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祖和張良所言不深,但僅天罰一言,便讓張良內心警省萬分。
他知道,偌大仙海,都可以被人輕易封鎖,那區區六道聖域和妖域又算得了什麼?
充其量,張良現在也只能算是一域霸主這種檔次。
然而,天知道這種檔次的強者,在整個仙海,還有多少。
至少,在萬古大陸,張良還得活得謹小慎微,畢竟人家那邊是有正兒八經的大乘期強者和渡了半劫的人仙。
這百年間,張良也從星宮積累的典藏中,瞭解到了合體期的修行真諦。
所謂合體,即是融法。從煉虛到合體,是融合道紋和煉虛天地的一個過程。而到了合體,煉虛天地已定,道紋已融,已悟,此間天道已合,所以缺的便是法則。
何爲法則?
按說,一片天地內,應能有萬般法則。
實際上,大多數人能觸摸到的只是一些法則的基本規律,或可勉強運用,遠遠不到融法的地步。
所謂融法,是將一種法則的力量,滲透入此間天地的每一寸,以天地生法,以法覆天地,形成完美閉合,結成法則領域。
所以,融法的最終結果,便是領域。
領域本身難說強弱之分,就看誰對法則領悟得夠深。所以,對於融法的程度,也就領域的強度,星宮所藏典籍內有一個簡單的記載。
其中所言,領域有三重。
其一,悟法成域,融通天地。
意思是自己所在的這片煉化天地,能初步形成閉環,將法則覆蓋,並能一念而掌控。這一境其實已經不弱,但是因着對法則領悟不夠深,若遇同境界強者,人家領悟得高深的,完全可以破開你的領域。所以在同境戰鬥之下,優勢並不大。
張良目前就是這一階段,因爲掌握重力法則時間很早,領悟也最深,在合體後,直接就完成了道紋,天地的融合,法則瞬時覆蓋,形成臨時的封閉領域。
所以,從境界上,張良此刻可以算是合體初期巔峰。
第二重境界,便是天地生法,法覆天地。
意思是,在這片煉化天地內,完完全全剝離掉天道之力之類的外來之力,形成自己的天地。這片天地內,法則源源不斷地滋生,不熄不滅。而法則本身也能滲透這片天地的萬物生靈,做到澤潤自然。
這一境界聽起來不難,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是極難,因爲此境界講究的是對法則掌控的精細程度,類似於打鐵時所需的力度,火候,等各種分寸的把握。
此境界,更注重神魂的強度,神魂越強,實現起來越是輕鬆。
張良有問仙圖,持續修行,達成此境不難。
當然了,對於旁人來說,還是極其艱難的,畢竟不是人人都有問仙圖這等逆天功法。
至於第三重境界,那纔是合體期最難的。
第三重境界,乃是最玄妙的,乃是法則之極限所生出的大道雛形。也就是說,是何種大道,生出了此法。你要明悟的不再是法則,而是那種大道。只要觸摸到了大道的門檻,便是合體巔峰。若入了此道,便是大乘。
張良有信心百年內必入合體中期,也能知道重力法則出於力之大道,但知道歸知道,知道和明悟完全是兩回事。
可惜星宮所藏典籍,終究是六道聖域這邊的,相對淺薄。
自己若想深入地瞭解一些東西,萬古大陸纔是一個好去處。若是運氣不錯,得了關於大道的一些領悟,自己或許能輕易達到合體後期。
當然了,這一切還需要解決另一個問題。
那便是,他的神魂,已經被人留了印記。星宮禁地的那神秘女子言語間,涉及一處大世,張良懷疑就是萬古大陸或者類似於萬古大陸這樣的地方。
既然萬古大陸也有星宮,那若自己到了萬古大陸,那廝怕不是能感應到。
所以,他還要請黑祖幫個忙。
於是,張良便將星宮和那神秘女子之事,告訴了黑祖。
“哦?”
卻聽黑祖驚疑了一聲道:“本祖倒是想知道,你當時沒看那無字天書,抱的是什麼心態?”
張良早有對着,只聽他道:“那星宮上下什麼品性,晚輩豈能不知?我既知他們有此品性的關鍵便該和那女子有關,我又怎敢信她?”
黑祖微微點頭道:“還算是有點腦子。那什麼星宮本祖自是沒聽過,想來應該是什麼後起之秀。如今聽你說來,倒像是一場所謀甚大的騙局。按你所說這星宮之人心性類似,行事風格也多有相似之處,只怕是有修了寄生之道的古仙在作祟。只不過,而今仙海,不可能有仙。那麼,情況就只有三種。”
“什麼情況?”
張良心頭暗道,黑祖果然不凡,竟從自己所描述的隻言片語中,就猜到了對方用了寄生之道。
可見,在黑祖那個時代,這種邪門功法,應該並不新奇。
只聽黑祖道:“要麼,此人乃古仙殘軀回魂,欲重登仙路。然而,仙海仙路斷絕,他即便掌握寄生之道,也是成不了真仙的,否則早被天道狙殺。若是這種貨色,那麼這仙宮便不足爲慮。因爲說到底,他連仙都不是。”
“那另一種呢?”
黑祖又道:“另一種就可怕了。此人有可能掌握了一處神秘的登仙之路,那些星宮子弟,並非爲了征服仙海而培養,而是真的要助他們登仙,作爲強化本我的爐鼎的培養。若是這般,那此人暫不可與之爲敵,因爲此人實力必然超過了真仙境。”
“掌握了一處神秘登仙之路?星宮子弟爲爐鼎?超過真仙境?”
張良心中駭然,若是這般,這星宮之主可就可怕了。
黑祖見張良表情,有些不屑道:“還是改不了本性,就這麼點小事難不成就讓你畏首畏尾了?就這點道痕印記而已,你且閉上眼睛。”
張良聞言一喜,當即閉上眼睛,下一刻就感覺眉心被什麼東西輕輕點了一下,跟着就感覺一股極爲柔和的力量彷彿洗刷了神魂一般,只覺識海異常舒暢。
“好了。”
“嗯?這才一息功夫就好了?”
張良愕然睜眼,卻見黑祖有些嫌棄道:“本來就是一種仙家慣用的小手段而已,對仙人來說沒有意義,但是對這仙海中的修行者,卻是一種幾乎不可抹除的印痕。當然,話不絕對,當你大道有成時,抹掉它也不難。”
張良拱手:“無論如何,晚輩謝過黑祖。”
……張良從黑祖那裡回來後,腦子裡其實疑問更深。
比如,黑祖到底何許人也?又是何等實力?
聽其口吻,縱然是仙人手段,似乎也不放在眼裡。他幾乎可以肯定,黑祖沒有說謊和騙人的必要,所以黑祖的實力絕對在真仙境之上,是一位真正的強者。
只是,這位強者,是在仙海,還是在其他什麼地方?
如果是在仙海,按照黑祖的意思,成了真仙的存在,會被天道狙殺的。那麼,是不是可以理解爲,黑祖的本體,其實不在仙海?
當然,張良並不關心這個,他更關心的是,黑祖如此強大,卻淪落到這半死不活的境地,到底是人爲的還是他自己做的?
如果是人爲的,那麼黑魚部豈不是必然會有一個強大無比的敵人?
可若他是自己故意裝死,豈不更意味着有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即便連黑祖這樣的存在,都要裝死逃避?
不管是什麼情況,顯然都非常棘手,張良一時間,心裡竟是充滿了危機感。
好在,現在那神秘女人給自己種下的印記已被消除,倒是不用擔心去了萬古大陸就被人給找上門來。
如今,他已得知關於天罰的一些隱秘,悉知此事關乎道心,也不敢再問。而今之際,他也該去妖王城走上一遭了。
……
數日後。
妖族王城。
這裡一如往昔,相對平靜。
海妖社會和人族社會,除了生活習慣,並沒有什麼大不同。其日常生活,通常只有狩獵,尋寶,探尋秘境之類。
王城之中,等級森嚴,比之人族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這王城宮殿之中,妖王天澤正在暢飲美酒,身邊美人正在給他捏背揉肩。
忽然間,天澤那半睜半眯的眼睛,豁然睜開。
只見,天澤擡了擡手,身邊每人盡數退去,之後他才道:“你來遲了。竟讓我空等百年。”
卻見那簾幕之後,一個人影正倚靠在玉柱之上,不是張良又能是誰?
只聽張良道:“你早知道我會來?”
“滅星宮,僅此一事,便讓你名動北海。整個北海都將知道了黑風之名,我能不知?我本以爲你很快就會來找我,沒想到你竟生生拖到現在,是沒戰勝我的把握嗎?”
張良隨意一笑:“我沒來,是因爲我很忙。而且,我沒來,你不也沒來找我麼?”
“我找你作甚?”
張良:“你就不怕我黑魚部做大?與妖族王城分庭抗禮?”
“切~”
水澤懶洋洋地揮手道:“我等你,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好奇,比如你究竟是如何成長得這麼快的。上次咱們見面時,你方纔煉虛七萬裡,結果一轉頭,你合體了,看來你當真得了什麼稀世之寶了,否則如何能成長得如此迅猛。”
“怎麼,想搶?”
“那倒不至於,各人有各人的機緣,我成妖王自然也少不了機緣。話說,怎麼今日有空來了?”
“不是你想要我來的嗎?”
張良反問。
妖族王城和妖族古地相距甚遠,結果卻開戰了,雖然只是小規模的試探,但哪個腦子壞掉了,會派人橫跨七千萬里去打架?
能下這種命令的,就只能是妖王。
而他這麼做,當然不是爲了去試探一下古地,而更像是約一下張良。
“嘖!倒是聰明。”
張良平靜道:“說實話,我的確好奇一件事情,爲何這妖域,毫無生機。整個妖族,似乎除了和人族打架,就沒什麼別的事情幹了。”
天澤嗤笑一聲:“那你覺得,妖族應該幹些什麼事情呢?”
張良:“你們不想追尋大道嗎?”
天澤指了指屋外道:“你去問問,多少妖族對追尋大道充滿激情的?妖,獸,天性喜食,吃飯就是他們最大的愛好。到了化神,煉虛之境,修行何其難也。尋常海妖中,想要出一個帝王之資的苗子,何其難也。就算出了這樣的苗子,想要成長起來,又何其難也。”
張良:“所以呢?就散養?”
天澤笑道:“差不多吧!”
張良又問:“我此前以爲你會忌憚我,但我行蹤不定,不可能一直庇護祖地。按理說,作爲妖王,你不該如此幹看着,總不至於你真被我嚇到了。再從這百年間王城和祖地的默契來看,你似乎並沒有針對我黑魚部發展的打算。爲什麼?”
張良着實有些好奇,如果天澤想出手,機會太多了。
自己當初是奔着妖族祖地付之一炬的態度和天澤爭的,他本以爲,王城這邊再不濟,也要去搞搞破壞之類的,誰知道什麼都沒有,就好像王城乾脆放棄了祖地一般,竟任由黑魚部自由發展。
天澤打量了一下張良道:“你可知,我當了多久的妖王?”
張良皺眉,這個他還真的不知道,妖族王城的歷史也是相當久遠的了。按照妖族已知的典籍記載,在天罰之後不久,妖族王城就存在了,由戰天妖帝統治。此後歷代妖王輪換之事,多爲妖族隱秘,只記載於妖族王城。畢竟海妖大多是不講究歷史的族羣。
沒等張良回答,天澤就道:“兩萬七千三百一十三年零六個月。”
張良:“……”
天澤懶洋洋地招來一壺美酒道:“我當妖王那會兒,星宮之主還不是星宮之主,那時候兇獸海的兇獸還四處橫行。起初,本王也是勵精圖治,從祖地,千挑萬選,尋找優秀妖族。只奈何,血脈太差,實在是差得一塌糊塗。以至於今日,我竟只勉強培養出一個合體期來。”
“啪~”
只見天澤打了個響指,下一刻,一個手持鋸齒雙刀的白髮老者,出現在天澤的宮殿之內。
此人看了張良一眼,然後恭敬地朝着天澤行了一禮:“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