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軍敗局已定,燕士良也有了退意,按理說他不恥下問,江秋意這個打了勝戰的自然要趁機炫耀一番,說說自己是如何的用兵如神運籌帷幄之類的。奈何她現在沒有這個心情陪燕士良嘮嗑。
江秋意心急如焚,只想着趕緊進土城去看看六郎到底怎麼樣了!所以她態度相當惡劣:“我師從太乙仙君,能掐會算,驅動毒蟲蛇蟻簡直易如反掌不行啊!你再不撤軍,我就讓蝗蟲吃完了糧食開始吃你的士兵!”
她說的相當駭人,燕軍膽寒。大燕國中但凡是蝗蟲過境,寸草不留,這小東西有多可怕他們是親眼目睹過的,被俘的燕軍心理防線最是脆弱,已經嚇的崩潰,紛紛大喊:“大將軍救命,大將軍救命啊!”
燕士良知道自己無力迴天,同意了撤軍。
“卸下鎧甲放下武器全部丟到這邊來,你們緩緩而退,出來大秦國境我便俘虜。”
“不行!若是你中途反悔,我軍豈不是毫無反抗之力?再說了我們退了你們若是不肯俘虜怎麼辦?”
“怎麼辦?燕將軍你覺得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我本可以用着六千俘虜威脅你們的皇帝拿錢拿糧來換,反正你們大燕富的流油。可我今日放你一馬,不過是想着燕秦畢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兩國還曾經通商交好,念着冤家宜解不宜結的情誼,不至於大將軍回去以後那麼難堪,怎麼,您不領情?你想回去跟你的皇帝陛下好好商量一下怎麼贖回俘虜是吧?”
江秋意的話一下子讓燕士良啞口無言,確實,這已經是他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燕士良咬牙,命令士兵丟了鎧甲兵器,緩緩撤退,一直到退出大秦領土,秦軍守信,果然命人將俘虜全都毫髮無損的送了回來。卻不見領頭的小將。
糧草營燃起一把熊熊烈火,還在拼命吃食的蝗蟲全數葬身火海,半隻也飛不進秦地。
燕士良暗暗記下了那個名字:謝六郎,一個有勇有謀的可怕敵人。
江秋意快馬加鞭飛奔進土城,收尾的事情她全都交給了應,此時此刻,她的一顆心全都撲在土城裡。
“打開城門,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還沉浸在燕軍撤退的喜悅中的土城士兵,歡欣鼓舞的打開了城門,將扭轉局勢的同袍迎了進來。
謝六郎站在最中央,一身鎧甲熠熠生輝的江秋意一下子就落進了他的眼裡,他甚至連疑惑都沒有,只張開了雙臂,扯着缺水脫皮的嘴脣,低低喚了一句:“秋娘……”
江秋意翻馬,直接撲進了謝六郎懷裡。
於是將士們便都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援軍裡一員小將居然當着衆人的面死死的摟住了神勇的千夫長謝六郎,然後哭的呼天搶地,跟個娘們似的。
而神勇的真漢子謝六郎居然緊緊的回抱着那小將,脣邊是安然滿足的微笑。
衆駭,此地距離大燕很近,而大燕一貫是盛行龍陽之戀的,上至燕主下至平頭老百姓,都好男風。
這神勇的千夫長……這……
衆人還來不及詫異多久,謝六郎已經筆直的倒下,轟的一聲,山崩地裂一般。
援軍小將還維持着抱人的姿勢,只是她懷裡頭已經空了。
“六郎!”
那一聲淒厲的呼喚如同困獸的絕望,那小將撲過去撕下謝六郎的鎧甲,他身上斑駁的刀傷,劍傷,弓箭傷,鈍器傷,全都集中的胸前,密密麻麻,整片胸腔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
衆人恍然,謝六郎從來正面迎敵,刀光劍影不曾退縮過半步!神勇之威是他用性命博來的!
三日,謝六郎整整昏迷了三日才醒過來,江秋意衣帶不解在牀前伺候着,謝六郎悠悠轉醒時,他媳婦兒已經憔悴的不成人樣。
端着藥碗怔愣的對上他那雙緊閉了三日終於睜開的眼睛,她眼睛裡全是血絲,嘴脣乾裂,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俺醒了,再也不會死了。”
“混蛋,王八蛋!”
江秋意丟了藥碗,站起來氣的發抖的指着謝六郎,心裡有一千句一萬句想罵他的話,可顛來倒去的卻只剩下那一句。
“混蛋,蠢蛋!王八蛋!王八蛋!”
謝六郎被逗樂了,了嘴角笑,軍營數月,幾次在鬼門關前徘徊,他已經不是謝家村憨厚的少年了。他的心智,尋常男子都比不上。
掙扎着想坐起來好好的哄哄他的秋娘,江秋意看見了卻連忙坐在牀邊將手按在他胸口,啐了句:“存心不想活了是吧?給你傷口止血浪費了多少好藥!你敢起來傷口,我掐死你!”
說着,作勢去掐謝六郎的脖子,六郎並不躲,卻眼尖的看見了她脖子上隱隱若現的傷疤。那是鞭子抽打的傷口,還是新傷纔好沒多久!
謝六郎熟悉各種兵器造成的傷勢,他在軍事方面的用心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還疼嗎?誰幹的?”
手指摸索着輕撫她原本白璧無瑕的脖子,謝六郎又心疼,又憤怒。
摸的江秋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心頭癢癢的實在難受,老臉一紅,扯過了謝六郎的手握在掌中,她說:“小事,早就不疼的,你也知道我不是大度的人,打我的人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了,你就別問了。”
和這裡的鮮血遍地馬革裹屍相比,她受的那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江秋意心中豁然開朗,她看着謝六郎,一字一句,說的特別認真。
“六郎,從今以後不準再受這樣重的傷了,好嗎?”
“好!”
“你可以保家衛國,你可以灑熱血,絕對不能拋頭顱,好嗎?”
“好!”
“任何情況下,一定,一定要將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人只有活着,纔有無限可能,答應我,好嗎?”
“好!俺答應了你三件事情,那你也答應俺一個要求,好嗎?”
“你說。”
“咱非得等到俺滿十六嗎?不能提前提前?”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