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人受了致命重創,即將命不久矣,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皇太妃說出來的話卻還是那麼惡毒。
“江秋意,答應本宮!若是不答應,本宮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聲音淒厲,彷彿來自地獄深處。江秋意不語,抿緊了脣低頭看她。
“這是當年本宮懷上朝歌的真實醫案,還有當時爲本宮安胎的太醫親筆寫下的書信,朝歌,朝歌是在太上皇離宮時懷上的,太醫被本宮收買了,太醫署的醫案也被修改了,本宮對外宣稱朝歌是早產了,其實,其實,她……”
“其實朝歌公主是足月生的,她不是太上皇的孩子。”
皇太妃失血過多,不管江秋意如何用力的纔想堵住那個傷口,裡頭不斷的有鮮血往外冒,甚至已經隱隱有摻着血絲的白色豆腐狀液體流出,那是人的腦漿。皇貴妃大限已到,縱是華佗再世也無力迴天了。
“這是藥,讓衍兒喝下去,喝下去他便不再是大秦的禹王了,讓他做一個自由人吧!衍兒小時候還說他的理想是在長大了要當一名詩人呢!”
“其實他是有當詩人的潛質的,是本宮,是本宮深深埋沒了他的才華,陛下,他的父皇可不喜歡吟詩作對的文人,本宮便不讓他學詩詞歌賦了……”
“本宮教他的,從來只有如何取悅他的父皇,如何去搶那把龍椅……”
江秋意沒有去接那本掩藏着驚天秘密帶着血跡的醫案,而是拿起了那個白玉瓷瓶。皇太妃已經開始神志不清了,不知道是還在繼續對江秋意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從前人人見了本宮都要讚歎一句,說本宮的命真真是極好的,出身顯赫,容貌傾城才情絕世,入宮後聖寵優渥,有育有皇子承歡膝下……可是誰知道?深宮裡的夜啊,可真漫長,從天黑到天明,彷彿總是要等上一輩子的時間……”
“本宮生來就是要嫁入帝王家的,本宮是魏閥最金貴的嫡女,本宮生來就是榮耀顯赫的,本宮……本宮已經記不得自己當小女兒時叫什麼名字了……”
“魏閥貴女,豔冠六宮,皇帝寵妃,人人見了本宮,只叫得出一大堆的封號,尊貴的的名頭,連衍兒也只會叫一句‘母妃’……只有他知道本宮的閨名,那人是鷹,本該自在翱翔的,是我是我,折斷了他飛翔的翅膀……”
“朝歌,母妃對不起你,對不起,這些年,母妃已經竭盡所有的補償你了,他,他,他也是愛你的,我曾看見他躲在暗處偷偷看你的眼神,他,他比你父皇更愛你……可是母妃真的不能看你哥哥去死啊……”
皇太妃的神情迷離,像極了一個喝醉酒的人,腦門山磕破了一個大洞,她卻跟不知道疼一樣,曾經擁有的美好回憶,讓她忘記了傷痛。
可她神態癲狂,不好一會又變了臉,死死的揪住江秋意的衣領,惡毒的威脅着:“你一定要保下衍兒的性命,不然本宮做了鬼也會詛咒你孤獨終老,家破人亡夫離子散不得善終!答應本宮!答應本宮!保全衍兒,衍兒啊……”
“你!”
江秋意還來不及多說些什麼,尊貴了一世的皇太妃已經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就在她懷裡,鬢髮凌亂死不瞑目。
“誰?”
外頭不知是不是有什麼細微的動靜,江秋意並沒有聽到,可是應已經疾如閃電一般追了出去。
江秋意抱着皇太妃的屍體,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這個女人在深宮裡爭了大半輩子,人前人後尊貴顯赫,到頭來卻落得個撞柱自戕的下場,臨死還帶着未了的心願,心心念唸的擔憂着她生死未卜的兒子,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換取他的一條生路。
可惜她到死都在牽掛的兒子並不能體諒她的一番苦心,很快江秋意脖子上便被架了一柄冰涼的匕首,她本能的想要回頭去看是誰挾持了她,卻被那人用力的割了一下,脖子上霎時間鮮血直流,嚇的她當即不敢再動彈。
“賤女人,沒想到有今天吧?你總算是落本王手裡了!”
聽這聲音,江秋意便知道這是禹王。可是他不是應該在獵場嗎?他不是和魏桓帶了人去行刺嗎?怎麼會出現在關雎宮?
司徒律衍和她雖然從來沒有正面交鋒過,可是,他們之間是有深仇大恨的,至少對司徒律衍來說,江秋意就是那個害他失去皇位的罪魁禍首!
“禹王陛下?”
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卻換回來身後的人一聲冷哼,壓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又向皮肉深處割了幾分,江秋意便知道確實是司徒律衍無疑了。
地上正躺着他母妃的屍體,還沒涼透,死不瞑目,還在流血。司徒律衍卻好像完全沒有看見一樣,他整個人被一種即將大仇得報的快感充徹着,興奮的忘乎所以,而地上躺着的屍體是誰,他完全不在乎。
“賤女人,本王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大概是被行過宮刑的人都會不自覺的退化了男性特徵,司徒律衍如今說話的聲音都變得陰柔了起來。
江秋意深感不妙,盤算了一下,想着儘量的不要刺激他:“殿下打算做什麼?”
“哈哈哈……做什麼?你不是很聰明嗎?自己想啊!”
說着左手壓着匕首右手便掏出一塊紗布捂住江秋意的口鼻,江秋意大驚失色,暗道一句:不好!麻沸散!然後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之間,她只覺得自己全身都是疼的,像是被人當成了貨物一般丟過來丟過去,不知道輾轉了多久,最終蒙在腦袋山的黑紗被揭開時,已經在一處幽暗的地牢裡了。
她睜開了眼睛,眼前卻一片黑暗,不由得心頭大駭,真是被下了藥,是永久性失明還是暫時的?江秋意沒有答案,不過她卻很快的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冷靜下來之後聽覺便變得十分的敏感。
外頭有人在說話。
“行動失敗了。”
“哼!不算失敗,原本就沒指望能在獵場得手,真正的目標是在關雎宮!那個女人如今落在咱手裡,談判的籌碼就有了!”
“衍兒,你,你想幹嘛?咱不是說好了拿她換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以求東山再起嗎?”
“安身立命?舅舅,你想的太簡單了,如今這天下哪裡還有咱們安身立命的地方?咱能走的路就兩條,要麼把那狗皇帝從龍椅上拉下了換本王坐上去,要麼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你,你,一開始的計劃不是這樣的!”
“那是你蠢!你還真的以爲你把魏閥的財產分批次轉移出去,再換個地方就能繼續安享榮華富貴了?我告訴你,本王就是死,也絕對不會苟且偷生的去過東躲西藏的流亡生活的!”
“你!你……啊……衍兒,你,你……”
“舅舅,你安息吧,我母妃正在底下等着你姐弟團聚呢!你可真是我母妃的好弟弟啊!算計着讓她搭進去自己的性命,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讓她去關雎宮送死的呀?”
“那狗皇帝的女人早就不在關雎宮,你是第一個收到消息的,卻還任由我母妃去送死,可真是她的好弟弟呀!別掙扎了,你就親自下去給我母妃謝罪吧!”
“司徒律衍,你,你這個殺千刀的,你不得好死……”
外頭的動靜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江秋意全身發冷,一動不動的蜷縮在角落裡,萬分防備,腦海裡快速的想着應對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