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都傻了,程北望看了看宋涼臣,走上前幾步將他和美景護在身後,看着常將軍道:“燕地之中,燕王爲上,將軍若是當真奉旨而來,不如當場宣讀,也讓大家心服口服。”
葉青成和柳彥遠也反應了過來,紛紛站到程北望身邊去。
常將軍掃了他們一眼,道:“請燕王移步,是給宋家留顏面,你們當真要聽這聖旨?”
“將軍但念無妨。”宋涼臣道:“臣等接旨便是。”
說完,一撩衣襬便跪了下去。
他都跪下了,衆人也便都跟着跪下,主堂和庭院裡跪成一片,見此情景,常將軍想不念都不行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宋氏涼夜大義滅親,舉燕王謀反之罪狀,證據確鑿。念宋氏百年效忠,特恩留宋氏涼臣性命,貶爲庶民,查抄燕王府,所有財產盡數充公,以儆效尤。欽此。”
聲音迴盪在這安靜的王府之中,沈美景聽得笑了。
好一個宋氏涼夜大義滅親,他們又被騙了,他壓根不是急着想去見趙安居,只不過是給他們這樣的假象,好讓他們放鬆了戒備,伺機逃去京城。
宋涼臣每天逗孩子陪她改公文都來不及,哪裡來的造反的心思?她倒是很好奇,宋涼夜給的是什麼證據,會讓皇帝覺得證據確鑿?
“燕王,接旨吧。”常將軍將聖旨合攏,遞到了宋涼臣面前。
宋涼臣沒伸手,卻是拉着美景一起站了起來,越過常將軍,朝着外頭的衆人道:“皇上削藩之心早有,爲了保護燕地,本王一直不曾有半點讓步。沒想到今日會被扣上謀反的帽子,要貶爲庶民。本王以後不在,燕地必被蠶食,不復今日之繁華。各位願意嗎?”
“不願意!”燕地官員和商人都答得一點沒猶豫。開什麼玩笑,燕地就是因爲地大物博,纔有他們現在的好日子,要是被割了地,削了兵,那他們賺什麼、吃什麼?
與根本利益有關,這些人表現出了空前的團結。有言官站出去朝常將軍拱手道:“燕王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若要被污衊,定然會令其他封王寒心。光憑這一句證據確鑿,王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認的。”
“趙大人所言甚是。”程北望點了點頭:“既然聖旨上說證據確鑿,那常將軍不如把證據拿來看看?”
常將軍皺眉,沒想到這些人會這麼難纏。要是在京城,這聖旨一出,誰敢質疑?可惜了是在燕地,燕王爺的地盤上,他想動粗,底氣還有些不足。
無奈之下,他只能讓人去搬了個包袱來。
“這裡有燕
王與各地封王來往的書信,還有密函,其中多有對聖上不敬之語,更有僞造的玉璽。你們要看,大可以拿去。”
包袱散開,滿地的舊信,都是宋涼臣平時藏在書房暗格裡的東西。
臉色微白,宋涼臣捏緊了美景的手。
看來的確是真的?美景心裡一沉,先不論信裡到底有什麼,這些信怎麼會落去宋涼夜的手裡?
姜繡蝶以前也企圖去書房偷東西,但是在宋涼臣的安排之下,她偷的都是假的書信,沒有任何作用的。那真的又怎麼會跑了出來?
與封王的密信,難免言辭上不會太注意,但因爲有些涉及約定,宋涼臣便都留了下來,放在暗格裡。說不敬的確是不敬,但也沒有造反的意思啊。
“本王不曾僞造過玉璽。”他開口道:“隨意拿個東西來就說是本王做的,是否太草率了?”
常將軍道:“所以卑職要搜查這王府,還請王爺配合。”
捉賊拿贓麼,定然是要當場拿纔好,不然人家怎麼肯認?
“好。”宋涼臣點頭應了:“將軍帶人去搜,本王派人跟着,從哪裡搜出來的東西,就在哪裡認。”
“是。”常將軍應了,然後朝後頭的官兵揮手。
官兵立刻四散開去,腳步聲並着鐵甲碰撞的聲音,響遍整個王府。
玉樹忍不住嘆息了一聲:“星宿老人還是說對了。”
“玉樹!”宋涼臣呵斥了一聲。
美景好奇地回頭看着他:“星宿老人說什麼了?”
玉樹搖頭:“沒什麼,就是說王爺生辰這天會遭遇大劫而已。”
果然還是遇見了,而且,真是很大的一場劫難。
美景皺眉,想了一會兒,將宋涼臣推給程北望,然後道:“我先回屋去換身衣裳。”
常將軍看了她一眼,揮手讓人跟着一起去。美景也沒說什麼,帶着錦衣玉食就回了相思苑,關上門將官兵攔在外頭,然後更衣。
“主子?”錦衣緊張得有些發抖。
聖旨已經下來了,他們再掙扎,被抄家也只是早晚的問題,王爺現在眼睛看不見,根本無法再帶領衆人反抗征戰,就如刀俎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別慌。”沈美景輕聲安慰她們,其實自己的身子也在發抖。
本來是喜氣洋洋的日子,誰想到會有這麼一出?現在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掀開外袍,將寶箱裡的銀票拿出來,一張張貼在裡衣上,然後裹上外裳,繫上腰帶,防止銀票掉下來。
這是他們的
後路,要先留好。
美景無比慶幸自己還是個經商的人,哪怕燕王府真的沒了,她也還能活下去。
只是,宋涼臣呢?他那麼驕傲的人,若是當真成了庶民,該怎麼辦?
常將軍帶人將燕王府整個都翻了一遍,在主院宋涼臣的房間裡找出了龍袍和龍冠,丟在了燕地一衆官員的面前。
“這回,燕王還有什麼話說?”
宋涼臣皺眉,問程北望:“什麼東西?”
程北望無奈地道:“龍袍。”
這東西一出,也當真是百口莫辯了。雖然明白事的都知道這肯定不會是燕王的東西,但當場從他屋子裡找出來,說什麼都晚了。
宋涼臣笑了笑,望着常將軍的方向道:“好,聖上執意如此,臣也沒有什麼可說的。這王位我讓出來,從今日起,宋氏涼臣便爲庶民,與王室再沒有什麼相干。”
常將軍有些意外,竟然不掙扎了?不過看了看他那雙眼,他也能明白,眼睛都沒了的人,再掙扎又有什麼用?
庭院裡一片譁然,程北望也皺眉喊了一聲:“王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宋涼臣笑着道:“更何況皇上還仁慈,饒了我一命呢。”
美景抱着他的胳膊站着,聽見這話,也慶幸自己一早有了準備。
當庶民也沒什麼不好,閒雲野鶴未必不及金堂玉馬。
“那就請王爺先移步客院……”
“不必了。”宋涼臣打斷他的話,伸手取了頭上的金冠,隨手扔了:“我與內子什麼都不需要,直接離開這王府就是。”
說罷,拉着美景就走。
“王爺!”四周的人都紛紛跪下喊着他,走了一路就聽了一路喊聲。宋涼臣一點沒停留,直接就離開了燕王府。
常將軍有些愕然,回過神來卻是淡淡地笑了一聲:“真夠灑脫的。”
什麼行李都不帶,只帶走了四個奴才。如此……他也算能跟皇帝交代了。
清了清嗓子,常將軍看着庭院裡的衆人道:“新的燕王會很快來繼位,各位就請各司其職……”
話沒說完,就見庭院裡的官員們紛紛起身,就當他不存在一樣,往外走了。
程北望臉色很難看,一甩袖子也離開了。葉青成等人嘆了口氣,紛紛追着他的方向而去。
常將軍愣了愣,掃了一眼庭院裡掛着的“壽”字,輕哼了一聲。
這燕王爺還算有些威信,只可惜皇帝這回是下了狠心要切掉燕地這一塊大肉,誰不聽話,誰就當庶民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