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給伊海濤泡了茶,正準備回自己的辦公室,萬國良打進了電話,他告訴楚天舒,剛纔開車出門準備去幫楚天舒洗車,走到半路的時候被一輛警車強行攔下來了,下來一位交警,把他的駕照收了去,讓他儘快去交警支隊接受處理。
楚天舒聽了,讓萬國良稍等,捂着電話就向伊海濤作了彙報。
警車強行攔下市政府的領導專車,這在青原市恐怕也是極爲罕見的。
從他們的行動來看,他們知道萬國良是獨自開車外出,伊海濤並不在車上,所以纔敢明目張膽地在半路上把奧迪車攔下,估計多少還是有所忌憚,只收了萬國良的駕照,沒有敢帶人扣車。
如果沒有人做出某種暗示,交警支隊有這麼大的膽子嗎。
伊海濤臉色非常的難看,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低沉的聲音說:“你告訴老萬,去交警部門接受處理吧。”
“可是……”
伊海濤不容楚天舒解釋,揮揮手說:“別說了,就這麼辦。”
楚天舒無奈,只得按照伊海濤的指示讓萬國良去交警支隊去接受處理。
萬國良接到指示,愣了好半天,纔有氣無力的答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沒多久,林登山的電話打過來了,他讓楚天舒轉告伊海濤,朱書記忙完了,伊市長可以過去了。
伊海濤拿了筆記本,楚天舒將他送到了電梯口。
楚天舒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接到了高大全打過來的電話,請他到綜合二處去一趟,說有點事要跟他彙報一下。
楚天舒有點納悶,平日裡高大全從來就沒有請示彙報過工作,今天怎麼變得如此主動了。
走進綜合二處,高大全非常熱情地吩咐人給楚天舒端椅子泡茶。
“楚處,剛纔黃秘書長來過了,他說我們綜合二處的幾張**有問題。”高大全手裡抓着幾張票據,陪着笑臉說。
楚天舒定了定神,黃如山親自過問,事情或許不會簡單。
在市府機關,辦公廳的綜合一處和二處的報銷通常是最寬鬆的,因爲他們多半是在按照領導的指示辦事,一般沒有誰會挑三揀四,但倘若出了問題,性質就比較嚴重了。
高大全看楚天舒的臉色有點嚴肅,他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忙又繼續說:“楚處,也沒多大的事,就是黃主任說,以後有些單據不能報銷,讓你我不要隨便籤字同意。”
這是怎麼回事。
綜合二處處理的報銷事宜比較多,身爲綜合二處的處長的楚天舒首先應該簽字把關,考慮到平時跟隨伊海濤外出時間比較多,常規性的報銷有時候也由高大全這個副處長籤認就行了。
楚天舒想,綜合二處多數經辦的都是副市長的花費,絕對是實報實銷,程序手續樣樣到位,一個簽字都不少,怎麼還會出問題呢,就算有問題,黃如山也應該直接找自己,而不應該通過高大全啊。
高大全揚起手中的幾張單據,說:“這幾份單子都是我經手籤的,被黃秘書長打回來了。”
楚天舒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單據,才發現是車隊報過來的幾張違章罰款單,他擡起頭,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高大全。
按照以往的慣例,車隊司機給市領導出車,停車變道等等都要聽領導的意思,難免會有違章的地方被固定攝像頭或流動執法的交警拍下來,車隊不可能爲了每一張單子都去找交警支隊處理,尤其是一般的車輛,有時也會讓當事司機去交了罰款了事,回來說明一下情況,找相關的領導籤個字,一般也就報銷了。
這個慣例是以前在朱敏文當市長的時候就形成了的,也不是楚天舒過來之後的別出心裁,而且每張報銷單上都有相關領導的簽字,黃如山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在這裡面挑刺。
“黃秘書長說,不是報銷程序有問題。”高大全解釋說:“他說,我們政府機關應該是老百姓的表率,從市領導到普通司機,誰也不能搞特殊化,他的意思是,以後類似的單子一律不能報銷,誰違章誰受罰,我們作爲審覈的第一道關口就不能縱容姑息,再說了,財務那邊也一直有意見,他們不好列賬。”
楚天舒覺得高大全把自己喊過來,其目的肯定不是爲了這種無關痛癢的小問題,聽了他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馬上就明白了,高大全是在黃如山的授意下,藉着司機罰款單據報銷的由頭,提前把萬國良接受處罰的退路給堵死,趁機當衆出一出自己的洋相。
當着衆人的面,高大全又打着黃如山的旗號,楚天舒不好多說什麼,採取了以靜制動的策略,只點點頭,說:“知道了。”
高大全笑嘻嘻地說:“楚處,我們都是跟着領導辦事的人,以後做事都要謹慎些纔是,否則的話,被人散佈到網上,好多事情很難解釋得清楚,總免不了該我們這些拎包的來背黑鍋。”
當着綜合二處衆人的面,高大全竟然拿出一副領導的腔調,又是教育楚天舒不能搞特殊化,又是提醒楚天舒做事要謹慎,免得背黑鍋,這簡直讓楚天舒哭笑不得,只差直接說週日奧迪車闖紅燈的事鬧大了,要讓楚天舒來承擔責任。
楚天舒暗罵道,這兩個睚眥必報的小人狼狽爲奸,頻頻使出無事生非的小動作,想方設法要讓自己當衆難堪。
見楚天舒沒說話,高大全以爲陰謀得逞了,便得寸進尺假裝關心地問道:“楚處,我聽說老萬週日超速連闖了兩個紅燈,這事好像鬧大了,搞得領導都有點被動啊,我還聽說,交警那邊壓力挺大,也不好鬆手,不會連累到你和伊副市長吧。”
他媽的,這鳥事你怎麼這麼清楚呢,楚天舒死死地盯着他。
高大全心裡有鬼,害怕與楚天舒對視,只甩着那幾張罰款收據說着風涼話:“嗨,把交警部門惹毛了,害車隊的司機們以後都沒好日子過了。”
“小高,事情發生了,總會有人出來承擔責任的。”楚天舒不冷不熱地說,“不過,我也提醒你一句,既然大家都清楚自己是個拎包的,就犯不着去操那些拎包之外的閒心。”
一句話,噎得高大全直翻眼睛。
楚天舒轉身就出了綜合二處的辦公室,只扔下高大全氣得瞪着眼睛在那裡咬牙切齒:哼,楚天舒,老子看你還能猖狂幾天。
回到辦公室,楚天舒也是憤憤不平,坐下來一直心緒不寧,側耳聽聽隔壁伊海濤辦公室裡沒有了動靜,又不敢隨便推門去看,只得忐忑不安地坐在辦公桌前胡思亂想,等着伊海濤從朱敏文那裡返回。
實際上,朱敏文也正在等着伊海濤上門來彙報工作。
一般來說,很多官員都不願意跟那些下派的所謂空降幹部搭班子。
這些人會在理論素養上輕而易舉地壓自己一頭,表面的謙和下是根深蒂固的驕傲與自負,往往很難相處。
朱敏文是從鄉鎮幹部做起,一步步前進,最後到了市委書記的位置上,有着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對於科班出身,理論素養、知識結構都不錯的伊海濤,最重要的,他還很年輕,比自己要小好幾歲,跟這樣一位年富力強的人合作,朱敏文始終有點擔心,伊海濤會不會心甘情願地給自己的當配角。
其實,伊海濤何嘗不清楚,地方政府的工作,很多時候體現的是市委書記一個人的權力意志,市長更像是芭蕾舞中的男伴,起的是輔助,烘托作用,必要的時候還得把主角高高地舉起來。
朱敏文在青原市土生土長,還做過一屆市長,有很多老部下,很多機關單位的頭頭腦腦,都是被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在邁上人生最重要的一級臺階前,伊海濤離不開朱敏文的支持,對此,他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可是,闖紅燈事件朱敏文竟然保持了沉默,現在又發展到交警支隊敢攔自己的專車,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如果這只是唐逸夫、郭鴻澤等人的詭計倒還好採取對策,如果這得到了朱敏文的默許,那問題就複雜了。
市委辦公樓由幾幢小樓組成,分佈在政府大樓的後面,政府大樓就像一個掩體一樣擋在了市委辦公樓羣前面,伊海濤在進入青原的第二天就意識到這一點,不禁啞然失笑:市政府就是用來替市委抵擋炮彈的。
伊海濤去了朱敏文的辦公室,首先彙報了關於開發區和商貿圈建設方面的情況以及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在得到了朱敏文的首肯之後,他小心翼翼地提到了“闖紅燈事件”。
“海濤,到底是怎麼回事。”朱敏文精明地問道。
搞政治出身的人永遠令人捉摸不透,明明早知道是什麼事了,可硬是可以裝作什麼也不知情,等着別人把話先說出來,這是強勢一方的權利。
到底是怎麼回事,伊海濤說不清楚,他不可能像網民那樣把猜疑和臆測來向朱敏文匯報,他只能很平靜地把遭遇了紅燈的過程描述出來,把萬國良闖紅燈搶時間說成是爲了不讓胡青山久等。
最後,伊海濤像是半開玩笑的樣子補充說:“當然,我得知朱書記要親自來出席午宴,也確實有點激動。”
朱敏文笑了,很滿意伊海濤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