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子還沒駛出東鋼區,天就完全暗了下來,次第亮起的路燈在雪幕中就像一粒粒朦朧而飄渺的寶石,而車燈映着前方馬路上的積雪,看上去就如一條玉飄帶,給人一種極不真實的錯覺。
車子在這樣的情況下,行進的速度只能用龜速來形容,一路上看到的幾起車禍,使得沈放不敢把速度提上去,以至於爸爸第三次打電話來,他們纔剛剛進入市中心,估計到家還得再有十來分鐘。
邱清荷見沈放身子緊繃繃地前傾,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兩隻眼睛也瞪圓了盯着前面,不由心疼地說道:“放子,我替你開一會吧。”
“沒事,馬上就到家了。”沈放搖搖頭,“一會見着林市長,不要跟他說你昨天昏倒的事情,讓他擔心不好。”
“嗯,我曉得的。”邱清荷沉吟着,忽而興趣盎然地說道,“放子,我們下車走回去吧,反正沒多遠了,還能抄近路回去,時間也差不多呢。”
沈放撲哧一笑,罵道:“胡鬧,你感冒剛好,萬一又病了怎麼辦?”
“不礙事的啦,我藏你懷裡,只要出一雙眼睛能看見你就行了。”邱清荷見沈放表情猶豫,趕緊撒嬌道,“就答應我嘛,人家也是好不容易胡鬧一回,好嘛……”
想想打着雨傘,用大衣裹着邱清荷,應該沒事,加上自己也想在這樣的雪天慢步,於是沈放爽朗地說了一聲好,迅速將車子停在路邊。
打着雨傘繞過車頭幫邱清荷把車門打開,沈放左手拉開自己的大衣,急聲說道:“快,快鑽進來。”
邱清荷忽然將外套扔在後車座,一溜煙就鑽進了沈放懷裡。咯笑個不停。“走啦,走啦,好大雪呀真美,是不是?”
無奈地將車門用腳關上,儘量將大衣裹緊了,以免風鑽進去吹着邱清荷,沈放抱着邱清荷踩着積雪往前走,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異外安靜,安靜中還透着讓人心神嚮往的魅力。
在雪中緩步走着。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話。不一會居然就進了別墅區。遠遠就看見家門口。兩個活蹦亂跳地身影正揮舞着鍋鏟在堆雪人。
“呵呵。是玉兒跟倩兒兩個。她們還真是不怕冷呢……”邱清荷羨慕地嘀咕了一聲。走了幾步忽然掙開沈放地懷抱。撒腿很不淑女地朝姚玉她們跑了過去。等沈放嚇了一跳急匆匆追了上來。她又停着步。委屈地噘着小嘴。藏到沈放大衣底下。“真想像她們那樣無拘無束啊……”
姚玉見到沈放跟邱清荷回來了。興高采烈地跑到門口衝裡面喊了一聲。然後歡蹦亂跳地過來拉着邱清荷地手。“清荷姐。幫我們堆雪人吧。好不好?”
媽媽從屋裡出來。敲聽到這句話。板着臉跑出來拍了一下姚玉地。“盡在這瞎鬧。清荷補沒完全好呢”
沈放低頭見邱清荷可憐巴巴地望着自己。在心裡嘆了口氣。發現雪似乎小了不少。捨不得地說道:“你把我地外套穿上。還要把帽子也豎起來。不然你們都給我進屋去。誰也不準在外面待着。”
“好耶”姚玉興奮地蹦了起來。也不等沈放她們進到屋裡。就急慌慌地幫邱清荷把外套穿上。連容她跟林貴和等人打聲招呼都不許。拽着她就出了門。把沈放給氣得追了出去。往她脖子裡偷偷塞了一把鬆軟地雪。涼地在那又蹦又跳大叫個不停。把邱清荷跟林倩兒都逗樂了。差點就捧着肚子跌坐在雪地上。
飛快跑回屋裡以免姚玉報復,在客廳只見到聶恬蘭正跟媽媽嘮嗑,便過去喊了一聲說道:“蘭姨,林市長跟你說了沒,有什麼想要我從上海幫你帶回來的?”
聶恬蘭比往日顯得更加容光煥發,皮膚的光澤就像一下年輕了十幾歲,她擡手將沈放拽到身旁,偷偷打量了一眼起身去廚房起菜的媽媽,壓着聲音說道:“你呀,這麼長時間也不去看看我,還有小雨跟晶晶她們兩個,在我面前唸叨了好幾次,要去上海,你是不是也跟她們道別一下呀。”
“小雨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她就是想乘着寒假去廣州找她姐,呵呵……蘭姨,你要是沒時間陪她去,她爸那我可不敢打包票。”
聶恬蘭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我是答應小雨了,她爸爸我也已經做通工作了。”
“那不就行了?”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小雨她心裡想什麼你真不知道?”
“蘭姨,我真不知道”沈放面容一肅,沉聲說道,“小女孩的心境就像一張從未着墨的白紙,有時候甚至連紙上畫的寫的究竟是什麼,她們都未必知道……”
“那玉兒呢?”聶恬蘭問道。
沈放咧嘴笑了,“蘭姨,你不會覺得玉兒跟小雨在我心裡是一樣地吧?”
“不一樣嗎?”聶恬蘭固執地問。
沈放搖搖頭,“說好聽些,我把小雨當成妹妹,說不好聽些,小雨只是一個並不算太熟的朋友罷了。”
說完這句話,沈放原本以爲聶恬蘭會生氣,畢竟她將左雨當成女兒般寵着,沒想到她不僅沒生氣,反而讚賞地點點頭,高興地說道:“老林沒看錯你,我也沒看錯你,你確實是個值得信賴又與衆不同的人……去吧,老林他們在你爸書房等你呢,至於我想要的東西,你不是已經幫我得到了麼,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從上海回來就行了。”
書房裡爸爸正跟王永慶小聲說着話,林貴和則坐在書桌前,就着檯燈翻看自己剛完成不久的企業發展規劃。
“爸,王爺爺——”
“你回來了,清荷人呢?”爸爸問。
“在外面跟玉兒她們堆雪人呢,呵呵……”
王永慶孝一樣興奮地站了起來,明明是想出去湊熱鬧,偏偏一本正經地搓搓手。說了句“我去廚房看看菜好了沒有”。好像這是他自己家似的。
“沈放,你這規劃書我有寫不懂啊,過來跟我說說?”林貴和用眼睛示意沈放在牀邊坐下,“今年你打算完成東鋼幾家飲料廠的整合,在工業園區打造一個大型飲料生產基地,這個企劃市裡面前不久討論過,大家都很贊成,也決定給予最大的政策優惠。可你這篇發展規劃,怎麼牽涉到飲料廠整合的內容很少。反而重點都放在省裡地機電企業上?”
“這只是個初稿,當不得數的,呵呵……”沈放搪塞了一句,不願過多糾纏於公司地事情,轉移話題道,“林伯伯,你不是始終想找出新泰地要害嗎?”
明明知道沈放是叉開話題,但林貴和並不介懷,畢竟公司是沈放個人的。如何打算自己也不好過多幹涉。
“怎麼,你有眉目了?”“不僅僅是有眉目,可以說我已經掌握了新泰的核心,針對這個核心發動攻擊,就好比打蛇打在七寸,能一擊致命。”
林貴和來了興趣。放下發展規劃書,坐直了身子肅穆說道:“你詳細跟我說說。”
“新泰說白了,其實是一家沒有任何實業地皮包公司,它純粹靠詐騙和金融手段,不斷壯大並發展到了今天的規模,不得不說,這裡面有深到了骨子裡的官員,所以林伯伯在準備向新泰及其背後的勢力動手之前,最好有拼死一搏的心裡準備。”
林貴和咧嘴大笑:“你小子……這個不用你提醒。讓你來給我當軍師當參謀。我就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儘量以簡單地話語,將龐氏騙局的來龍去脈解釋給林貴和知道。沈放嘆口氣說道:“龐氏騙局乍聽上去簡單的讓人不可思議,但通過種種繁雜地手段。可以使得這種騙局更具隱蔽性和迷惑性,同時對社會地危害也就更大。”
林貴和沉思着點點頭,恨聲說道:“新泰每年新成立的合資公司就不下十家,其擴張速度和迅猛發展,市裡和省裡一直都大加表彰和鼓舞,如果事情真如你說得那樣,那新泰地垮臺,對於黃州,乃至整個蘇臨,都無異於一場大當量的核爆”
“是地,所以想要除去這條鯨吞國家和公衆財富地大蟲,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甚至有可能被反噬,如果通過正軌渠道的話……林伯伯前段時間的危機,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
“這話怎麼說?”
“新泰想要收購蘇三山,林伯伯你卻擋了他們的路,但是,你知道新泰爲什麼如此迫切地想要收購蘇三山嗎?”
林貴和張了張嘴,很快又搖搖頭,思量着說道:“是不是跟明泰有關?”
“確實如此蘇三山上市之後不久,利用股票發行募集來資金,與新泰合資成立了明泰高新機電,雙方表面上共朝明泰注資兩億,但事實上新泰只提供人員和技術,控股卻達到百分之六十,而明泰設在四川簡陽地生產基地,只是隸屬於國機集團的一個下屬單位,新泰用了不到一百萬的賄賂,就讓這家單位的領導同意將廠牌子臨時換成明泰,以此手段來應付市裡和省裡考察。”
“果真如此?”林貴和也被新泰的膽大妄爲給嚇了一跳。
沈放頷首道,“新泰只要一瞪功收購蘇三山,那當初蘇三山投入的兩億,就能轉化爲新泰集團的內部三角債務,從而將其消弭於無形。”
“難怪明泰的資產評估一次比一次不堪,前段時間又爆出六千多萬的賬款被詐騙,現在已經徹底是資不抵債,市政府還在考慮是否要給新泰一些額外地補償,真他媽是見了鬼了”
“新泰背後地高人,這一手的確玩地很漂亮,如果這次讓他得逞,那今後他就會不斷複製收購蘇三山的模式,不斷化解自己窘迫地資金壓力。”
“我絕不會讓他得逞”林貴和斬釘截鐵地說道。
沈放擺擺手,“林伯伯,你無法阻止他,起碼當前阻止不了他我還是那句話,想要走正規途徑,不僅不能達到目的,自身反而會被新泰那張巨大的關係網給吞噬。”
“正規渠道——”林貴和摸了摸下巴,豪爽地拍了一下大腿,“沈放,你喜歡劍走偏鋒,你跟我說說看,不走正規渠道,你有什麼辦法拔除這顆毒瘤?”
“辦法很簡單,我們用一般手段無法弄倒它,那就加速它自身的衰敗龐氏騙局最大的隱患就是資金鍊,一旦這鏈條崩裂,頃刻間整座金字塔就會土崩瓦解,屆時牽扯出來的各個相關勢力,也必將隨之而崩潰。”沈放深吸口氣,突然起身朝前走了一步,站到林貴和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三山機電就讓新泰去收購,但是,林伯伯你要幫我拖着,拖得越久越好,我自有辦法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