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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我回到了八十七號樓。
學校也在西山距離療養院的路程不算太遠按照管理規定我和其他教員一樣平時跟學員們同吃同住到了雙休日回家休息——是的療養院的八十七號樓就是我在這個城市裡的家。
其實從個人感覺出這個家不算溫暖我對它沒什麼依戀我把八十七號樓理解爲自己的另外一個工作場所。而且如果有選擇的話課餘時間我寧可守在學校跟我那些學員們開開玩笑互相調侃打趣也好過一個人呆在別墅裡搞什麼學術研究對付那些冷冰冰的理論政策、政治哲學。但是很可惜我沒得選擇組織規定只能回家——這也是由我的工作性質決定的。事實上我並沒有完整獨立的休息時間我的生活就是工作感覺是這樣。
這個狀態持續了三年從本質上看我的工作內容確實枯燥乏味。雖然已經習慣了孤獨冷清但是坦率地說我並不喜歡這樣的狀態。但是也沒辦法組織安排只能服從。
當然這樣枯燥的工作方式也不完全恆定有時候會有點變化——比如說上官儀來的時候。
大概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不是說女人的大姨媽啊別想歪了!)上官儀會不定時地出現在八十七號樓爲我佈置工作和學習的具體任務同時帶給我一些理論研究的課題或者傳達領導人們的指示精神安排我寫上一篇大文章。
自從我兼職理論教員的一年多時間以來上官儀出現的次數更頻繁了常常連續幾個週末她都跟我一塊度過。我們會一起用餐然後探討分析當前的時事熱點理論動態她會向我展示一些最新的文件材料並且爲我最後完成的理論文章作出修改或者增刪一些觀點看法我們以合作的方式進行工作。
工作通常會持續到很晚有時候甚至通宵達旦——跟蘇靜美一樣上官儀也是獨身這樣瘋狂的工作方式並不影響她的家庭生活——而且據她所說要將獨身狀態保持到永遠工作就是她的生活她不需要婚姻不需要家庭。
我很恐怖很無語。呃是的上官儀非常完美地向我展現了一個工作狂人的本色她的工作**之強烈常常讓我感到汗顏。所以對於她拒絕婚姻這個決定我非常贊同因爲從一個普通男人的角度出我確實不知道需要什麼樣的偉大人物才能配得上這種完美無瑕的女子——或者換句話說——這樣機械精準的政治機器。我感覺上官儀的生命目的好象就是因爲組織的事業而存在因爲崇高的理想信念而存在——老天!我非常佩服她真的。
當然除了如同濤濤江水連綿不絕的景仰欽佩之情外對於上官儀總還有點別的感覺。
比如說樂趣比如說溫暖。是的是這樣。
週末回家一個人呆在八十七號樓裡相當乏味其實這裡沒有家的意思。但是上官儀出現的時候情況會有所改變我才覺得生活有點小小樂趣不至於完全被枯燥的工作佔據——好象記得哪位高人曾經說過:有女人的地方纔有家我完全贊同。上官儀這個完美女人可以讓這棟龐大粗獷的蘇式別墅產生一點溫暖的味道——雖然她很少跟我談生活基本只論工作。但是嗯從本質上看女人就是女人性別決定性格哪怕再機械再冰冷的女人談起工作來也會有生活的味道——當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會這麼想但是這個確實是我的感覺很個人的想法。
而且近一年時間以來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也就是說上官儀帶來了生活感——以工作的方式。
很奇怪的感覺但是實實在在就是我的感受。
………
但是今天顯然是個例外。五月的天氣理應溫暖我卻感覺到了寒意也是上官儀帶給我的暈。
“你不能把那些寫到裡邊去沈宜修——還得改一改。”上官儀倚在客廳的落地窗邊手裡擎着杯果汁跟我討論一組材料她一邊思考一邊說話目光一直注視我她的神情非常輕鬆。
看得出來上官儀現在的心情不錯。剛纔她還表揚過我一把。
“你的這一系列文章針對性很強看法很深入提的觀點也有建設性長們非常重視。”上官儀說“關於政治改革確實迫在眉睫。組織內的民主制度權力監督以及執政行爲的透明公開——這些要點你抓得很準符合當前大形勢下的需要。”
“哦謝謝。”我朝身邊端着果盤的小6點點頭然後從她手裡接過一片西瓜——剛剛吃過晚餐現在是水果時間。
“長們給文章加上批示準備由辦公廳行文下省廳以上幹部徵求看法。”上官儀告訴我一個情況“現在兩會在即過幾天領導人會在黨校表講話包括政治改革在內有一些新的觀點提出來先組織那裡的學員們討論。”她又慢慢地踱起步來到我身前時站住了身子。她看着我目光裡很有點鼓勵的意思“再綜合各方面的意見到時候可能會展一些改革的試點具體步驟由組織部門安排。”
“哦。”我擡起頭來說“你的意思就是說材料通過了還要改什麼?”
“當然要改。”上官儀在我對面坐了下來“事實上你引用的一個例證我已經刪了。”
“嘿嘿儀姐。”我看着她笑其實我知道她改動了文章裡的哪些地方“是不是關於長川市的那一部分反例啊?”
“是這樣的。”上官儀說得很坦然“那麼多例子可以參考內參裡面一大把爲什麼一定要把長川的事情再端出來?有這個必要嗎?”
我依然微笑。“爲什麼不能提?長川又不是什麼禁區。”我說“我在那裡工作過我有切身體會——”
“請注意不要把自己的主觀感受帶到工作中來!”上官儀把聲音提高了“那會影響到你的客觀思維!沒有什麼好處!”
“儀姐。”我不動聲色地凝視她。上官儀的神情明顯冷淡下來這讓我覺得挺有意思很微妙。“你可以直接一點告訴我嗎?爲什麼文章裡不能提長川?”我問她。
上官儀無奈地搖搖頭應該是在對我的弱智表示不滿過了一下她才說“你自己不是不清楚。”她說“那些事情對於你而言是個很大的包袱。”
“長川的問題至今沒有形成結論尤其是你作爲當事者之一提這個更加不合適只會給自己增加負擔。”她的語氣開始轉重聽起來有告誡的意思“最好把長川的經歷忘記任何時候都不需要提起甩掉這個包袱你以後的道路上——”
“確實是包袱——”我打斷了上官儀的話我覺得她說得太嚴肅了有點不好接受“我沒法忘記那個經歷。”我說“永遠不可能。”
“這次換屆蘇靜美會下來你知道嗎?”我很直接地把話題從工作中轉了出來。“儀姐——”我注視她的眼睛非常認真地向她提出一個要求“我希望你能夠介入進去想辦法保護她不讓她落選。”
事實上這句話我已經準備了一下午考慮過很多遍才這麼鄭重其事地提出來。我用真誠的眼神凝望上官儀話說得很懇切。我希望能夠得到她的答應。
上官儀把手上盛果汁的杯子輕輕放到茶几上。然後轉過臉來跟我對視她的眼神同樣認真。我感覺這種審視的目光給了我相當大的壓力。
“沈宜修你從事的是理論工作。”過了幾分鐘上官儀慢條斯理地開口了她的話讓我非常鬱悶“你懂得法律也懂得政治。”她說“你讓我介入選舉——這個話有沒有法律依據?有沒有政治原則?誰來介入?怎麼介入?”
“蘇靜美能不能繼續擔任副市長不是誰可以決定安排的必須通過選舉產生由人民決定——這個法定程序想必你應該清楚吧?”上官儀在冷笑冷若冰霜。“你自己文章那些觀點怎麼提的?——民主權力的監督公開公平公正對吧?”
“那麼你看——介入這個說法符合這些觀點嗎?”她在問我帶着很嘲諷的笑容。
看着上官儀的冷若冰霜我打了個寒噤不敢再說。
媽的真冷還鬱悶。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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