妙有些不安。
吳如星站如大石,直到馬車消失不見,他舉起了手裡的糖葫蘆,木條上同樣有着幾個字,上面寫着:願吾如星君如月。
吳如星低喃,"明月,我一直在你身後,你何時纔會回頭?"
烈日炙烤,顧不得汗流浹背,手中的糖葫蘆漸漸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