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平雖然是帶着笑意說的這句話,但,其中卻有一些其他的味道。
老唐聽後,微微一笑,道:“錯誤訊息倒也算不上,只不過,事實可能跟屈書記你理解的有些不一樣。”
“是嗎?”屈平微笑着:“願聞其詳。”
老唐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看向了唐一,道:“情況你最清楚,你來跟屈書記說吧。”
唐一點頭,然後就把他找到的那些證據,簡短地跟屈平說了一下。他所說的,大部分都和樑建所知道的差不多,不過,在一些重要的證據上,還是有些出入的。樑建可以肯定的是,他所知道的應該都是真的。因爲當時唐一給他看的,都是原件。而此刻,唐一告訴屈平的,應該是提前潤色郭的。
屈平聽完後,眉頭微皺,神情凝重,沉吟了一下,就對唐一和老唐他們說道:“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麼我們已經有足夠的把握可以完勝郭了!”
老唐搖了搖頭,道:“要想完勝郭,尚還言之過早,不過,拿下黃金軍應該是沒問題的。郭畢竟不是一般人,目前我們手裡掌握的證據,真要仔細掰扯,郭完全可以脫身而出,只要他肯割了黃金軍這塊肉。所以現在我們是勝可以,完勝還不行。郭這人,手段多着,搞得不好,我們這些人當中,說不定還有人會被他反咬上一口。”說着,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屈平。那目光,彷彿是在說,郭要想咬我們這些人,還得三思一下,而你就是那個最容易被咬上一口。
屈平臉色有些難看。
而,樑建聽完這些話,悄悄地看了一眼老唐。其實,憑之前他看到的那些證據,對付郭並非不能一試,當然風險也還是會存在的。俗話說,受死的駱駝比馬大,真要豁出去了,他們這邊多少肯定要付出代價的。只是,老唐剛纔那話,似乎是另有打算。
樑建心有疑問,不過當着屈平的面,暫時不好多問,只能先將疑惑壓了下來。
這時,項老忽然開口:“今天來之前,我跟幾位老朋友聯繫了一下,據說,這幾天郭那邊也並非是毫無動作。”
“他忍不住了?”屈平眉毛一挑,略微驚訝地問道。
項老看向屈平,輕輕點了點頭。接着,眼中掠過些許異樣的光芒,看着屈平,凝重而嚴肅地說道:“今天這裡的人也都不是什麼外人,小平,有件事,我得問問你。”
屈平神色忽地微微一變,眼睛一米,放在桌面上的右手,輕輕一動,輔助了那隻晶瑩剔透的水晶杯。水晶杯裡那半杯如紅寶石一般在燈光下閃爍着低調卻又奢華光芒的紅酒,微微晃了晃,盪出一圈又一圈的細小漣漪。
“老師,您問。”屈平目光微垂,平穩地接過話。
“前段時間,那個華京市副市長楚林自殺的事情,背後有沒有你?”項老這話,十分直接。他忽然說出的這句話,驚到的不只是屈平,還有樑建。雖然那件事,樑建心裡早已有些懷疑。
樑建看了看老唐和唐一,兩人神色如常,看來項老此刻說的,他們兩人心裡也早已有數。
屈平的右手改扶爲捏。緊抿的嘴脣,微微下沉的嘴角,顯示出他此刻內心的不愉悅。不過,問話的人曾經是他的老師,即便現在在他心裡,這位老師早已沒有當初的那番分量,可當着樑建、老唐還有唐一的面,他是不會讓自己丟掉尊敬師長的名聲的。何況,此刻他要是氣急敗壞了,只會更加坐實他在楚林那件事中是有出手的。
他慢慢地擡起水晶杯,擡到一半,又放下了。
“您不會是懷疑是我讓楚林自殺的吧?”屈平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反問道。
項老沒說話,顯然他是這麼認爲的。
屈平臉上的驚訝轉爲了受傷,接着,他就說道:“我沒想到,這麼多年了,最後我在老師心目中竟然是成了這樣的人。楚林是我十分器重的一位同志,他雖然一時糊塗犯下了一些錯誤,但自有法律懲戒,我爲什麼要勸他自殺?我沒有這個立場,也沒有這個理由,不是嗎?”
項老盯着他,幾秒後,臉上忽然掠過一些失望,然後一聲嘆息,道:“小平啊,我呢認識你的時候,你才三十歲。如今,你都五十多了。我可以說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今天呢,多的話我也不說,我只告訴你,關於楚林的事情,郭那邊掌握的比我知道的只會更多。”
屈平臉色頓時微變,一陣陰晴不定後,他沉聲對項老說道:“我自認,這些年,我是問心無愧的。”
“法律是不會來問你有沒有愧的,上面的領導也不會。”項老接過話。這讓屈平的臉色又一陣難看。
就在這時,唐一插進話來:“我還收到消息,郭已經在聯繫幾位重要領導,可能下一步行動,就是想辦法把你踢出華京了。”
屈平勉強剋制着的情緒,終於在聽到這句話時,防線有了缺口。他驚呼出聲,道:“你說什麼?把我踢出華京?”
唐一點頭:“江中喬任樑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他雖然錯誤不是很大,但江中肯定不會呆了。他一走,江中省委書記的位置就空下來了。郭的打算,就是先把你弄去江中。你想一想,如果你去了江中,以你現在的年紀,在江中待上兩屆,你還有機會再上一層樓嗎?”
屈平面如灰色,唐一併不是在威脅他。如果他真被郭弄去了江中,那麼他這輩子,肯定也就是這樣了,說不定,還會更差。因爲,如果他這一次輸了,那麼郭就是贏了。郭的下一步就是順利進常委。等他進了常委,那他屈平,基本上是毫無翻身的機會了。
此時,唐一和老唐悄無聲息地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老唐接過了話:“不過,這件事,也並不是沒有轉機,就看你怎麼取捨了?”
屈平從震驚中回過神,看了看老唐,冷靜了一些。他沉聲問:“怎麼說?”
老唐帶着一絲笑容,道:“很簡單,先下手爲強。趁着郭現在還沒來得及把你踢出去,我們先想辦法從他身上把黃金軍這塊肉割了。雖然說,我們暫時不太可能把郭給拉下來,但是沒了黃金軍,他也算是傷筋動骨了。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會再輕舉妄動了。我們有了時間,就可以做更多的準備。下一次,便是一決雌雄的時候了。”
老唐的建議,明顯地說動了屈平,當然這是因爲之前有項老和唐一的鋪墊。
樑建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們三個人將屈平一步一步地拉進他們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圈圈裡,暗自佩服他們言談之間的滴水不漏,和威逼利誘。
這樣的不慌不忙,背後是無數精細的準備和消息的收集。
樑建全部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這些都是他寶貴的經驗,足以他花上很多時間去學習和消化。
不過,老唐雖然說動了屈平,但屈平也沒有立即就一口答應下來。顯然,他還有疑慮。他看着老唐,問:“先解決黃金軍這一點,我沒問題。不過,有一點我不太明白,郭既然手上有你們所說的我的把柄,你們怎麼能保證,我們在對黃金軍下手的時候,他不會對我下手?”
老唐看了看項老,項老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小平,這個問題,我來回答你。”屈平看向了自己的這位老師。
“今天來見你之前,我已經跟郭碰過面了。”項老這話出口,屈平和樑建都怔住了。
屈平這回臉上的驚訝之色,應該是真的了。他看着自己的老師,微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項老嘆了一聲,道:“正如我之前所說,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你是什麼樣的爲人,我很清楚。人的一生,不可能不犯錯誤。雖然你不承認,但你也不例外。只不過,我認爲,你不應該因爲曾經的那點錯誤,而因此被耽誤了前程,所以我和郭達成了一個協議。”
“老師你……”屈平神色複雜,看着項老,遲疑了好一會後,輕聲道:“你以前是怎麼都不會這樣做得。”
項老微微一笑,道:“人年紀大了,總是會有些變化的。我跟郭的協議內容是,你在四年內,不會進委員,而他則是也不會對你下手。”
屈平先是神色複雜,而後眉頭忽地一皺,道:“那黃金軍的事情?既然你們達成了協議,他還會允許你們對黃金軍下手嗎?”
此時,老唐接過了話:“黃金軍是黃金軍,黃金軍對郭再重要,也比不上他自身重要。”
屈平又看向老唐,緊皺着眉頭,抿着嘴,顯然對老唐,並不是十分信任。在他看來,老唐手裡肯定還有着他所不知道的有關於郭的把柄。只不過,老唐不肯說,他暫時也不能怎麼樣。跟唐家的勢力比起來,他屈平,一個華京市市委書記,還是要勢弱一些的。更何況,唐家如今因爲樑建的關係,還有一個項老相幫。項老雖然退休了,但憑着他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關係,他在華京市,雖然算不上是什麼頂尖人物,但也還有幾分影響力。真要是惹急了他,也還是能讓人頭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