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腳下的那一片珍貴的藥材。這些東西,普通人很多連名字也是叫不上來的,如果是往日,大家每聽說一個名字都會嘖嘖稱奇。但是現在,他們也許永遠也不會認出來這是什麼東西了。
鼻端,傳來一股極端奇怪的香味,又很有點芳辛。
葉伽的目光再往前移,看到一大片類似艾草的東西。
但是,這不是艾草。
現在,它們被華大夫的那個採藥的小童子壓倒了一大片,那種奇怪的芳辛的味道就是從這裡來的。
葉伽走上前去,隨意折了一根艾草拿在手裡,寶珠卻驚惶得沒了語言。依照她的想法,是想趕緊離開這片土地,離開這個充滿了死亡之氣的地方,可是,葉伽偏偏停下來,還去拿了一片艾草。
哪有人身處死人堆裡還這麼磨磨蹭蹭的???
她已經連續催促了葉伽好幾次了,可是,她是馮妙蓮的貼身宮女,知道葉嘉國師的分量,不但是娘娘的朋友也是當今皇帝的朋友,所以不敢連續催促。但見葉伽充耳不聞,只是細看身邊的各種草藥,她催促也沒用,急得幾乎抽泣起來。
“國師……這裡好可怕……刺客也許隨時會跟來……”
葉伽驀然擡起頭看着她,但見寶珠面色慘白,手指微微發抖,就算她身後有兩名武藝非常高強的便衣,也不能爲她增加絲毫的安全感。
眼前的這一切,實在是太可怕了,甚至國師葉嘉本人,他渾身上下,鮮血淋漓,袍子已經很破舊了,亂七八糟,只能勉強遮住身子。
甚至他肩頭上的傷口,已經開始腐爛。舊傷未痊癒,又增添新的傷痕,重重疊疊之下,鮮血的那股血腥味,生生地把他腐爛的骨肉所壓下去,反而和那種奇怪艾草的味道形成一種鮮明的對比……
昔日那麼英明神武,那麼俊俏優雅的一個男人,此時,已經看不到了。
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死亡的氣息。
就因其如此,寶珠更是覺得害怕,彷彿他靠近華大夫的時候,他自己也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國師……”
葉伽充耳不聞,目光落在對外守候的兩名侍衛身上。這二人,面目非常陌生。但是,他看到他們身上的袍子。都是一身便衣,看不出任何眉目,但葉伽看到他們用的武器。不論是大刀還是長劍,都有一個灰色的標誌。
灰衣騎士。
這是先皇羅迦留下來的精銳特種部隊,也相當於皇家的錦衣衛。羅迦死後,便把這支隊伍的指揮權交給了馮太后。芳菲執掌灰衣騎士的虎符幾乎終其一生。到她死之前,才把這個虎符交給了宏兒。
在馮太后時代,灰衣騎士的行爲更加隱蔽,但是,也更加靠近特種部隊的標準。從羅迦時代的三千人,到只有常規的800—1000人的編制。但是,要求更高,行動力更強。毫不誇張的說,幾乎每個人都足以抵擋尋常的一百人。
拓跋宏繼承了馮太后的這一思路,執掌虎符之後,也一直保持着這個基本的編制,不肯讓人數更多了。
這支隱蔽的隊伍,別人不知道,但是葉伽知道,從大戰老A的時候起,這支軍隊就在啓用了。
但也正是那一場戰役之後,這支神秘的隊伍幾乎就很少出動了,更多的任務,是保護皇室人員的安全。
他絕沒有想到的是,怎會有兩名灰衣甲士隨着寶珠出來?
這是拓跋宏的意思??如果是,他派出來尋找自己的人,根本不應該是寶珠。
如果不是,馮妙蓮怎麼調動得了灰衣甲士??
在這裡面,彷彿隱藏着一個極其巨大的陷阱。那是一種直覺。就像一隻獵物,被追了太久太久,躲過了獵人無數次的追殺之後,天然地便有了一種本能的直覺。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所以,葉伽並未太急於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至少,得把華大夫掩埋了吧???
他走進屋子裡,想尋找一些東西,挖一個坑,天氣開始熱了,如果放任華大夫和那個小童子在這裡,屍體很快會腐爛發臭。
他環顧四周,因爲這裡種藥材,所以有很多現成的工具。他隨手拿了一把鐵鍬,淡淡道:“我先把華大夫掩埋了再說。”
寶珠充滿了驚恐的聲音完全不敢置信,這時候,她真的哭出來了:“國師……這裡好可怕……我們先回去吧……我們先離開這裡……等一會兒,刺客就又來了……”
葉伽頭也不擡,只顧挖坑。
刺客不會來了,至少暫時還不會來了。
如果他們真的是爲了馬上殺掉他葉伽和寶珠,那麼,在華大夫死之前,刺客們最先就把他葉伽殺了。他清楚的記得,那時候,他已經沒有還手之力,身無遮攔。但是,刺客繞過了他,直接把華大夫殺了。
至少,這一次的目標,只是爲了殺華大夫。
所以,自己現在匆匆忙忙的跟着寶珠走的話,才真是有鬼。
天色,越來越晚了。
那個大坑也挖好了。
葉伽抱起華大夫和那個小童子,放在坑裡,心裡一陣惻然,泥土撒下去,將這二人掩埋了。
四周的風吹起,其實還沒到傍晚,只是成了陰天,沉沉的,看起來非常的壓抑。風吹過這一片充滿各種怪異香味的艾草,把那些血腥味都徹底吞沒了,但是,也因此就顯得更加的詭異。
寶珠再也忍不住了:“國師,現在我們該走了吧?”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寶珠,這一次,是陛下派你出來的,還是娘娘派你出來的??”
寶珠一怔,顯然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她有點着急,神情變得很不自然:“這……陛下和娘娘有什麼區別啊??國師,您一直是他們的朋友,陛下和娘娘之間是沒有任何秘密的……”
“到底是陛下要你來的,還是皇后娘娘要你來的?”
葉嘉再一次問。
“這……是娘娘要我來的……國師,怎麼啦??”
葉伽眼裡閃過一絲極其古怪的神情。但是,這一絲古怪很快一晃而過,快得寶珠根本沒有看清楚。
“國師……你是不是不想進宮啊?”
葉伽沒有回答。
他已經轉身,面對着外面。那是一條開滿了鮮花的小徑,通往外面。如果是風和日麗的季節,無意中游盪到這裡來的人,一定會大力稱讚它的美麗。但是,葉伽並不是自己來的,而是被人一直追逐驅趕,往這個方向,無奈地到了這裡。
他的腳步已經踏上了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