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李玄天敗逃

四張符籙幾乎是同時在空中炸裂開來,數十根不知名的深綠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同一條條吞吐着信子的毒蛇朝着李玄天卷裹而去。與此同時,李玄天腳下的大地開始震動,不計其數的堅硬石筍拔地而起,撞擊在金鐘的虛影之上,頃刻間便碎成齏粉。

石筍的攻擊沒有奏效,藤蔓已經近在眼前,粗壯的枝條將金鐘緊緊地包裹,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深入一寸,更別提對李玄天造成一丁點傷害了。

柳問道人卻依舊一幅雲淡風輕的表情,似乎他早已經預見到這些攻擊很難奏效,藤蔓已經將金鐘完全的包裹起來,讓人看不到裡面的情形,柳問道人微微眯着眼,又祭出兩道符籙,拋入空中。

符籙破碎,李玄天的頭頂驟然凝聚出一片烏雲,大雨傾盆而下,藤蔓在雨水中肆意生長,藤條變得越發粗壯,沉悶的擠壓聲隨之而來,嘎吱聲不絕於耳。

“轟隆”一聲,一道明亮的閃電破空而來,宛如兇魔惡鬼一般猙獰地嘶吼着,劈落在潮溼的藤蔓上。在雨水的助益下,雷電之威更盛,令原本就在重壓之下支離破碎的金鐘再也不堪重負,轟的一聲碎裂開來。

一身狼狽的李玄天再次出現在衆人視線中,他手中已經緊緊地握着靈桃,一雙血紅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眼前三人,臉上寫滿了癲狂之色。

下一刻,一個純金的牢籠拔地而起,將李玄天四下的出路的封死,一塊冒着寒氣的堅冰從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金籠的頂部,封住了李玄天最後的生路。

“沒想到吧?”柳問道人洋洋得意地撫摸着長鬚,繼續說道,“先前我拋出四枚符籙,其中的金符籙和冰符籙隱而未發,就是爲了出其不意將你困住。”

李玄天依舊沉默不語,他低下頭看着手中染血的靈桃,突然輕聲笑了出來。

“死到臨頭,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不愧是一派之主。”柳問道人譏諷道。

李玄天突然伸出握着靈桃的那隻手,視線在三人身上來回掃視着,而後突然望着思欲禪師說道:“老和尚,想要這枚靈桃嗎,我送給你。”

華湯和柳問道人聞言,同時望向思欲禪師,後者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只是一瞬便恢復了正常。他微微笑着說道:“佛祖慈悲,李掌門若是想以此挑撥我們三人的關係,那你便是失算了。靈桃本就是天地至寶,我是不會獨自佔有的。”

李玄天笑了幾聲,牙齒掉落處不斷涌出的鮮血嗆到了他,他不住地咳嗽着,說道:“即便我相信你,沒有獨自佔有靈桃的心思,你敢相信他們兩個沒有嗎?”

“哼,靈桃本就是我凌霄宗赤霞道人所留之物,物歸原主天經地義。”柳問道人冷哼一聲,“不過既然思欲大師說了,有法子可以讓更多的人羽化登仙,我願意拿出靈桃,與各位一起探究其中奧秘。”

“柳問兄如此慷慨,我又怎會有侵吞之心,我也願意與各位共享靈桃。”華湯也表態道。

“既然三位達成共識,我願意將靈桃拱手相送,只求幾位可以留下我的性命。”李玄天雙瞳的血色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諱莫如深的神色。

李玄天突然的轉變,也令三人一時有些錯愕,思欲禪師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他盤着手中佛珠,緩聲道:“佛祖慈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掌門既然願意交出靈桃,我們自然不會再難爲你,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還請柳問道人收了神通,放我出來。”李玄天對柳問道人說道。

柳問道人看了看思欲禪師,又看了看李玄天,斷然拒絕道:“不可,你先交出靈桃,我再放你出來。”

李玄天握緊靈桃搖了搖頭道:“若是我交出靈桃,你卻食言,那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有思欲大師和華湯掌門爲證,只要你交出靈桃,我一定會饒你性命。”柳問道人道。

李玄天還是搖了搖頭,堅定道:“先放人,再交桃,否則免談。”

“若不是看在思欲大師的面子上,我早就殺你取桃了,你居然還膽敢同我們談條件?”

“笑話,你要是可以殺我取桃,又何必要看思欲大師的面子呢?”李玄天反問道,“靈桃畢竟在我手上,你是擔心我會玉石俱焚,才遲遲不肯動手,既然你有顧慮,我爲何不能談條件?”

“靈桃可是天地至寶,豈是你說毀便能毀掉的?”

“你敢賭嗎?”李玄天直視着柳問道人的眼睛,咄咄逼人地問道。

柳問道人沉默片刻道:“若是我放你出來,被你逃掉該怎麼辦?”

李玄天冷笑一聲:“你們三個人對我一個人,還會擔心我跑掉?”

“佛祖慈悲,李掌門所言非虛,柳道人還是將他放出來吧。”思欲禪師道。

“看在大師的面子上,我就姑且相信你。”柳問道人冷聲道,“希望你說道做到,不要做出錯誤的選擇。”

言罷,柳問道人一揮衣袖,牢籠和冰頂頃刻消散,李玄天將靈桃拋入空中,喚來一個紙鳶法寶,旋即跳了上去。

思欲三人顧不上追趕李玄天,而是一齊衝向那枚不斷上升的靈桃,每個人都在暗暗發力,爭取第一個拿到靈桃,而李玄天也趁着這個功夫,乘着紙鳶法寶逃向遠方。

思欲是第一個拿到靈桃的人,他握住靈桃,一絲冰涼之意頃刻間涌至全身各處,柳問道人和華湯有些失望地看向彼此,再看向手握靈桃的思欲禪師,眸底都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灼熱之意。

“今日之恥,李某記下了,山高水長,你我後會有期。”

李玄天戲謔的聲音迴盪在天地間,而他本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思欲禪師三人並無心思理會李玄天的威脅,他們剛剛落回地面,華湯和柳問道人便將思欲禪師夾在了中間。

“大師,快給我們好好地瞧一瞧靈桃。”華湯氣不可耐地說道。

“佛祖慈悲,此處太過嘈雜,兩位不如隨我到扶桑寺在江州城的住所處一探究竟。”思欲禪師建議道。

兩人聽聞此言,臉色一變,華湯皮笑肉不笑道:“大師該不會是想把我們騙到你的地盤上,好獨吞了靈桃吧?”

“老僧不打誑語,絕無此種念頭。”思欲禪師連忙解釋道。

“大師既無此意,爲何不在此處拿出靈桃,讓我們一起參悟呢?”柳問道人笑問道,“雖說此處蒼天爲冠,大地作屢,清風當衫,好在周圍都是三派弟子,並無嘈雜。”

思欲禪師面色一紅,語氣爲怒道:“你們將我想成什麼人了,既然兩位都想在這裡參悟靈桃,那便在這裡吧。”

思欲禪師唸了一句佛號,一道金光落下,腳下大地升起,在三人面前形成一個桌子高度的方臺,他將靈桃置於石臺之上,說道:“靈桃在此,兩位請吧。”

江州北境,五道人影呈雁字狀御空而行。

居於頭雁位置的,自然便是蒹葭。妖妖和木玉一左一右緊隨其後,陳家姐妹則跟在最末。

妖妖看着熟悉的景象在身下飛速掠過,冰雪消融,草木復甦,轉眼已入早春。

妖妖不禁有些感慨,天地生靈,生生不息,周而復始,無論是那些長眠於深土之下的亡靈,還是那些遊走於世間的孤魂,總有一日,都會開啓一段嶄新的人生,正如同自己心口那一團越發灼熱的嬰孩狀靈魂,那是鸞兒的神魂,總有一日它會長大,會再一次變成那個一顰一笑都沾染了絕世風華的女子。每每念及此處,妖妖內心深處總會涌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受,不似驚喜,更似驚喜。

“妖妖,想什麼呢?”

木玉的聲音打斷妖妖的思緒,她握緊夢珠,微笑着說道:“在想修行上的事情。”

“真的嗎?”木玉有些驚訝,“小爺怎麼不記得你有這麼勤勉?”

“妖妖可是立誓要作我們之中第一個能羽化登仙的人。”蒹葭道,“笨鳥先飛嘛,總是要勤快一些的。”

“原來如此,還是蒹葭看得透徹。”木玉隨聲附和道。

兩人一唱一和,惹惱了妖妖,她捻了一個法訣,正準備給兩人一些顏色瞧瞧,突然想起此處離鬼谷很近,還是不要引起必要的麻煩爲好。於是只好默默收了法術,一個人嘟囔道:“笨鳥先飛怎麼了,早起鳥兒還有蟲吃呢。”

“早起的鳥兒吃蟲,晚起的鳥兒吃桃子唄。”木玉隨口道,不過話音未落,他便有些後悔,於是連忙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桃子有什麼好吃的,還不如吃梨子和橘子。”

“可是鳥兒不會給橘子剝皮。”陳思若笑道,“不過我可以剝好橘子餵給他吃。”

“我還是覺得,鳥兒應該更喜歡吃梨子。”木玉道,“畢竟梨子清肺止咳,還能燉成湯。”

“梨子可以燉成湯嗎?”一聽到吃的,妖妖立馬來了興致,連勝追問道,“梨子怎麼熬湯,經水一煮不就軟了嗎?”

“軟了又有何妨,青州當地有一道有名的甜品叫做小吊梨湯,就是將雪花梨、銀耳以及青梅放在瓦罐裡烹煮,再加上適量的冰糖調味,喝上一口那叫一個香甜清爽。”木玉一邊說着,還一邊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回味記憶中的小吊梨湯那悠遠綿長的味道。

“木玉兄,你有沒有考慮轉行當一個美食品鑑師。”陳思若掩嘴笑道,“到時候我們可以一道開一家餐館,我來做飯,你就負責給每道菜寫一段鑑語,到時候一定會門庭若市。”

木玉撇了撇嘴道:“小爺覺得不需要寫什麼美食鑑語,就咱這模樣和身段,站在那裡就是招牌。”

“你說得那不是酒樓,怕不是花樓。”蒹葭頭也不回地調侃道,“而且那肯定是頭牌。”

“別管是花樓還是酒樓,小爺走到哪個樓都是招牌。”

見木玉似乎並沒有弄懂花樓的含義,三個姑娘不禁哈哈大笑出聲。

“木玉兄,你可知道花樓是什麼地方嗎?”陳思若止了笑提醒道。

“小爺當然知道,就好比酒樓是賣酒的,茶樓是喝茶的,花樓自然是賞花的咯。”

“非也,花樓又名青樓,是凡人聽曲狎妓的地方。”陳思若解釋道。

木玉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道:“此花樓非比花樓,你們不懂的。”

一邊說着,他還故作深沉地拉長音調。

此舉更是引得衆人笑聲連連。

經過一番插科打諢,衆人旅途的疲憊也消減了幾分,妖妖繼續運轉起鬼氣,開始一邊趕路一邊修行。鬼氣在她體內的經絡環行一週,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不禁有些失望。

按照之前的修行之法,自己如今已收效甚微。一連修行幾日,丹田內儲藏的鬼氣含量幾乎沒有絲毫增長。妖妖感覺,如今自己的丹田就好像是一片汪洋大海,每次運行鬼氣週轉一遭,就好比往大海里滴了一滴水。大海一望不到盡頭,滴水入海,就連微波都泛不起幾圈,在這樣下去,破境之日必定遙遙無期。

可是《鬼錄有情訣》中只記載了這一種修煉的方式,如今她陷入瓶頸,想要破境就只能再尋找新的修行之法。

妖妖不禁想起他們此前的猜測,鬼谷的鬼修大概率也會參與到這次對靈桃的爭奪中來,那個時候自己沒準有機會,抓住一兩個罪大惡極的鬼修,殺掉他們搶奪他們的功法。

一念及此,妖妖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道邪魅的弧度,只是一瞬,她似乎回過神來,連連搖搖頭,心中暗道:“我怎麼會生出殺人奪寶這樣的念頭,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妖妖不禁有些後怕,因爲她不止一次發現,自從自己修行鬼道以來,自己的性格似乎也在被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她更果決,卻也更冷漠,可能是見到了太多遊走於塵世間,身纏怨念的亡靈,她對死亡也看得越發平淡,甚至產生一種近乎偏頗的執念——不過是一死罷了,又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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