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茂才給楚天舒打電話沒接通,只好打給了代縣長耿中天。
耿中天一聽,當即臉色就白了,他放下電話,立即找到了副書記楊富貴,兩人親自帶着信訪辦主任去了市裡,先是去郎茂才的辦公室作了深刻檢討,然後把黃鐵栓、新泉和二愣子等人接了回來。
路上,任憑耿中天和楊富貴如何的威逼利誘,黃鐵栓等人一口咬定是他們幾個年輕人自發組織的,與鄉鎮幹部和村幹部無關,二愣子還口口聲聲說,如果市委不答應他們的請求,他們還要帶更多的人去市裡請願。
耿中天和楊富貴把他們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又將黃福霖、左天年和薛佔山等人找來,讓他們把自己鄉鎮的人領回去,並嚴令絕對不能讓類似的事件再發生。
回到辦公室,耿中天和楊富貴連中飯都沒顧上吃,就關起門來商量該怎麼辦。
這件事不僅與楚天舒密切相關,也與他們兩人有很大的關聯。
從內心裡來講,無論於公於私,耿中天和楊富貴耿中天都希望楚天舒提撥到更高的領導崗位上去,也都認爲村民們的請願是出於對楚天舒的愛戴和擁護,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可問題是,他們的這個做法,好心辦了壞事,會引起領導的反感,給楚天舒和南嶺縣帶來負面影響,會壞了很多人的事。
耿中天現在是代縣長,這個時候鬧出了大事,讓市裡的領導不滿意,能不能轉正就存在很大的變數;而楚天舒無論提拔與否,只要調離了南嶺縣,楊富貴就有希望出任縣委書記,也出不得事。
“老楊,這回村民們可是好心辦了壞事啊。”沉默了一會兒,耿中天開了口。
“是啊。”楊富貴嘆口氣,說:“有些背後的東西,不能拿到桌面上去講,大家都揣着明白裝糊塗,中天,你去領人的時候,郎書記把我喊到辦公室,專門詢問了這件事。”
耿中天一驚:“郎書記說什麼了。”
楊富貴輕嘆口氣,說:“唉,什麼也沒說,這個時候,領導能說什麼,就是問了問情況,我說正在處理,並說會將進展情況及時彙報,臨走之前,郎書記悄悄跟我說,他給伊書記彙報的時候,伊書記在電話裡連說了幾個胡鬧。”
耿中天看看楊富貴,推推眼鏡架兒,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
楊富貴苦笑着說:“中天,你知道嗎,伊書記今天去省城,就是去向省領導彙報‘兩會’籌備的事,肯定要報告市裡班子的事,郎書記這麼說,分明是在提醒我們,事關重大,要處理好啊。”
“嗯,應該是這個意思……”耿中天出口氣,皺皺眉頭道:“表面上來說,村民們是想給楚書記幫忙,可他們哪裡知道,背後隱藏着的事兒太複雜了。”
楊富貴說:“是啊,表面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中天啊,說實話,楚書記在南嶺縣可謂是嘔心瀝血,冒着巨大的風險,做出了哪一任書記都做不出來的成績,這些我們體會最深哪,可是,他那些不講官場套路的做法,也招來了許多的爭議,我擔心,這麼敏感的時期,鬧出一封萬人請願書來,省市領導怕是又會有看法。”
耿中天問:“確實是的,我聽信訪辦的主任跟我私底下嘀咕,市直機關就有人在傳,說這是楚書記指使老百姓來幫他‘跑官要官’呢。”
“草。”楊富貴爆了一句粗口:“狗日的,有些人想當官想瘋了,瞅着空子就給楚書記使絆子呢。”
“老楊,這年頭,升官的機會來了,誰肯放過呢,還不是要打破頭去爭啊。”耿中天說:“不管怎麼說,這事不能影響了楚書記,如果上面要追究,我把全部的責任擔起來。”
“不行啊。”楊富貴感慨道:“中天,你已經是代縣長了,年底開了縣人大會,縣長是當的妥妥的,也不能因爲這件事把到手的縣長搞丟了,這樣吧,實在沒轍了,責任還是由我這個分管維穩的副書記來擔吧。”
“老楊,楚書記出差了,我在家主持工作,這責任我想跑也跑不掉哇。”耿中天說:“這樣吧,別爭了,我們把相關的鄉鎮負責人找來,把事態先穩住,回頭再看下一步怎麼辦吧。”
兩人反覆商量之後,決定暫時不向楚天舒彙報,先把情況調查清楚,把道理跟村民們講清楚,防止再鬧出事端來,然後向市委報告,嚴肅處理相關責任人,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這個事件影響到楚天舒的前途。
事不宜遲,耿中天和楊富貴又把剛走的城關鎮黨委書記薛佔山、大柳樹鄉黨委書記左天年、浮雲鎮黨委書記黃福霖喊了回來,讓他們到耿中天的辦公室,商議如何解決與處理部分村民聚集青原市委大院門前示威請願事件。
在耿中天的辦公室裡,大家坐定後,耿中天推推眼鏡架兒,說:“今天這件事,不好開會說,我和楊書記商量,直接請示楚書記,恐怕也讓他爲難,所以,我把你們請來,就是個別議一下,統一思想,不算正式的意見,楊書記,你先說說吧。”
楊富貴說:“不管怎麼說,到市委大院門口聚衆請願這種做法都是錯誤的,不符合講政治保穩定的大局,不利於南嶺縣的發展,更可能影響楚書記的進步,村民們意識不到,我們不能糊塗,因此,我建議由相關鄉鎮黨委和政府牽頭,協同村委會,找出相關責任人,嚴肅處理,儘可能消除這起事件帶來的負面影響,尤其是對楚書記個人的不良影響。”
衆人聽楊富貴說得挺嚴重,都埋頭抽菸,不敢吭聲了。
耿中天只好點名,讓黃福霖先說說。
黃福霖抽了幾口煙,說:“我琢磨着,應該是山坳村的黃臘生搗鼓的,前兩天我跟他扯過這事,當時我也不覺得咋的,現在回過頭來想,他的表現就有點反常,居然沒做聲,這不像是他的土匪脾氣。”
耿中天看看楊富貴,對黃福霖道:“福霖,你接着說,詳細說說。”
黃福霖就把前兩天和黃臘生喝酒扯淡的情況說了,大家覺得有道理,這個頭多半是黃臘生帶的,不過,新泉、二愣子他們不是山坳村的人,也跟着參與進來了,想必黃臘生和別的鄉鎮村幹部有聯絡。
畢竟,“萬人請願書”那麼多人簽名按了手印,靠黃臘生一個人忽悠不起來。
楊富貴說:“這事還真得處理好,黃臘生的土匪脾氣上來了,還真不太好弄,羣衆對楚書記有一種感恩戴德的感情,這麼說一點兒也不過分,如果他們知道因爲這事影響了楚書記的進步,那真有可能再去市裡鬧騰,把事鬧大了。”
左天年、黃福霖和薛佔山跟着點頭,紛紛說,都怪他們沒有注意羣衆的情緒,只以爲大家日子過好了,不會再出現羣體事件了,沒想到,這節骨眼上還是鬧出事來了。
“大家還有沒有什麼意見,沒有的話,我說幾句。”耿中天推推眼鏡,說:“福霖、天年、佔山,你們回去做好村幹部的思想工作,把道理跟他們講清楚,絕對不能再跟着起鬨了,省市領導對南嶺不滿意,對楚書記的政治影響最大,可不能讓楚書記在這個時候吃了啞巴虧。”
耿中天說完了,楊富貴又強調說:“這事,不要擴散,只我們幾個人知道行了,回去抓緊做工作吧。”
下午兩點,在浮雲鎮黨委書記黃福霖的辦公室裡,山坳村、鄭店村等幾個村的支部書記和村委會主任,正在耷拉着腦袋聽黃福霖的訓斥,鎮長鄭治國,副鎮長羅玉彬在一旁坐着。
黃福霖掐着腰,拿手挨個兒戳點着他們:“你們事幹什麼的,給我捅這麼大的婁子,讓我這臉往哪兒擱,縣裡撤我之前,我把你們這些人先他媽的拾掇了。”
大家抽着煙,扎着頭不吭聲。
“我很久沒罵人了,今天非得罵一罵了。”黃福霖怒氣衝衝,連損帶數落道:“居然敢去市委大院門口聚衆鬧事,你們事狗膽包天了還是腦子進水了,一個不知道,就交差了啊,騙鬼呢,這麼大的動靜,這麼多人簽名按手印,我不信你們事先沒聞到一點味兒。”
鄭店村的支書說:“昨天晚上,我聽到有人嘀咕,說是明天要去市裡送信,我不大信,後來想了想,還是給你打個電話吧……”
黃福霖吼道:“那你爲什麼不打。”
支書說,“書記,我真打了,沒打通。”
“你放屁,胡說八道咧。”黃福霖拍拍桌子道:“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都開着。”
支書辯解:“我後來給鎮長打了,不信你問鎮長。”
鄭治國點點頭,對黃福霖說:“是說了,可就說了一句,我也沒當回事,也沒向你報告。”
黃福霖坐下來,質問黃臘生道:“黃臘生,數你們山坳村的人多,怎麼回事,你爲什麼不說話了。”
黃臘生今天脾氣格外的好,他擡起頭來,笑眯眯地說:“書記,鎮長,我失職,我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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