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段的少女秀眉蹙蹙舒舒了好幾次。似乎在整理思緒以方便措辭。殿裡雖然暗黑,但由於距離近,古二少爺仍看得很清楚,任何言詞除了事先預備的,只要經過篩選斟酌,其可信度便打了折扣,這點古二少爺也清楚。
“關於那豪客的來路,我也是聽人說的,是否正確,我也沒把握……”少女說話仍然吞吐。
“也是聽人說的?”古二少爺竭力保持平和。
“是的,我有個親戚姓佟,在土城當總管……”
“唔!”古二少爺認得賭場裡坐櫃的佟總管,看來這少女說的依然可信。“聽佟總管說的?”
“對,不過他不是正面對我說,是無意中聽他跟手下們閒聊,談到豪賭這件事,也提到孟家別業藏寶的故事,因爲他覺得那豪客似曾相識,後一想起多年前他在江湖上混時,看到過對方跟孟家有來往,而“狼心太保”孟飛一家慘遭滅門已經絕了後,對方能有這麼大的手筆很可能與孟家藏寶有關……”
“我懂得了,你的好奇便是源於這些話?”
“一點不錯。”
“那豪客叫什麼?”
“不知道,我那親戚沒提,我不便多事追問。”
古二少爺深深點了下頭,使他備受困擾的許多心結似已得到若干紓解。照這少女的說法,豪客與孟飛生前有來往,當然可能知道窖藏的秘密,甚或他們便是同路人,如果是,那與蒙面客他們便脫不了關係,到土城豪賭揚言要贏取土城便是他們共同的計謀,這便與“碧玉蟾蜍”的公案連上了線。如果非同夥的話,便與孟家滅門案有關。
“二少爺,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少女又開口。
“嗯?我已經聽得很明白。”古二少爺應了一聲,心裡仍在想着豪客的事。不期然地他又想到蒙面客口中提過的老二,爲了妙香君和花靈被綁,蒙面客指示“天眼客”要老二出來料理,這與情況很接近,莫非豪客就老二?
老二的真實身分是什麼?
如何循此線索而使真相大白?
“二少爺,我們來談談二老遇害的事。”
“哦?好!”古二少爺掃了屍體一眼。“兩位不幸的死者是專看守祠堂的?”
“是的!”
“也是江湖人?”
“從前是,但已經退出江湖十多年。”
“對他倆的過去當然只有姑娘清楚,比如說他倆在行走江湖時的作爲,可能結了些什麼恩怨等等。”
“兩老當年在道上只是無名小角色,說難聽點只是混混而已,不可能結下什麼強仇大敵。”少女搖着頭說。
“那姑娘本身呢?”
“我?”少女似乎不瞭解這一問。
“對!因爲姑娘在此地落腳,兩老是接待你的主人,多少會有干連,同時姑娘剛剛纔探過孟家地窖,這樁兇殺案也很可能與此有關,如果我猜想不錯,兇手的目的可能是要斬草除根。”古二少爺沉重地說。
“斬草除根,爲什麼?”
“姑娘跟玄玄連同另外四個進入地窖兩老知情對麼?”
“嗯!二老是知道的。”
“而姑娘意外脫困對方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
“我懂了,對方意在滅口?”
“不錯!”
“那兇手便是豪客?”少女咬牙。
“這……很可能。”古二少爺不想說出埋穴的實際上是門士英,但在情況還不明朗之前他不能抖出來,更何況這少女的來路也是一個謎。想想又道:“你不是那豪客的對手,這件事由我來處理,當然,如果姑娘另有安排,自當別論。”
“二少爺,這檔事……我誠懇請求你援手。”
“可以!”古二少爺毫不考慮地便應承了,這本來就是他要做的事,撇開兇殺案不談,他一樣要追根究底。
“二少爺,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的來路?”
“很想倒是沒有,你要是願意說也無妨。”
“二少爺真的不在乎?”
“我一向不喜歡強人說不想說的話。”古二少爺本來想說如果一個人有意要隱瞞,出身姓名可以隨便捏造,甚至加上一個動聽的故事,說了也等於沒說,但他覺得無此必要使人難堪,尤其是女人,所以他改了口。
“二少爺!”少女脆生生一笑。“你這麼一說,我更是非說不可了,我叫巧姑,母早逝,父歸隱……”
“巧姑,很好聽的名字。”聽說頭便知話尾,她沒提姓,而母死父隱,顯然是不肯道出身世,古二少爺立即截斷了對方的話頭。“你叫巧姑,巧姑就是你.我知道這一點便儘夠了,我該走了,此地後事你自己料理了。”
“二少爺準備何往?”巧姑似有些依依。
“獵狼!”古二少爺短截而有力地說。
“獵狼!”巧姑的語氣帶着驚訝。
“對!”古二少爺迅快地離去。
獵狼,當然要在狼蹤出沒的地方。
狼,其狡獪絕不輸於狐,但加了一項天性——兇殘,有時會食同類的肉,故而最難對付,必須要有高超的獵技。
古二少爺又來到孟家別業的廢墟。
他在守候,希望能有所斬獲。
現在已是五更天,距天明不遠,星光分外璀璨。
狼會不會現蹤,除了狼本身外,獵者是毫無把握的。守候的時間過久,古二少爺已有些不耐煩,守墟待狼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此地如果對狼失去了價值,狼可能就不會再來,甚或從此不踏入一步。
在已蔭退唸的情況下,古二少爺緩慢地遊動目光,由遠而近,並不希望發現什麼,只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爲。
就在既無心又無意的情況下,他敏感地發覺近身不遠的地方,形貌有些異樣。當然,如果不是觀察入微的有心人,是不會注意這異象的。廢墟形成已有一段不短的時日,日曬雨淋,砂掩塵積,自然地形成了一個表面,表面如果有了異動,一定能看得出來。現在,他看到地貌改變了,原本堆積定型的土石磚瓦殘木被翻動了一大片,露出新痕。
他起身步了過去。
根據經驗,他看出這裡剛剛發生過一場劇烈的打鬥。有的小堆被夷平,斷磚碎瓦木片像被頑童翻轉拋擲而四下散落,這是劇烈的動作和強勁的力道所造成的。是什麼人光臨此地?又因何而鬥?
仔細觀察,赫然發現了血跡,斑斑點點,有的成攤,這證明搏鬥中有人掛彩,而且傷勢絕對不輕。
再巡視四周,又發現血跡似乎朝一個方向延伸,無疑這是受傷者奔逃的路線,於是。他憑藉超人視力循血跡搜索,中斷了,不久又續上,幾經轉折,最後完全消失。瞻顧之下,心頭不由一動,這地方正是地窖秘密出口的位置,他和玄玄他們正是從這裡先後脫困的。他想,莫非受傷者已逃入地窖。
這推測的意念很強烈。
他先施展“無影身法”極快地在十丈方圓之內搜索了一遍,確定無人潛伏,這纔回到原處投身進入秘道。
秘道漆黑無光,以古二少爺的目力也只能差堪辨物不致碰撞,不過,他另有超人的感覺能力,補視力之不足。
由於原來被挖開的穴口已封閉,地窖裡毫無光源,視力再強也有其極限?是以倍感吃力,憑記憶中的格局來辨方位,動作自然極其緩慢。突地,他想到自己疏忽了一件大事,記得脫困時,秘門已自動關閉,而現在進來卻暢通無阻,如果說傷者爲逃避追殺而遁入地窖,秘門應該關閉纔是。同時,能在外開啓秘門,必然是深諳此地機關的人,換句話說,必是孟飛生前的同路人,他是誰?
古二少爺靜立不動,同時採取戒備。
這地窖很可能設有防衛的機關,內行人必能操縱,如果傷者不封閉秘門旨在誘敵,那自己已處在危險之中。
現在,他是停身在一間小房裡。
“鏘!”一聲震人心神的巨響,房門下了閘。
他努力鎮定了一下,回覆冷靜,全神戒備着,以防不意的兇險突襲。門下閘,人成了困獸,後果難卜。
“哈哈哈哈……”笑聲不知從何傳來,刺耳至極。
古二少爺保持冷靜。
“想不到你真的自投死路!”笑聲斂後的話音。
“你是誰?”古二少爺出聲了。
“你……不是……”傳聲的似乎感覺不對。
“不是你期待中的對象?”古二少爺主動點破。
“你是誰?”傳聲的反問。
“古二少爺!”
“怎麼……會是你?”聲音顯得很無力,證明是受了傷。
“誤打誤撞就進來了。”
“目的何在?”
“發現外面有人打過架,有人受了傷,一念好奇,想探個究竟而已!”古二少爺輕鬆地說,無視於處境兇險。
“爲了好奇而賠上一命,值得麼?”
“區區從來不計較這些。”
“老夫要取你性命不費吹灰之力,只是舉手之勞。”
“悉聽尊便!”古二少爺口裡輕鬆,但心裡仍是在乎的,他知道對方只消按動機關或是用別的方式,對付一個已經被關牢的人,的確不必費什麼大手腳,不過,在根本無計脫身的情況下,只好樂得大方了。
“你真的不在乎生死?”
“在無法在乎的情況下只好不在乎了。”
“這也是天意,你說誤打誤撞地進來,那我們就談談條件,談妥了,你便可以安安然地出去,如何?”
古二少爺愈聽愈覺得這聲音頗不陌生。
“哦!談條件,什麼條件?”
“聽清楚,你如果答應了條件便可以活着離開,否則便死定了,因爲籌碼捏在老夫手裡。”頓了片刻之後接下去道:“曾經有人要你以一個蒙面人的人頭作爲交換‘碧玉蟾蜍’的條件,有這回事麼?此人是誰?”
古二少爺心頭一震,他聽出來了,對方就是那豪客,既然提到“碧玉蟾蜍”,這就證實自己原先的推斷沒有錯,他跟蒙面客他們是同路人,當然也是“狼心太保”孟飛的生前同夥,怪不得他會在廢墟出沒,也熟悉地窖機關。
“這又是一場豪賭麼?”
“你……已經知道老夫是誰了?”
“不錯!”
“這也無妨,反正這場賭你註定沒勝算,多餘的話說之無益,我們還是來談正事,對老夫開出的條件你意下如何?”豪客的口吻是篤定的。
“在談條件之前,區區要確定一件事。”
“嗯!你說說看?”
“段氏宗祠有一對守祠的老夫妻被殺是閣下的傑作?”
“你跟那對老夫妻是什麼關係?”
“關係談不上,只是叨擾過他們的酒食。”
“唔!那老夫告訴你,不是!”
“你閣下真的沒殺人?”
“你現在是老夫掌中之物,沒必要否認。”
“也許你閣下志在條件,故意隱瞞。”
“哈哈哈哈,二少爺,別門縫裡看人,老夫還不屑如此,換作你也是一樣,敢殺人就敢承認,信不信由你。”
“好吧!區區暫時相信。”
“老夫提出的條件如何?”
“辦不到!”古二少爺斷然說。
“什麼,你不想活着出去?”
“身爲武士,有所爲亦有所不爲,必須堅守一定原則,生死是另一回事。區區沒答應對方的條件,也不能出賣對方,這是武道,是江湖規矩,閣下應該明白。”古二少爺義正辭嚴,他的確不在乎生死,原則不能犧牲。
沉默。
古二少爺心念疾轉,豪客不承認殺害守祠的老夫婦,以目前情況而言,他是站在絕對有利的位置,無狡飾的必要,說的應該可信,那兇手該是誰呢?凡屬機關能由外控制,也能由內操作,可是門閘的樞鈕在何處呢?
心念之中,他轉動目光,可是在毫無光源的密閉房間裡,充其極也只能看到一些大型物事的影子,要找樞鈕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苦苦一想,他想到密室無光,而對方是在外面,縱有觀視孔也無法看清裡面的情況,否則剛纔對方便不致認不出自己來了。於是,他開始慢慢挪動腳步,順壁摸索。
平滑的壁面,連礙手的地方都沒有。
挪動,到了相對的位置,面前是一桌一椅。
“二少爺,你仔細想想,人只能死一次。”豪客又傳出了聲音。
“區區不必想,絕不改變主意。”
又是死寂,豪客似在轉什麼念頭。
古二少爺坐上了椅子,他在想,這密室不是囚房,定是當初主人爲求隱秘更隱秘的地方,假使他坐在椅上而必須啓開閘門的話,應該用不着起身就能隨手控制。心念及此,他開始探索座椅手所能及的每一個部位。
徒勞,椅子就是椅子,沒有任何可疑之點。
他改變目標,探索身前的桌子桌面下的部位,一寸一寸地移動,還是找不到任何異樣的東西,他真的沒轍了。
“你真的不改變主意?”豪客的聲音又起。
“不改變。”
“你知道會死得很難看麼?”
“無所謂。”
“你放棄完成任務?”
“……”古二少爺默然,這一記直攻到他的內心深處,真的要違背師命麼?“碧玉蟾蜍”不能璧歸,師父如何向成王爺交代?師父震懾武林“赤膽鐵判”的英名豈不要斷送在自己手中?可是如果屈服在對方威逼之下,同樣也是有辱師門。事難兩全,該如何是好?焦急之下,他猛推身前的桌子。
這一推,怪事出現了,在一聲“咔”之後,房門閘板突然向上升起。古二少爺大喜過望,這是真正的誤打誤撞而撞對了板,毫不遲疑,他飛身平射了出去。閘門升到一半,突然停住,接着猛然沉落,顯然是豪客發覺了狀況而緊急阻止,但慢了那麼一絲絲,人已到了門外。
古二少爺挺立在出口處,他決心要逮住豪客,追出謎底,事實已證實豪客與蒙面客他們是一夥,這機會不能放過。
許久沒有聲息。
古二少爺突然想到這地下室暗道必多,說不定豪客從別的通道走,枯守不是辦法,於是,他急急循原路退出。
地窖之外,晨星寥落,天色已經微明。
古二少爺守伺在出口近旁。
天亮了,仍是一片寂然。
古二少爺心想,在孟宅沒被火焚之前,入口是在屋內,早已被封死掩埋,現在發現的暗道是唯一出入口,還是另有別的暗道?如果有,豪客可能是事不成而遠飆,如果沒有,那他還停留在地窖之中。
大家耗吧,只要逮住豪客,付什麼代價都值得。
他背靠一截殘垣坐了下來。
晨曦吐豔,由淡而濃,最後給廢墟染上金黃。
他耐心地守候着,決心毫不動搖。
日頭升起,光芒耀眼。
遠處有影子一晃。
古二少爺霍地起身,閃電般掠了過去,目光掃處,不由心頭一震,暴露在眼前的赫然是門士英,他因何而來?
門士英的臉上盡是驚愕之色。
“門老弟,是你!”古二少爺故作平淡。
“二少爺,你……怎麼在此地?”
“我本來就是到處遊蕩的,你呢?”
“我在找莊亦揚!”門士英目光連閃。
“莊亦揚在這裡出現過?”
“是的,可惜,我來遲了一步。”
“怎麼說?”
“昨晚子夜時分,我從這裡經過,發現有人在拼鬥……”門士英臉上現出了憤極之色。“初時我不以爲意,只是好奇過來看看,其中一個受傷倒地,正要下最後殺手,我忍不住出了聲,另一個聞聲急遁,這時我才發現對方正是莊亦揚那小子,便追了下去……”話鋒頓了頓才又接下去道:“結果追丟了。”
“那受傷者是誰?”
“不知道,我回頭時他已失了蹤。”
“你認爲莊亦揚還會在此出現?”
“可能,他在此出沒必有所圖。”
古二少爺現在明白殺傷豪客的是莊亦揚,這點有可能,閱爲莊亦揚曾經把妙香君姐弟囚在地下室中,他對此地的一切當然熟悉,從目前的情況分析,燒孟宅劫寶藏的仍然可能是他,豪客是孟飛的生前同路人,他想殺他有其道理。
“門老弟,聽說你即將要與香君成終身之好?”
“這……是的!”門士英臉上掠過一抹異色。
古二少爺本想要澄清門士英推土埋穴和那句“從此天下太平”的用意是什麼,但想想又把到口邊的話嚥了回去,因爲照玄玄的說法,門士英當時早已隱伏暗中,他看到自己入穴,他有意要活埋自己,可是,爲什麼?
心念之中,他定眼望着門土英,似乎想看穿他的心。
人心難測,當然看不透。
“二少爺,花靈一直在念叨着你。”
“會麼?”古二少爺表情淡漠。
“真的是如此,請到範府小敘如何?”
“我還有事,改天吧。”
“那我告辭了,我實在擔心莊亦揚會再對香君不利,這傢伙詭計多端,令人防不勝防,他活着一天我便擔心一天。”門士英激憤又無奈地說。
“作惡多端絕難逃公道,遲早而已。”
“二少爺說的是,我走了。”抱抱拳,疾掠而去。
古二少爺望着門士英快速消失的身影,搖了搖頭,他已不是原來自己心目中的門土英,他的行徑得重新評估。他跟蒙面客他們走了一條路是在情理中,因爲他與妙香君已定了名份,可是他要活埋自己和玄玄他們這一點可就難解了。還有,他被“華嶽三公”誤爲傳人聞天浩,又進出閒雲居這兩點也不無可疑,他的解說尚難盡信。
想到閒雲居便想到“雲嶺三怪”中的“一矮”,妙香君的弟弟小虎是從閒雲居救出來的,而擄劫小虎的是莊亦揚,“一矮”否認與莊亦揚有關係純屬遁詞,莊亦揚定是他的傳人,很可能閒雲居便是莊亦揚藏身處,要逮莊亦揚最上之策便是盯牢“一矮”,他們師徒不可能不在一道。
經過這一陣折騰,一百個豪客也脫身了,沒有再守候下去的必要,只有另待機會。而莊亦揚在傷了豪客之後很可能回閒雲居,現在去的話說不定會有所斬獲。主意一定,立即離開廢墟直奔閒雲居。
閒雲居外的林子。
古二少爺飄然來到,一個人影映入眼簾,他立即剎住身形,人影迅快地移到身前,赫然是帶走小虎的黑衣女人。
依然是黑紗掩面。
她何以又在此在現身?
“古少俠真巧,我們又不期而遇。”黑衣女人開口。
聽聲音,看體態,她應該是中年以上的婦人。
“是很巧,你怎麼又來了?”古二少爺對人的稱呼極少從俗,通常都是你我直稱,這是他改不掉的習慣。
“我發誓要把姓莊的小子碎屍。”
“噢!爲什麼?”
“我有我的理由,你就不必問了。”
“爲了妙香君姐弟?”古二少爺有所本而問。
“就算是吧。”黑衣女人承認了。
“你跟她姐弟是什麼關係?”
“這點我不會告訴你。”
“也罷,算我沒問。”古二少爺笑笑。“既然碰上了,有幾件事必須澄清,不然憋在心裡很不是味道。”
“那你就說說看?”
“爲何帶走小虎?”
“我上次來此的目的與你相同,救人。”
“小虎人呢?”
“我會把他保護得很周全。”
“你原先怎麼知道小虎被藏在閒雲居?”
“有人傳消息給我,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傳話的人是誰。”話鋒頓了頓又補上一句:“我正式向你致謝,如果沒有你的大力援手,我可能無法如願。”
“莊亦揚與‘一矮’是什麼淵源?”
“師徒!”黑衣女人有力地說。
“哦?”古二少爺點子下頭,終於明白了真相。“‘雲嶺三怪’都落腳在此地?”
“現在只剩一怪,其他兩怪早已不在人世。”
古二少爺輕輕吐了口氣,他擔心獨對三怪會力有不逮,既然只剩一怪,問題好解決了,莊亦揚加“一矮”對付起來不難,大可以堂而皇之地上門找人算帳。他突然又想到這女人和妙香君有淵源,那必然和蒙面客他們一幫子脫不了關係,這一來,多多少少便與“碧玉蟾蜍”公案有關聯了。
想到這裡,精神爲之一振,破案的線索又多一條。
“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兩眼的芒絲穿透過黑紗,顯示她功力夠深。
“一個半百灰髮長鬚的老人,曾在土城豪賭……”
“不認識。”
“真的不認識?”
“你說的太籠統,這種形象的無處無之,從何認識?”
“好,我再說一個,香君的父執蒙面客,他是誰?”
黑衣女人的身軀明顯地震顫了一下,很可惜看不到她臉上是什麼表情,古二少爺無從判斷她是何種反應。
“蒙面客?”黑衣女人的聲調不太正常。
“對,蒙面客,跟剛剛我問的那老者是同路人。”
“你爲何要問他?”黑衣女人的聲音帶着激動。
“因爲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古二少爺故作平淡。
“你們有恩怨?”
“談不上,只是要求證一樁武林公案。”
“什麼武林公案?”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你既然明知其人,自己去求證吧,以你古二少爺的能耐,碰面時逼也把它逼出來,何必經過第三者。”
“你不願相告?”
“這是江湖規矩。”
“你們是同路人,對麼?”
“同路人?哈哈哈哈……”笑聲竟然是淒厲的。
古二少爺倒愣住了,聽語氣她跟蒙面客不但不是同路人,而且似乎是敵對的雙方,可是雙方都跟範家有關係,這可就相當令人費解了。她是故意裝作麼?可是又不像,這當中到底有什麼文章?
“爲何發笑?”
“他是我要殺的人。”黑衣女了目中精芒更盛,牙齒挫得“格格”有聲。“別爲這些事誤了此來的目的,以後還有機會談,也許……我會告訴你,現在我們馬上進閒雲居,以免對方警覺而採取防範的行動。”
這句話的確有道理,莊亦揚的狡詐是一流的,光顧在對方的地頭裡爭論,即使有最好的機會也會錯失。
“好,我們分頭進去。”古二少爺做事一向不拖泥帶水,當機立斷,不多說一句話,立即彈身穿林而去。
顧盼之間,閒雲居呈現眼簾。
古二少爺加速身形,毫不猶豫地越垣而入。
宅院裡一片死寂,闃無人聲。
真的是因一時大意而給對方遁避的機會麼?
古二少爺站在院裡用眼睛四下搜瞄了一遍,什麼也沒發現,各屋的門窗都是開着的,目光能及的角度所見的擺設還是井然有序,只是不見半個人影,難道人都走光了,已經是一幢空宅?看來是撲空了。
“哇!哇”兩聲刺耳的慘號倏告傳來,號聲之淒厲就像一個人被生撕活裂,雖是大白天,還是令人心悸神搖,渾身起慄。
聽聲音來源似在後院。
古二少爺穿中堂奔去。
後院是個大花園,花樹成蔭,山石玲瓏。靠園角有株蔽天古榕,榕樹下一幢精舍,精舍前水磨磚鋪地,磚地上兩人對峙,一個是“一矮”,另一個是黑衣女人。旁側橫陳了兩具屍體,是兩名漢子,血肉模糊,一望可知是黑衣女人的傑作,她雙手都戴着精鋼手套,烏光泛亮的銳爪令人看了不寒而慄。
“你這婆娘是嫌上次沒死成?”“一矮”語氣森寒。
“我是不甘心上次沒送你的終。”黑衣女人的聲音一樣冰冷。
“我老人家今天要把你撕碎。”“一矮”鬚眉俱張。
“那是另一檔事,你那寶貝徒弟莊亦揚積惡如山,天人共憤,要他別再龜縮,你這老矮子庇護不了他的。”
“什麼莊亦揚,我老人家連聽都沒聽說過。”
“那好,縱徒爲惡,你這惡魔師父就先付代價。”
“不知死活。”“一矮”怒極,已顧不得身份先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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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驚心動魄的劇鬥疊了出來。
“一矮”掌指齊飛,罡風暴卷激揚,招式玄詭特異,殘狠凌厲無匹。黑衣女人像一頭髮狂的母豹,利爪翻舞,每一個動作邪像要把對手抓裂撕碎,招式也大異武術常軌,其功力較之“-矮”毫不遜色。
惡鬥,瘋狂,像兩隻猛獸在搏命。
整個的空間被攪碎。
落葉飛舞盤旋,有如暴風席捲。
“一矮”的衣袍不斷增加裂口,即將變成披掛的碎布。
黑衣女人的身上也呈現不少血洞。
天沒昏,地沒暗,但使人有天昏地暗的感受。
一刻光景之後,雙方的招式緩慢下來,逐漸失去了潑辣,但每一個照面都極其兇險,凌厲如前。
“呀!”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慄吼,“一矮”招式乍變,連攻十六掌,挾以能洞金穿石的指風,逼得黑衣女人連連後退。也就在“一矮”的攻勢稍弛之際,黑衣女人雙爪交旋,閃動之間,抓出了二十一抓,“一矮”轉動有如圓球。
“砰!”一矮在轉動之間覷準空隙斜劈出一掌,這一掌是拼出了全部真力,可以形容爲石破天驚的一擊,黑衣女人踉蹌了四五步,雙方之間的距離拉到了八尺,“一矮”突地微蹲身,雙掌上揚,十指箕張做前抓之勢,指頭第一節變粗呈紫黑之色,口須逆立,眼裡迸紅光,他要施展無堅不摧的“血指箭”了。
背城借一,生死立見。
黑衣女人也是雙手前伸,凝立不動,她的爪套也有絕着,如果施展出來,便是兩敗俱亡之局,雙方都無法倖免。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條人影從側方電射而來,凌空襲向“一矮”,“一矮”被迫側閃。
同一時間,響起一陣“嚓嚓”之聲。
人影落地,赫然是古二少爺,他在暗中監視已久,不願讓黑衣女人毀在“一矮”的“血指箭”下,所以適時現身。
這時可以看到精舍的門窗上現出了許多小洞。
黑衣女人的爪套已變禿,鋼指已全靈敏射出。
古二少爺面對“一矮”。
“是你小子?”“一矮”厲吼。
“人只要不死總是會見面的。”古二少爺從容地說。
“一矮”又揚手。
古二少爺有前車之鑑,當然不會給對方施展“血指箭”的機會,手中藤鞭立即揮出,頭一次,他施展向不輕露的藤鞭絕技,鞭筆直,堅逾精鋼,如暴雨狂灑,若萬箭齊發,看不清招式,有如卷地蓋天,密無點隙。
“一矮”舞動雙掌應戰。
又一幕激鬥疊出,比前一幕更瘋狂。
殺機充斥在每一寸空間。
但這一幕時間不長,“一矮”在無法招架之下,貼地躍進了精舍,鞭雨驟歇,古二少爺也失去了影子,就像是空氣一般地消失。
黑衣女人一時木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