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一根藤條斜斜伸到賭檯上方。
所有的賭客大驚意外,齊齊轉目,這才發現圈子外的古二少爺。當然,誰也不認識這衣着不起眼的年輕人。
古二少爺收藤鞭轉到了寶官側邊的位置,跟那豪客成了正面相對。
豪客的目光投到了古二少爺臉上,極其異樣。
“寶官!”古二少爺抽了抽嘴角,像笑又不像笑。“有人下這麼大的注,必須賭得公平,聽說賭場裡經常耍門道吃人,寶盅里扣的這副骰子是你們賭場裡的?”那姿態擺明了是橫岔一枝。
賭客們臉上幻出不同的神色。
“這位客人,土城從不賭假,輸贏憑運氣。”寶官鄭重回答,他心裡已經有數,因爲二少爺是伴着丁大小姐來的,既然出了面,其中便有文章了。
“我問你骰子是不是你們提供的?”
“沒錯,但每一次開場之前都讓客人們過目檢視。”
“今天也一樣麼?”
“對,是由這位下大注的貴客仔細驗過的,不單是骰子,連盅碟都在內。”
“很好!”古二少爺斜瞟了那豪客一眼,然後把藤條的尖端壓在寶盅上,微微一笑。“我可以再下注麼?”
“這……當然可以,”寶官拭了拭額頭上殘留的汗漬。
“單邊十萬兩!”藤條收回。
所有的目光全發了直,這簡直像是神奇的遊戲,十萬兩是個非常驚人的數字,這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竟然有這麼大的手筆?表現最突出的是那個豪客和他背後的兩名貼身保鏢,豪客的目光變成了電光,直照在古二少爺臉上,久久,忽然笑了笑。
“二少爺,你也喜歡此道?”豪客的目光收斂。
“噫!你怎麼認識我?”古二少爺習慣上多是你我對稱。
“二少爺的藤鞭是獨門標記,很多人知道。”
“噢,是這樣,我一向好奇,喜歡嘗新,對新鮮的玩意都想試試看,談不上道字。”古二少爺挑了挑眉。“聽說你閣下放了話,要就撂下四馬車金銀,要就把賭城贏下來,我沒趕車來,但卻有這意思,咱們對賭如何?”
“對賭?”豪客的眼睛瞪大。
“沒錯,我贏了你退出,你贏了我退出,贏的一方再跟土城寶官對決,這公平麼?”古二少爺輕鬆地說。
“公平,不過……”豪客沉吟着。
“既然你閣下承認公平就好!”古二少爺截斷了對方話頭,轉向寶官。“寶官,除了這位貴客的賭注之外,其餘朋友下的注無論單雙通賠,記在我的帳上,官仍然由你當,輸贏是我跟這位貴客的事,馬上辦。”
寶官的目光投向丁大小姐。
丁大小姐點頭。
“單雙通賠!”寶官大聲說。
檢場的立刻照辦。
一陣騷動之後,場面又靜了下來,大家瞪大眼,等着欣賞這出畢生難得一見的好戲,那些原本在場外品茗飲酒跟女侍們打情罵趣的客人也全涌到了臺邊,場否相當動人,當然,動人之中的詭譎氣氛只少數江湖客能感覺到。
“二少爺,真要賭?”豪客沉聲發話。
“難道說着玩不成?”古二少爺意態悠閒地反問。
“本人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
“不用轉彎費事,由二少爺代表土城一方如何?”
“可以!”回答的是丁大小姐。
豪客斜了丁大小姐一眼。
“也好,直截了當!”古二少爺朗聲說,“寶官,把骰子換了,重新拿三顆新的來,由我們雙方檢驗。”
寶官揭開寶盅,碟子裡三顆骰子是一二三。
“雙!”圍觀的轟叫了一聲。
豪客和保鏢臉色變了變。
這一寶如果開,豪客是輸家。
豪客深望了古二少爺一眼,抓起骰子,立即有人送上三顆新骰子,寶官接過看子看,然後遞向古二少爺,古二少爺用食指比了比,示意先由豪客過目。檢場的轉送到豪客手上,仔細翻檢又交回,檢場的再送到古二少爺手上,古二少爺託在掌心中,凝視了片刻,遞迴,寶官接過,放人寶碟,扣上寶盅。
“沒問題了麼?”古二少爺問豪客。
“沒問題,現在碰碰硬!”這話中有話。
古二少爺笑笑,這笑中也有笑,雙方心裡明白。
一名賭客起身把位子讓給古二少爺。
空氣在古二少爺落座之際,驟呈無比的緊張。
“這邊是十萬兩,你閣下如何?”
“變二十萬!”豪客沉聲說。
“可以。”古二少爺不假思索。
二十萬兩銀子,令人咋舌的數字,是石頭也夠搬的。
“二少爺佔單還是佔雙?”
“由你閣下先選。”
“你雙我單定規,輸贏由寶碗決定如何?”
“可以!”
“搖吧。”豪客擡擡手。
“咯咯咯!”寶官用力搖了三下,放落。
“開。”古二少爺相當從容,不像是豪賭。
空氣緊張到了極限。
寶官揭盅,手有些發抖。
“單!”賭客們羣呼。
“二少爺,對不住!”豪客並未因贏了而改色。
“小意思,再來,加到三十萬。”古二少爺也不在乎。
接連開了三寶,全是雙,古二少爺淨贏七十萬兩,駭死人的數目,但古二少爺仍然從容如故,彷彿只是在玩數字的遊戲。倒是旁觀的有不少在擦汗,連議論的興頭都消失了。這齣戲要演到何時爲止?結果是怎樣?
丁大小姐忘形地靠到古二少爺身上,她是緊張的,古二少爺要是輸,下的注是土城,這可不是兒戲的事。
“你閣下那四車賭本一共是多少?”古二少爺問。
“不多,八十萬兩。”
“還剩十萬兩。”
“這寶賭七十萬。”從懷裡掏出一大疊銀票擱上臺面。“要先清點一下麼?”
“不必,我相信得過你閣下。”
“好,開始!”
所有的眼再一次發直,所有的心抽緊,而豪賭的雙方居然面不改色,像是都有金山銀山輸之不盡。視錢財如糞土只是一個形容詞,而現在雙方所表現的卻是事實。當然,天底下百萬千萬富翁到處皆有,而在賭檯上如此表現的可是人間奇譚,如果不是親目所見而是聽人說的話,絕沒人會相信這是事實,準認定是瞎掰。
寶再搖開。
“雙!”驚呼聲如雷鳴。
連連開雙,古二少爺贏了一百五十萬兩,嚇死人也羨死人的數目,而招來的眼光也相當嚇人,那些目光所代表的涵義同樣沒有言語可以形容。尤二虎爲了五百兩下狠心以一隻手做賭注,這一比真是天壤之別。
“結束!”古二少爺起身。
“收場!”丁大小姐下了命令。
“二少爺,今天到此爲止,我們還有機會賭麼?”豪客輸得夠慘,但他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神態自若。不管你多富有,要找這樣輸得起的人很難,即使是不心疼銀子,保持這種風度也是極不容易的。
“有,不管賭什麼,我隨時候教。”這句話裡藏了玄機。古二少爺早已測出對方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也判斷出對方此來的目的不真正是賭,要是所料不差的話,他一心企盼的機會已經來臨了。
“本人暫且告辭。”
“請便!”
神秘的豪客很乾脆,起身拱手,與手下步離。
這時,議論之聲纔開始響起。
“姑娘,我們走!”古二少爺離座。
如果說天下有會說話的眼睛,現在丁大小姐的眼睛就在說話,當然這話是說給古二少爺看的。她似乎沒聽到古二少爺的話,只定定地望着他,她的眼睛在表達戀慕,傾訴心曲,在此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柔媚,柔媚之中又帶有一種可以燒熔人心的火,絕不輸於熊熊的烈焰,是從心的深處迸發出來的。
“一嬋,我們該走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古二少爺叫出了她的名字。
“哦。”丁大小姐似已覺察到自己失態,粉腮立時塗上了一抹紅。“走,今晚我要好好陪你喝幾杯。”
燭影搖紅,丁大小姐在陪古二少爺喝酒,在經過這一場戲劇性的豪賭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縮短了許多。
“二少爺,你真的是道中高手,實在……”
“你錯了,我一向不賭錢。”
“可是,你的表現……”
“我是不得不賭,憑良心說,我起先是毫無把握,到我把藤條按上了寶盅之時,感應到有一般暗勁流過來,便猛省那位仁兄在骰子上做了手腳,所以我提議換骰子。對方夠沉着,但我仍然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他內心的不安,後來我贏了完全是運氣,沒有半絲假,說真的,我當時冒了極大的險,要是不巧,土城便真的要易主子。”
“但是你贏了!”丁大小姐笑得很甜、很甜。
“大家的運氣。”古二少爺也笑笑。“到賭局終了我纔開始冒冷汗,第一次,我打這種毫無把握的仗。”
“那些銀子如何處置?”
“本錢是土城,當然屬於土城。”
“不,是你贏的,如果說是運氣,也是你運氣好。”
“這麼着,對方不會甘心輸掉這一大筆銀子的,還會捲土重來,暫且留着,作爲下一回合的本錢,如果對方沒本事贏回去,聽說北邊黃河氾濫,災民遍佈,就當作賑災的善款,你意下如何?”
“太好了,我敬你一杯。”
“哈哈哈哈!”古二少爺第一次放聲而笑。
兩人照了杯,丁大小姐又執壺斟上。
“二少爺,你現在非留在土城不可了。”
“爲什麼?”
“你答應人家隨時候教的。”
“那不一定,對方要找我不愁找不到,並非一定要在土城,你沒看出對方是個武林高手?”古二少爺沉聲說。
“這點我看得出來,不過對方本是衝着賭城來的,你之出面應該在對方意料之外,說不定明天或後天對方會再出現,我爹現在不在家,我有些擔心,怕……”丁大小姐蹙起了眉頭,她這可是心裡的話。
“我並沒說馬上走。”其實古二少爺是真的不會走,他要等,“碧玉蟾蜍”的公案能否了,關鍵在這裡。
“那就好!”丁大小姐展顏。
就在此際,一個店小二來到門外。
“小姐,有人要見古二少爺。”
“什麼樣的人?”
“說是叫尤二虎。”
古二少爺心中一動,原來已經叮囑尤二虎帶他師妹小鳳遠走高飛,現在又回頭來找,很可能發生了事故,救人救徹,不能留尾巴,當下接着道:“人在何處?”
“在店門外。”
“好,我立刻去見他。”起身。“一嬋,你坐着,我去去就來。”不待丁大小姐的反應,拉開座椅便走,他不願有第三者插在中間,說不定會給尤二虎帶來不便,所以用話穩住她,立即離開。
客店門外,尤二虎在候着。
“二少爺。”尤二虎躬身。
“出街頭再說。”
“是。”
兩人到了街頭無人之處。
“什麼事?現在你說。”
“二少爺,事情是這樣的,小的提過家師在第二次離家失蹤之前,交了樣東西給小風,聽小鳳說,家師叮嚀她那新收的弟子似乎心術不正,他和他研究的是一種冠絕天下的無影之毒,相當霸道,可立即制人於死,也可以控制人的心神,而中毒者並無感覺,他老人家怕此毒用之不當,濟惡傷害無辜,所以悄悄配製瞭解藥,交由師妹保管,這解藥兼解百毒,可以救人……”尤二虎說急了有些氣喘。
“慢慢說下去。”
“我那師妹小鳳感念二少爺大恩,又見二少爺俠義爲懷,如果以之相贈,二少爺行俠江湖一定可以用上。”
“嗯。”古二少爺大爲感動。
尤二虎雙手奉上一個小包。
“這藥丸一共二十粒,師妹留下一半,這裡頭還剩十粒,每次一粒就可以奏效,即使不是毒傷,服了也無害,請二少爺務必收下。”
“好,我謝你師兄妹的盛意。”古二少爺接過。
“不敢當,二少爺的恩德天高地厚,這算什麼。”
“我要你們儘快離開周家集另找安身立命之所。”
“是的,我們已經離開,小的是半路折回的。”
“好,你走吧,別讓你師妹擔心,我會善用此藥。”
尤二虎深深一禮,疾奔而去。
古二少爺用手捏了捏那小包,感覺出裡面是個小瓶,隨即納入內口袋中。他突然想到了妙香君,有中毒的跡象但又驗不出來,說不定這藥丸可以奏效,這倒是意想不到的收穫,頓時精神爲之一振。
一條矯健的身影飄閃而至。
“二少爺!”來的竟然是玄玄。
“是你?”古二少爺大喜過望。
“二少爺,太巧了,一到就碰上你。”
“有事麼?”
“有,真把人給活活氣死。”玄玄憤憤地說。
“到底什麼事?”
“門士英跟妙香君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哈!玄玄,我看你是腦袋有了問題,門士英跟妙香君本來就是一對,蒙面客做的主,同牀共枕是當然的事,妙香君神志未復,用不着急於行婚姻大禮,你氣個什麼勁?”古二少爺是真的覺得好笑。
“二少爺,不是這個,是……”
“是什麼?”
“門士英並沒每天守着妙香君,他不時外出,只要他不在的夜晚,陪妙香君上牀的便是那狗蛋莊亦揚。”
“有這等事?”古二少爺心火大冒。“門士英沒發覺這件事?”
“莊亦揚相當滑溜,妙香君又無法分辨。”
“你親眼看到的?”
“是妙妙,發現過兩次,都在凌晨,那狗蛋如何進房不知道,天沒亮便離開,我們也無法採取行動。”
古二少爺默然了片刻,把心火按捺下去。
“蒙面客方面有什麼動靜?”
“蒙面客和‘天眼客’曾經出現在範府,靈羽牛鼻子也去過,但都停留不久便離開,他們不可能發覺這狗屁事。”
“花靈呢?”
“她去過一次,是在大白天。”
“好,我現在還無法離開這裡,現在有兩件事你和妙妙去辦。第一件,無論碰上了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把這情況告訴他們,由他們自己處理。第二件,我這裡有一粒藥丸,你帶去要妙妙設法給妙香君服下,如果妙香君是被毒所制便會奏效,這是姑妄試之。”說着,從貼身取出尤二虎剛剛所贈的藥丸,倒了一粒給玄玄。
“二少爺這邊情況如何?”玄玄接過藥丸。
“還沒見端倪,不過已經略現徵兆,我想不久便會抓到機會,這我能應付,你和妙妙繼續跟蹤監視對方,去吧!”
“那我這就走。”玄玄回身奔離。
古二少爺舒了口氣,藥丸的事算有了交代。
古二少爺回到客房,丁大小姐已經離開,桌上的酒菜還沒撤,他坐下來,百無聊賴地自斟自飲。玄玄傳來莊亦揚的惡行,在他心裡打了老大一個結,奇怪的是,以蒙面客他們幾個的能耐竟然沒照料好妙香君,是關心不夠還是把人交給門士英便一切算完?而門士英竟能坦然接納被莊亦揚一再侮辱的妙香君而毫無怨尤,這令人費解。
丁大小姐遲遲沒出現。
人一旦靜下來便會無端地想,古二少爺想到了那豪客,衡情度理,他不是真的爲了賭而來,目的是什麼呢?如果別有所謀,絕對不會就此罷手,而蒙面客方面也未見對丁財神采取什麼行動,莫非那豪客是他們行動的先驅?偏巧丁財神又離開了他的窩,難道他不明白強敵當前麼?他之離開到底是真的還是故意蒙人?
有一杯沒一杯地喝,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了醉意。
丁大小姐還是沒來。
他又想到玄玄突然願以生命擔保丁財神父女這件怪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原先曾想到玄玄是否也遭到某種禁制,照尤二虎的說法,有一種無影之毒可以制人於死,也可以控制人心志,他會與妙香君同樣遭遇麼?如果是,那他此次拿去的解藥便可做試驗,妙香君能解禁,證明是被毒所控,那玄玄也無妨一試,同時也表示毒是丁財神所施。可是花靈何以又順利解禁呢?
想,再想,又得到一個提示,丁大小姐透露丁家與妙香君是上一代的恩怨,花靈是局外人,所以沒有再禁制的必要。再就是故意讓花靈能解禁而證明所提供的解禁手法真實不虛,以混淆視聽,而妙香君是另遭意外。
謎底終是會揭曉的。
古二少爺自寬自解,又喝下了一杯。
房外院子裡似乎有影子一閃,古二少爺是瞥見,不真切,但他相信絕非錯覺,以他苦練而得到的超人造詣,他對自己的反應有十足的信心,即使只是無形的感覺,他也有充分的把握。於是,他晃頭,搖擺,裝扮出醉態。
雙眼半閉,但警覺提到了十成。
燭光映照下,一絲藍色的光影飛來,他晃了晃伏倒桌面,這種細微的淬毒暗器極難着力,遠距離非用精巧的機簧發射不可,無聲無息,功力再高也難防範。又是三縷藍絲射來,全中在他的身上。
“二少爺!”院子裡傳來丁大小姐的聲音。
古二少爺沒反應。
“咦!醉倒了還是睡着了?”丁大小姐進房,走近桌邊。“八成是醉了!”說着,端起酒壺搖了搖,又俯身晃了下桌邊的罈子。“不可能呀,壺裡酒未盡,壇身也沒動,怎麼會醉了?二少爺!”她伸手搖搖古二少爺。
古二少爺一動不動。
“不像是醉酒,這怎麼回事?”丁大小姐有些着急。
沉寂了片刻。
“怪事!”丁大小姐皺眉搓手。“鼎鼎大名的古二少爺難道還會遭宵小暗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古二少爺還是沒動靜。
丁大小姐伸手察探古二少爺的脈息,突然“啊!”地驚叫出聲,連退三步,慄聲道:“脈息全無,莫非……”她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嬌軀在發抖,眸子裡涌出了淚光。“我不相信這會是真的!”她厲聲尖叫。
“本來就不是真的!”古二少爺忽然坐直。
“你……”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丁大小姐連連後退,花容失色,手足無措,好一會纔回過神來。“你故意嚇唬我是不是?”
古二少爺伸出手,攤開,掌心裡赫然一根藍汪汪的毒針,起身,振衣,又三根掉在地上。
“毒針,怎麼回事?”丁大小姐這句話是叫出來的。
“有人暗算我!”
“哦?”丁大小姐眼睛瞪得滾圓。
“你進小院時有沒有發現什麼?”
“沒有,什麼也沒看到!”想了想。“天色昏暗,藏身太容易了,說不定……我出去瞧瞧。”腳步一挪。
“不必了,對方早已逃之夭夭,就在你剛剛大聲尖叫的時候,我偷眼覷見院子裡有影子浮動了一下,對方是好手,身法相當不賴。”聳肩笑笑,又道:“對方一定認爲是已經得手,實在可惜……”
“可惜什麼?”
“如果你不是湊巧來到,對方在得手之後定會進來查看結果,我就可以逮住對方,你一出聲對方便不敢妄動了。”
“對方會是誰?”
“十有九成是‘金劍’莊亦揚,他有發射毒針的利器。”
“他對你積怨很深?”
“嗯!他是要得我而甘心,可是又沒本領明着來。”
“卑鄙!他敢到此地來暗箭傷人,對土城是一種公然的挑釁行爲,從現在起,他已經是土城的敵人,我這裡絕不會輕易放過他。”丁大小姐憤憤地說。“怎麼,再來幾杯權當壓驚如何?”笑靨又展開。
“好哇!”古二少爺坐了回去。
丁大小姐斟酒,落座。
氣氛立時轉變,彷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
範府。
自從發生變故之後情況已完全改觀,護院的武師和一些年輕的男女僕人都已相繼離去,只剩下尤大娘和幾個做粗活的男女。女主人妙香君等於一個活死人,完全做不了主,侍候她的兩個丫環是新進來的,花靈自告奮勇來幫忙撐這個家——失去了歡笑的家。真正的主人應該是門士英,因爲他跟妙香君已有夫妻之實,只差沒正式行禮,只是他在家的日子少,出門的日子多,所以花靈實際上掌權。
花靈原本是門士英的女友,但自經妙香君的事故之後,她與門士英已經劃清界限,這一段情已成爲過去。
現在是二更初起。
丫環服侍妙香君就寢之後也回房安歇。
一條人影幽靈般進入了妙香君的房間,燈火隨着熄滅,不久,房裡便傳出一種很古怪的聲音,還夾着呻吟,這種聲音除了不懂事的孩童任誰聽了都會面熱心跳。當然,不貼近窗子是聽不到的。深宅大院,內外有序,不虞有人會偷聽,可是偏就有這麼巧,現在就有人把耳朵貼近窗子,而且是個女的。
她是誰?是花靈,她每晚例必巡邏三次。
花靈起先並沒在意,等到發覺是怎麼回事之後忙不迭地走開,撫了撫心口,按住狂跳的心,走到下房窗邊。
“小伶!”花靈輕喚了一聲。
沒應聲。
“小俐!”花靈換了另一個丫環的名字。
“誰呀?”熟睡乍醒的聲音。
“是我!”
“啊?是二小姐。”
房門打開,兩個丫頭在理衣。
“二小姐,有事麼?”年輕稍長的小伶問。
“門公子回來了?”
“沒有呀!”
“可是,大小姐房裡像是……”
“嗯,”小俐接口回答。“門公子常常半夜回來,他都不叫醒我們,如果大小姐房裡有人,當然是門公子。”
“好,沒事了,你們睡吧。”
花靈朝上房深深瞥了一眼,離開院子。
她在內宅兜了個圈,來到通往外院的中門,一條人影迎面接近,定眼一看,赫然是門士英,心頭不由一緊。
“是你?”
“啊!靈妹,辛苦你了,我剛到。”
“你……剛到?”花靈一下子呆住了。剛剛在內宅上房分明聽到了男女燕好之聲,而門士英剛到家,那香君房裡的男人是誰?她不期然地想到了莊亦揚,一顆心倏往下沉,該不該告訴門士英?
“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不成?”門士英沉聲問。
花靈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說呢,門士英與妙香君的婚姻關係便會破裂。不說呢,門士英夜半回家,必定回房,要是撞上了,同樣是不了之局。
“靈妹,你一向爽朗,怎麼今晚……”
“我剛看到一個人影進入花園以爲是你,而你說剛到,這麼說……是外人闖人……”花靈情急無奈只好撒個謊。香君被莊亦揚所辱是事實,但沒拆穿,如果一旦面對面撞破,門土英即使是個普通的男人也不能忍受這種事,何況,他是頗負盛名的人物。
“我去查查看!”門士英急朝花園方向奔去。
花靈吐了口大氣,匆匆奔回內宅,故意大聲道:“香君姐,士英哥回來了!”她的目的是驚走房裡的男人,雖說是恨到了極點,但現在不能拉開來,否則大家苦心的撮合便將化爲泡影,非忍住這口惡氣不可。
等了片刻沒有動靜,她先把“小血龍”掣在手中,然後迫近窗戶,故意叩擊了幾下,再次發話道,“香君姐,士英哥回來了,你快把燈燃上。”她全神戒備着。
“嘿!”一聲冷笑傳自暗角。
“誰?”花靈把“小血龍”捏得死緊。
“何必問,你明知我是誰,爲了給古二少爺留面子。我不碰你,至於香君,她早就是我的人,用不着大驚小怪。”
“莊亦揚,我要把你挫骨揚灰!”花靈再也按捺不住了,閃電般朝發聲處撲去,她已橫定了心,不計一切後果。
連半個影子都沒有,人已溜了。
“二小姐,什麼事?”小伶和小俐被驚醒走了過來。
“沒什麼,大概是我眼花了以爲有外人侵入,你們睡你們的。”花靈已氣得七竅冒煙,但又不能表露。
兩個丫頭關上房門。
門士英來到。
“什麼也沒看到!”
“也許……是我的錯覺,你歇着吧。”望了空處一眼又補充着道:“你想必是長途趕返,一定累了。”
“你也去歇着吧。”
“好!”花靈點點頭,慢步離開。
花園涼亭裡,花靈一個人枯坐着,她的心頭像壓了塊千斤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根本就放不下心來歇憩。香君的遭遇使她心碎,莊亦揚的卑劣使她恨極欲狂。她一向驕縱任性,天大的事都不在乎,而短短時日裡,她忽然長大了,成熟了,她懂得了愛恨情仇,也體會到了憂喜愁苦,江湖兒女是不同於一般少年的,需要承擔的太多。
夜涼如水,眨着鬼眼的星星知道她的心麼?
她想得很多,從身世、遭遇、變故到芳心所寄的古二少爺,現在是這樣,將來又是什麼?她的心更亂了。
“花靈姐!”一條人影出現在亭外。
“嗅!”花靈嚇了一大跳,竟然失神到連人走近都沒發覺,本能地一閃而起。“想不到會是你,妙妙!”
“把你給嚇着了?”妙妙笑嘻嘻地說。
“是……有一點。”
“你定有什麼心事,纔會如此失神。”
“唉!”花靈輕輕嘆丁口氣。“很多事太意外,很多事想不透。對了,你剛纔叫我什麼?”花靈眸光閃動。
“叫你花靈姐呀!”
“太好了,這稱呼很好,我們之間不再那麼生分,你半夜巴巴地趕來,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對不對?”
“對!”妙妙一閃進入亭子。
“什麼事?”
“花靈姐!”妙妙以沉重的語調開口,把發現莊亦揚趁門士英不在時偷偷來侮辱心神受制的妙香君,以及玄玄捎來古二少爺的口信和解毒之藥的事說了一遍,然後着重地補充說道:“此事不宜張揚,莊亦揚太狡獪,必須妥善設計,一舉而逮住這隻惡狼,同時二少爺的藥只是試驗性質,也不宜讓別人知道,你找機會給香君姐服下,如果她真的是受制於毒便會奏效,否則的話就當沒這回事。”說完,把一粒藥丸交與花靈。
花靈接在手中,心裡在想,原來莊亦揚的惡行妙妙他們比自己還早知道,可憐的香君,她現在是分屬於兩個男人,而她自己並不明白,紙包不住火,一旦門士英知道內情,結果必是一場悲劇。
“花靈姐,你在想什麼?”
“哦!我在想你告訴我的話,香君姐太可憐了。”聲音已帶着哽咽。
“這麼多的人保護不了她麼?”
花靈無語。
“我告辭了,等你的消息。”
花靈點點頭。
妙妙閃身出亭,迅快地消失在暗影中。
花靈喃喃白語道:“莊亦揚說我是古二少爺的人,所以纔不碰我,我真的是古二少爺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