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透父神,更加看不透他的兒子。他們是謎一般的存在,就算是站在自己的眼前,也是猶如隔了萬里山河一般。
“父神當然是沒有預料到事情會演變到如此地步的,可現下也只有你,也唯有你才能夠主持大局。天帝尚且年輕,雖然有才幹,卻還是不老道。做事也是有些優柔寡斷的。但若是你能夠盡力挽救天庭的危機,又將他的帝位鞏固,他自然是對你感恩戴德的。現下無人可用,就算是南極仙翁的門生也沒有可用的良將。你可得救救天帝纔好啊!”
從他的話裡可以聽得出。這太白金星是對天帝寄予厚望的。但怎奈天帝不信淳林,凡事都要留一手。這也導致了淳林做事也是不大賣力,
“那麼我問你,對於觴羽紫仙,你知道多少?”
聽到淳林這樣問他,他的身子先是一顫,繼而皺眉,“一無所知。像是鬼魅一般,憑空出現。我私下也查過她,可是無跡可尋。要麼她真的是橫空出世的,要麼就是將自己的行蹤都掩蓋掉的。怎麼?你也開始懷疑她了嗎?”
“也?”淳林有些疑慮,難道太白金星早就開始懷疑觴羽了嗎?可笑是自己太疏忽大意了,總覺得她與世無爭,所以一直都非常放心的。但人類都有嫉妒與哀愁,又何況被自己親手奪去了孩子導致以後再也不能夠生育的神仙?也是他太天真。
只見太白金星坐在那椅子上,又思慮了好久才說道,“當時只是猜測罷了。但如今上神你都這樣想,那麼她也是脫不了干係的。她總是刻意疏遠天庭,況且她的出現,是諸位遠古上神都銷聲匿跡之後的。這天地間,都沒有她的動靜。甚至連她的蹤跡都沒有,憑空出現,不免太多疑點。當時你們二人在一起,我與父神也不好說什麼。然而父神着手調查遠古上神消失一事的時候就查到了教幫。然而這件事情之後,父神便就消失了……”
消失……父神消失他是知道的,想起當年那壯闊的場面,也真是熱血沸騰。他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冷笑,“好,我都知道了。我這便去調查。若這一切真是她在暗中操作,那麼我就即刻將她斬殺!”
太白金星聽此,也是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當真是與他父親不同,更加雷厲風行了。況且,當年他屠戮生靈一事,也是震驚三界。如今雖然不似從前那般嗜血,可卻仍然能夠在他的身上聞到似有似無的血腥味。叫人膽寒。若是誰得罪了他,怕是會死無全屍的吧!
下午時分,淳林便來到了南邊的某座小山,這裡是觴羽的住處。當真是不像一個上神的樣子。多年隱居,好似逍遙自在,卻不知道她暗中在鼓搗着什麼東西。而且每每來這山中時,總會瀰漫着散不開的霧氣。
“可是想我了?來的這樣勤快。”觴羽倚在門前,嫵媚地看着他。
她當真與當年的她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想當年她還是個羞澀的女孩,怎會將這些不知羞的話掛在嘴邊。也是他疏忽大意了。
淳林此番來是爲了調查,卻也不能做的太過明顯了。只得一層一層地打探,“天庭出了那樣大的事情,不過就是來你這裡討口逍遙酒喝,一醉方休。”
“你今兒倒是心情不錯,可是調查有進展了?”她將青絲隨便地用一根簪子挽起來,爲他斟酒。若有若無的香味縈繞在淳林的鼻尖,好似從前一般,他這心中,涌出一股子不知名的悲傷。見着她如今的笑容,只覺得無奈。
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軟塌上,將她一把拉入自己的懷中,觴羽似乎是沒有料到他會有此舉的。反應過來時,臉上帶着點點的緋紅,嬌嗔道,“你這是作甚?也不怕你家小鳳凰看見了吃醋。”
淳林的眉尖微微蹙起,如墨的眸子深邃而又迷人,觴羽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飛快。他仍是當年那模樣,可眼神卻不一樣了,對自己的,好似也只有憐憫。
“你可曾恨我?”他讓她躺在自己的懷中,這樣問道。而他也感覺到她的雙手緊緊地攥着自己的袍子,嘴脣微微抿着,眼中是一片大霧。
只見她擡頭,繼而將雙手覆在他的臉頰之上,“我多想恨你。多少年了,每每黑夜降臨,我便都可以想到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喪子之痛永遠刻在我的心中。可即便如此,我也無法恨你。”
似乎是真的,但亦真亦假,淳林有些模糊了。若是她說的是謊話,若是自己一瞬間判斷錯誤,若是她從來都沒有做過那些事情。是不是會錯殺了她?但當年父神殺她,也並非沒有理由,只是沒有告訴他罷了。而父神向來愛民如子,從不會輕易地降罪於某個人。何況這人還是上神。
“如此說來,終究是我對不住你。”
觴羽見到他的眼中曾有一刻的動容,仍然沉沉地嘆了口氣。“過了這樣久,我已然不想去探究那些問題。只是淳林,我始終都沒有認爲你欠了我的,我也沒有恨過你。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孩子無辜,做母親的更加無辜。”
時隔多年,她仍然如當年一般容光煥發,甚至是更加美麗了。可心卻不如當年那樣純淨了,他不知道是什麼開始變質,只覺得她已經不覆當年的情深了。
“你心痛,我亦是心痛。那孩子也是我的血肉。”當他接到父神的指令要將那孩子打掉時,他就花了好大的勇氣去做這件事情。他殺過無數的人,他甚至以爲自己都不在乎這個孩子。但當自己動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痛。
許多年過去了,他認爲自己冷血,或是沒有人情味。對待除了花鳳凰以外的人更是不會走心,他覺得只爲了自己的利益而過。爲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爲了花鳳凰而活。可他也忘了,自己的生命裡,觴羽曾爲了自己而明媚過,爲了自己而展露的笑顏,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也通通被他忘記了。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觴羽這時才起身來,“
多少年了,我仍然記得當年我們月下對酌,你就這樣躺在我的膝上,與我談起以後你的理想。你的抱負,如今,實現了嗎?就算沒有我。”
淳林沉默着,只是悶聲飲酒。並非他對她還有感覺,而是他已經不記得當年他對她說過的話。哪怕是隻言片語,存在在他的腦海裡的,只有那一晚蒼白的月亮還有她絕望的哭聲,最後便是自己那雙被染上了鮮血的雙手。
“罷了……”只見她深呼吸了一會兒,一掃那悲傷的表情,“你這回來我這裡,喝了我這樣多的酒。難不成一點報酬都不給嗎?”
淳林笑了笑,支着腦袋問道,“你想要什麼?”
觴羽又圍着他繞了幾圈,想了想,又撲進他的懷抱裡,“想要什麼都給嗎?”
“當然,除了我自己。”
淳林說出來的,就是觴羽最想要的。她也只得尷尬地笑了笑,起身來,又從地窖裡挖出幾罈子酒喝了起來。
“我有些好奇,你是從哪裡來的呢?莫不是橫空出世的?還是像孫行者那樣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卻聽她噗哧一笑,“這話若是讓孫行者聽了去,怕是又要跟你急了。上回將你那土地廟給掀了個底朝天還不作數麼?還想讓他再鬧一回麼?再者說了,我是不想提起我的身世的,淳林你也別問了。若是當年你與我結爲連理,興許我還會告訴你。但現在,我就是連想,也是不願意去想的。”
原來是這樣麼,自己不願意去想?嘴上說着不願意的樣子,可眼角卻有笑意露出,也不是什麼糟糕的回憶吧。不是不想,而是她根本就不會告訴自己。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告訴自己吧。真是可惡,古籍上沒有記載,唯一知道的父神又銷聲匿跡了。這不是陷入了一個死局麼?
“別提那猴子了,上回看上了一隻母猴子。想要從我這裡討些珍寶來討那母猴子的歡心,我念着上次大約是我對不住他。便給了他幾樣,他拿着寶貝走了之後愣是再沒來過我那土地廟了。當真是無奈。”
他現下不能再追查下去,否則依照觴羽的聰明,自然會懷疑的。見好就收,暗中調查就好。雖然這暗中調查並沒有什麼用。
上一次歐靖霖還與他提到過的,遠古上神懿鈤也被那幫主囚禁着,估摸着也是因爲封印了力量的緣故。不然早就逃出來了,那懿鈤本是卯日星君的師傅,司掌太陽的大神,那樣強大的神,竟然也能夠被那幫主所困住。當真是不可小覷。
說不定遠古上神一個個消失也是因爲教幫的原因,從前就有這樣的傳言,只是自己沒有在意罷了。好似是龍王膝下一個龍孫說的。現下細想來,或許也是當年那孩子,目睹了一切。他從前也是以爲這一個小小的教幫絕對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的,現下倒是自己疏忽了。
“那是自然的。他本就是潑猴,在天庭搗亂不說,竟然還大鬧閻王殿。只是因爲閒得無聊,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生事。”
說到孫行者,他也是戰鬥力爆表的猴子。說不定也會幫他的忙,若是能夠說動他現下來爲天庭出力,那簡直是最好不過的了。但這次觴羽是撇不清關係的了。但她這樣提着這猴子,說不定已經去見了那猴子。只待自己自投羅網。若是要那猴子專心地幫助自己。還是要另想別的方法纔對。
“你悶在這小屋子也不嫌累得慌。回到天庭吧,我罩着你。”
他現下就是要看看她的反應,卻只見她擺出一副無聊的姿態,“爲何要回到那種殺人不見血的地方?膩了,還不如宅在這屋子裡呢。想要什麼想吃什麼想玩什麼自己變出來就夠了。我這裡還離人界挺近,每個月抽空到人界去玩玩也不錯,說實話,天庭是否滅亡。與我無關。”
她說的話亦是一句比一句刺耳。淳林也就是笑笑,不再勸她。或許在她的眼中天庭就是這樣的存在,而在自己的眼中,卻是可以實現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平臺。
淳林也知道多說無益了,便就抱了幾罈子酒回了天庭。
將淳林送走後,明月從簾子後邊走了出來,臉上掛着些許諷刺的笑容。“你這謊話當真是說得都不臉紅,不過你猜猜,他到底會不會察覺到。”
觴羽收起那嫵媚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眼神,只聽她冷哼一聲,“那又何妨?我說謊又怎樣?不說謊他又能拿我怎樣。我的確不是非常瞭解他,但多少是知道幾分的。他來的這樣勤快,無非就是懷疑上我了。但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是不會動我的,或者說。他一定會找到證據。”
淳林的第六感向來都是準確的,就連她自己都不否定這一點。天庭雖然沒有完全在她的監視之下,但多少也有她的人在。淳林亦是如此,倒不如說他的人無孔不入。
“我倒是要懷疑你是不是他派來監視我的了……”
“若是我真是他派來監視你的,怕是你現下早就死在他的刀劍下了。又怎的還有閒心來與我說這些話?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我當初只是認爲你不屑理會天庭的事物罷了。但現在想來,倒是未必。你當真是聰明的,但淳林是何人,你我都已經知曉。況且我佔中,不參與你們之間的鬥爭。”
明月很快地表明瞭自己的立場,他現下就是死皮賴臉地賴在她這裡混吃混喝罷了。但不想,卻有驚人的發現,這個觴羽紫仙,倒真是女仙中的豪傑!
明月又有些許的疑惑,“你方纔怎的說不恨他?說恨他不就成了麼?”
“若我說恨他,他未必會當真。若我說不恨他,他心中到底還是會顧着幾分孩子的情面。當年我懷孕之事鮮少有人知道,而被強行墮胎的事情更是沒有人知道。你現在知道了,我在考慮,要不要殺了你封口。”
這女人雖然可怕,可若是來招惹他,想必是弄錯了對象了。他一向笑眯眯的眼睛卻睜開了,不乏散發着冷氣。
“我本沒有任何要挑起戰爭的意圖,不過就是知道你的秘密罷了。你若是想殺我,還早着呢。再者說了,我知道的你的秘密,可不止你曾經懷有孩子這一事。我知道的可是多了去了啊。現在我沒有心思與你計較,因爲我是覺得無聊。但若是你惹怒了我,我便將這一切都告訴淳林,再給你扣個欲圖弒神的罪名。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觴羽似乎是在考慮着什麼,沉默良久後又走過來,笑道,“我自然是開玩笑的。您堂堂明月之神,不會與我這小女子計較吧?況且,我哪裡有那個膽子敢跟您叫板呀。您說是吧?”
明月也只得冷哼一聲,也不好與她撕破臉,現在正住在她屋子裡呢!況且,依照自己對淳林的瞭解,這小子怕是認定了觴羽有問題的。無論有沒有證據,他都會找出來。只有他說的是非對錯纔是標準,他想要一個人死,就會不擇手段。這一點,明月是見識過的,自己只需要等到那一天就好。
父神,瞧瞧你的好兒子吧。他現下懶得去管天庭便是要看這天庭會在淳林的手上發展成什麼樣子。雖然有好轉的跡象,可淳林心猿意馬,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但他絕對不會止步不前,打敗他?不可能,只怪父神當年太過寵愛他,又堅信他是善良之輩。將那福祉強加於他的身上,不老不死,嗬,他當真是受用不盡。當年懲罰過他的上任天帝,現在不就是死的慘麼?還敢有誰去整治他?
而回到天庭的淳林,卻接到了四海新王的邀請。說是有要事相商,現下有什麼事?當真是煩躁,而他正想拒絕的時候,那來傳信的卻說這事關龍王之死,有人看見了兇手的真容。淳林這纔在意起來,有人?是誰?但無論是誰,都留不得!於是便帶上歐靖霖去了東海。
祥雲之上,淳林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良久他轉身對歐靖霖小聲說道,“有人看見你殺了四海的龍王。但無論是誰,你都必須解決掉他!否則,你就要斷送在此。我也會因此受到牽連,花鳳凰就再沒有人庇佑了!”
歐靖霖大驚,他是說這一次怎麼帶上他,這是要去斬草除根的節奏啊!他本想拒絕,可是話到嘴邊卻不是這麼說的。“好的,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去做的。”
“你現在就去,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東海。將那人給殺了!再回來,我會拖住這傳信的。”淳林再次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歐靖霖點了點頭便消失不見了。他潛入到水中,他是來過一次東海的。路也記得清楚。想來到達龍宮,便會知道那人是誰了。
龍宮之中,四海的新王正坐在座上,愁眉不展。並沒有見到那所謂的證人,想來應該不在這裡。便又轉彎去了別的地方,途中在花園中。聽見一個女人哄着孩子。
“寶貝,不要哭,將你當天所看到的事情告訴上神大人就可以了。不要怕。”
他猛然一回頭,肯定也是這個人了!而那女人身後的小孩,不過才四五歲。他的心瞬間有些猶豫了,無聲無息地靠近那二人之後,從談話之間可以知曉那女人是龍王的妾,孩子也是庶出,似乎要因爲這個事情而受到重視。還有覬覦龍王之位的想法。
當真是醜惡無比!他本想放過這孩子一命,想來也是沒有必要了!便從暗處走出來,刀劍出鞘之間,這二人已經人頭落地。
可隨着他完成這次刺殺的同時,他的身後響起一陣尖叫。原來是十幾個丫鬟。而他幾乎都沒來得及思考,好似這柄刀刃指揮他一般,牽着他的手將這十幾個丫鬟都給殺死了。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這滿地的屍體。好久才緩過神來,而又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的笑聲。他知道是時候走了。
然而回到淳林的身邊時,他正在裝做肚子疼。歐靖霖用法術將自己身上的鮮血都給除掉了,但淳林仍然聞的出他身上那股子濃重的血腥味。不像是殺了一個人啊,倒是像殺了一羣人。難不成他又管不住自己了?
“你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像是殺了一羣人似的。”也怪自己沒有事先調查好,應該早就想到會有目擊者的。龍王這一族也當真是坑爹。
歐靖霖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是殺了一羣。他們見我殺了人,我自然是要殺了他們的。”
這歐靖霖又讓淳林驚訝了一回,看來他倒是挺有覺悟的。但沒事,衝着他這思想,怕是過不久就要被自己掌握在手中了。到時候真正地利用完他,便將他的罪行全部都抖落在花鳳凰的面前,玉鴴也會稍稍地順帶着補刀。到時候他想翻身都難。
“你不要太嗜血,也不要被你那殺人的慾望所矇蔽。更不要殺根本就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人。你要殺的,是那些有頭有臉正在破壞天庭和諧的人。那些人不僅有力量,若是你殺了他們,就變成了匡扶正義的英雄。知道麼?那些小嘍囉,就不要再費心思了。將他們的記憶消除即可。”
歐靖霖現在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他骨子裡的衝勁,還有那對鮮血的渴望已經快要吞噬他的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又想到曾經是人類時候的自己,什麼都不能夠改變,弱雞一樣。現在擁有這樣的能力,自然是不能夠浪費的。
“我明白了……”
而到達龍宮之後,龍王們正亂作一團,終究是太年輕。這樣鎮不住場面。真不知道這些老龍王是怎麼教導太子的!當年他的那個時代,那些龍王們,可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哪裡像這些,跟個沒有斷奶的小娃娃似的。
“淳林上神,人證被殘忍殺害,還請淳林上神做主!”西海龍王率先跪下,按照禮數,他們是不用跪的。可現下跪了,無非就是想讓自己查個水落石出罷了,可這終究只是一場遊戲,人死不能復生。四海龍王之死,也是冤屈罷了。再者說了,他怎麼可能去查,這事情一查就沒完沒了了,還會讓自己更加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