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望聽傻了,怔怔地看了看宋涼臣,又扭頭看了看燕王爺。
他就說從宋涼夜反了開始,爲什麼世子爺一直很冷靜,沒有太焦急,敢情一早就看穿了是燕王爺的把戲?可是,燕王是不是玩得也太大了,給宋涼臣四萬精兵,給宋涼夜八萬士兵和整個燕地腹城,還讓自己和世子妃都落在宋涼夜手裡,這怎麼都對宋涼臣不公平吧?
燕王爺笑了笑,側眼看向別處:“這也只是你的猜測。”
“不。”宋涼臣道:“兒臣有人證。”
“誰?”
“您不知道麼?”他笑了笑,朝門外喊了一聲:“玉樹。”
微微挑眉,燕王爺看着門口踏進來那黑黝黝的少年,臉上神色喜憂參半。
“奴才向王爺請罪。”玉樹進來便跪下,朝燕王磕了三個響頭:“奴才沒能完成王爺所託。”
放鬆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玉樹都來了,燕王爺也不打算再狡辯了,看着宋涼臣道:“你倒是有本事,能把玉樹從我這兒挖過去。”
玉樹一直是他安排在宋涼臣身邊的人,從小就是。他以爲宋涼臣不知道,可上回他親口給他拎了身邊的釘子出來,也挑出了玉樹。挑出就挑出了,燕王爺也不在意,反正玉樹忠心於他,又十分有本事,宋涼臣不得不倚仗。
結果他竟然有本事把玉樹拉去了他那邊。
“本來是挖不動的。”宋涼臣笑了笑:“可您竟然讓他爲宋涼夜所用,兒臣就不得不動手了。好歹是跟了我多年的人,父王當初的一飯之恩,比起兒臣這麼多年的器重栽培,孰輕孰重,玉樹自己也該明白。”
燕王爺是想讓玉樹叛變,好叫他明白身邊再親近的人也不該過分信任,所以玉樹去找了宋涼夜,此事,宋涼夜心裡也該有數,所以才相信了玉樹。
只是他們都沒想到,從發現玉樹是父王的人開始,宋涼臣暗地裡一直讓人監視着他,他一去找宋涼夜,出來就被帶到了他面前。玉樹是念恩的人,當即愧疚不已,跟他說了這都是燕王爺的安排。
之後,他纔想起將計就計,打宋涼夜一個措手不及。
“你長大了。”沉默了許久,燕王道:“這一次,你的成長尤爲迅速,果然還是實戰才能磨礪人。沒錯,本王是故意給了宋涼夜機會,那孩子,野心太重,怨念太深,不過不可否認,他身上也有爲父當年之風。”
“而你,比起他來說,優柔寡斷,顧慮太多,不如他狠絕。”
程北望聽得皺眉,忍不住起身道:“王爺,除了黎城一戰世子稍有猶豫,其餘的時候,行兵作戰,與人聯盟,表現都是可圈可點。”
“本王氣就氣他黎城之戰。”沉了臉色,燕王道:“小時候本王殺了他養的狗,就是要教他英雄成事,必須學會捨棄。他倒是好,跟我犟起來了,偏生不聽話,一意孤行。結果如何?要不是沈氏機敏,他現在就該迎着一場慘敗!”
“未必。”宋涼臣擡了擡嘴角:“父王就怎知,退
兵之後,兒臣沒有後招?”
“你能有什麼後招?”燕王瞪眼:“當時若重新退過離落河,你還有什麼反轉的餘地?”
“兒臣還有趙豐年。”
宋涼臣開口,打斷燕王的怒氣,淡淡地道:“趙豐年已經帶兵繞路去貫城與瑞雪匯合,這是兒臣一早安排的事情。若是兒臣拿不下黎城,那趙豐年就會與瑞雪一起裡應外合,做出攻打貫城之勢。貫城比黎城重要,宋涼夜必定棄黎城而走,那兒臣便能再度攻城,拿下黎城,與趙豐年夾擊宋涼夜那一支軍隊。”
燕王一愣。
“此舉雖然冒險,但是能救美景性命,兒臣願意一試。”
瞠目結舌,程北望側頭,看着宋涼臣鎮定的臉。
他想過宋涼臣會退兵,想過他會舍不下沈美景,但是沒想到的是,他還當真給自己留了退路。
心裡本來對黎城之事也是有些芥蒂的,聽他這麼一說,程北望心裡一鬆,繼而笑了。
真不愧是十歲倒背兵書的宋涼臣。
“…就算你這麼說,本王依舊對你的退兵之舉不滿。”燕王哼哼道:“當時攻城明顯是最簡單易行的法子,你偏生要爲了那一個人,選一條難了很多的路。”
“父王一直教導兒臣,要成大事,不能太在意感情,也不能有軟肋。”宋涼臣擡頭,深深地看着燕王:“兒臣覺得這是錯的。”
燕王爺皺眉,冷哼一聲:“這句話不會錯,無論過多少年都不會錯。你做不到,是因爲太年輕,經歷的事情太少。”
“不對。”宋涼臣搖頭:“您記得當年您繼位的時候,也有反對您的聲音嗎?甚至還有人起義,要你將王位還給爺爺。”
“……”沉默一會兒,燕王冷笑:“那又如何?”
“當時的您,意氣風發,爲了讓母妃早日戴上王妃金冠,力排衆議,甚至親征滅反賊,無論有多少人阻擋您,您也是勇往直前。”宋涼臣笑了笑:“兒臣記得您說過,因爲有母妃在您身後,所以您不能輸。”
眉梢微微一抖,燕王垂了眼眸,再開口時,聲音竟然都沙啞了:“你母妃…值得我爲她而戰。”
那樣溫柔的她啊,可惜走得太早了,不然他還可以帶她看看這燕地山河,讓她多享享福。
“父王既然也有過想守護的人,怎麼會不明白呢?”宋涼臣道:“有感情固然會有軟肋,但也正是因爲有了軟肋,纔會想要拼盡全力一戰,以護她一世安穩。人皆有情,兒臣不贊成父王說的無情方能成英雄,爲了保護想保護的人,任何人都有力量成爲英雄。”
“兒臣想保護美景,就像父王想保護母妃一樣。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談何英雄霸業?”
書房裡一陣沉默。
宋涼臣眼神堅定地看着燕王,燕王卻垂了眼,許久之後才輕笑一聲:“罷了,黎城之事,本王不再追究就是。今日有些累了,關於怎麼對付宋涼夜,你與程都督去商議吧,本王想休息一會兒。”
“是。”程北望起身,跟着宋涼臣一起行禮。
接着退出書房,往西院走。
“你這口才倒是越來越厲害了。”程北望笑道:“竟然把燕王爺說得累了。”
眉頭未鬆,宋涼臣道:“你看不出來麼?我父王是一早就累了,逼着我成長,甚至將宋涼夜也用了起來,就是希望燕王之位早日後繼有人,好讓他早些休息。”
程北望有些疑惑:“燕王向來愛王位,怎麼會累了…”
“從母后病逝開始,他就累了。”閉了閉眼,宋涼臣道:“所以我說,心狠手辣到將所有感情全部剔除,最後也是永生孤獨,得多少權力在手也不會開心。”
點點頭,程北望也算是似懂非懂:“那你接下來打算如何?”
“宋涼夜那邊,父王心裡有數。”宋涼臣道:“說白了,好歹也是他的骨血,這十幾年不認,人老了,怎麼都得念點情。他會故意給宋涼夜這麼多東西,就不會輕易殺了他。甚至,父王心裡,也是希望宋涼夜過得好的,西征之行,可以暫緩些日子。”
程北望皺眉:“你不會有怨念麼?你纔是嫡子,燕王給你的東西,還不如給宋涼夜的多。現在的橫貫兩城,還是你自己搶回來的。”
“父母所贈,不論多少,子女作爲不勞而獲之人,都沒有資格埋怨。”宋涼臣笑了笑:“想要什麼,我自己會去拿的。父王寵我十幾年,也該寵宋涼夜一次了。”
這可是真豁達,程北望搖頭,換做是他,他都會想不開,世子爺最近的胸襟好像也開闊了不少。
踏進西院,已經有四溢的飯香,玉食出來迎他們,不情不願地道:“爺,主子已經給您準備好了午膳。”
“好。”宋涼臣笑了,一邊往裡走一邊道:“北望,你又有口福了。”
嘴角抽了抽,程北望覺得,他可能是誤會了。
宋涼臣這廝,壓根不是因爲胸襟寬廣而原諒燕王所爲的吧!根本就是因爲,最想要的最好的東西,已經在他屋子裡了!
跨進屋門,就見桌邊正在擺弄碗筷的女子擡頭,對他們盈盈一笑:“爺回來了。”
如此容光,一顰一笑都是難得一見的世間美景。
他奶奶的!程北望心裡這叫一個不平衡啊,給他一個沈美景,他也可以不要黎城!
“你睡好了?”走到桌邊坐下,宋涼臣看着她:“下午還要車馬勞頓,趕回橫城。”
美景頷首:“妾身已經收拾好東西了,離開世子府這樣久,也該早些回去看看,淳兒怕是擔心得很久沒睡好了。”
在外頭經歷這麼多事情之後,沈美景覺得,還是那一處院子最省心了,哪怕有人勾心鬥角,至少她不用跳城樓啊!
“嗯。”宋涼臣應了,吃着美景做的菜,心情終於是舒暢了不少,正想說今日的菜好像有些多了,三個人都怕是吃不完呢,就聽得門口響起趙豐年的聲音。
“竟然不等我就動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