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楚天舒心裡涌出了一股激憤,他從病牀上下來了,站在了林國棟的面前,斬釘截鐵地說:“我不管什麼後果,我只要一個結果,那就是讓代表們瞭解事實真相,正確行使他們手中的權力,投出神聖的一票。”
林國棟的臉色嚴峻起來,直視着楚天舒,聲音低沉而有力:“楚天舒,你忘了我給你的題字嗎。”
楚天舒立即回答道:“沒有,我記得很清楚,人到萬難須放膽,該是放膽一搏的時候了。”
林國棟一隻手叉着腰,另一隻手指着楚天舒,問道:“還有一句呢。”
楚天舒愣了一下,說:“事當兩可要平心。”
“你呀,叫我說你什麼纔好。”林國棟怒氣衝衝地一甩手,背過身去。
看着林國棟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楚天舒心裡猶疑起來,他想起了當時題字的時候,林國棟說過的一番話:“頭一句,人到萬難須放膽,這個不用我多說,你是做得到的,我要提醒你的是,事當兩可要平心,要學會拿得起放得下,三思而後行。”
我做錯了什麼嗎,楚天舒玩味了這一番話的意思,還是很不服氣,他略有些膽怯地問道:“林部長,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難道不是‘萬難’,還是‘事當兩可’嗎。”
林國棟緩緩地轉過身來,嚴厲地說:“小楚,按照你的設想,是可以阻止某個人當選市長,但是,你替其他人想過沒有,你圖這一時的痛快,會讓多少人從此喪失掉他們的政治生命。”
楚天舒沉默了。
連日來,他一直在想的都是如果讓唐逸夫在兩會上出醜,不讓他的陰謀得逞,還真沒有想過其他的後果,更沒有想到會有人爲此喪失政治生命。
經過林國棟的敲打和提醒,他終於明白過來,那些在兩會上幫着自己散佈傳播材料的簡若明等人,他們也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開玩笑,唐逸夫固然會聲名狼藉,但是,簡若明等人呢,也肯定要落一個破壞選舉的罪名,就此在政治舞臺上消失。
楚天舒慚愧地低下了頭。
林國棟語重心長地說:“小楚,唐逸夫確實不是我心目中的市長人選,也希望像伊海濤這樣的幹部來主政青原,但是,官場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不能由着我們感情用事,我今天來看你,並不僅僅是在爲我個人打算,也是在維護一個政治大局。”
楚天舒冷汗淋漓,心裡不停地打着鼓,爲自己的魯莽而深深地自責,他擡起頭來,惴惴不安地說:“林部長,我錯了,您批評我吧。”
“呵呵,我今天可不是來批評你的喲。”林國棟再次笑了,他拉着楚天舒坐下來,說:“臨近兩會突然更換市長人選,這在全省乃至全國都少見,已使東南省的形象大受損害,如果再把更換的人選選下去,豈不轟動全國,讓青原市成爲窩裡斗的反面教材,我記得十多年前在樂騰市曾發生過一件官員內訌的爛事,如今十多年過去了,不良影響還沒有消除,當時的組織部長到現在都臉上無光,擡不起頭來,小楚啊,你不會讓我重蹈前任的覆轍吧。”
楚天舒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愧疚地說:“林部長,您要這麼說,我就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了。”
“不至於,不至於。”林國棟擺擺手,堅定地說:“個別人爲了達到個人的政治目的,採取了一些不正當的競爭手段,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是錯誤的,應該受到懲處,但是,那些置黨紀國法於不顧,與不法商人相勾結貪贓枉法,欲置你於死地而後快的人,纔是危害黨和人民利益,必須堅決剷除的腐敗分子。”
楚天舒的心怦怦直跳,林國棟爲什麼會這麼說,他這指的是朱敏文嗎。
對於唐逸夫想當市長玩了一些陰謀詭計,楚天舒一直耿耿於懷,聽了這番話之後,想想自己幫着伊海濤與他競爭的所作所爲,似乎也並不全都是見得了光的行爲,這麼一換位思考,心裡稍稍釋然了。
楚天舒突然叫道:“哎呀,林部長,我得想辦法通知到我的女朋友,讓她不要再有所動作,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林國棟大笑了起來,說:“哈哈,是不是向晚晴啊。”
楚天舒又是大吃一驚:“是啊,林部長,您怎麼知道的。”
“小楚,你獲取的那些材料,她都交給我來了,你可不要怪她喲。”林國棟難得地開起了玩笑,此時此刻,他不再是那個一臉威嚴的組織部長,而是一個平易溫和的長者。
楚天舒完全蒙了。
如果沒有前面的一番談話,楚天舒得知向晚晴把資料交給了林國棟,一定會暴跳如雷地質問她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我冒着生命危險弄到的東西,憑什麼你要交給外人,失去了與唐逸夫較量的有力武器,我豈不是隻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心想事成當選市長。
楚天舒傻乎乎地問道:“林部長,那我還要不要跟晚晴說。”
“哈哈。”林國棟笑得更厲害了,他指着楚天舒問道:“晚晴說得真沒錯,你犯起傻來真是傻得可愛,你就沒打算問問,晚晴爲什麼會把資料交給我,我和晚晴到底是什麼關係。”
楚天舒順嘴就問:“哦,對呀,林部長,您和晚晴是什麼關係。”
林國棟幾乎是捧腹大笑了,笑得楚天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過了一會兒,林國棟止住笑,說道:“傻小子,晚晴沒跟你說過,她還有一個不怎麼關心她的舅舅。”
“說過啊,可她……”楚天舒終於明白了:林國棟是向晚晴的親舅舅。
楚天舒又驚又喜,他知道向晚晴現在唯一的親人就是她的舅舅,可是,他做夢也想不到,這位舅舅就是擔任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長的林國棟。
楚天舒的額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畢竟是頭一回見到向晚晴家的長輩,多少有點新女婿進門的感覺,換了哪一個男人都難免會發憷,他侷促不安地說:“對不起,林部長,我……”
林國棟故意板起臉來,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哎,小楚,現在又沒有外人,你還喊我部長。”
楚天舒撓了撓後腦勺,笑道:“舅舅。”
林國棟說:“天舒,於公於私,你可都要支持我的工作喲。”
楚天舒忙說:“是。”
“這就對了。”林國棟笑了,他站起身來,半開玩笑地說道:“天舒啊,我可就這麼一個寶貝外甥女,你要是敢欺負她,我可饒不了你喲。”
楚天舒的心情放鬆了下來,笑道:“舅舅,我哪敢哪,只要晚晴不欺負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呵呵,也是啊。”林國棟壓低了聲音,一臉無奈地說:“這丫頭厲害得很,她想好了的事情,有時候我都拿她沒辦法。”
楚天舒也開起了玩笑,說:“嘿嘿,舅舅,以後我受了欺負,可以找您投訴吧。”
“行。”林國棟拍了拍楚天舒的胳膊,笑着說:“那就說好了,從今天開始,我們算正式結成同盟,以後共同對付這丫頭。”
“舅舅,這個……我可不敢,您替我主持公道就行了。”
“哈哈,看你膽子不小的,怎麼,還是怕我家晚晴啊。”
兩人同時大笑了起來。
隨後,林國棟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說:“我該走了,你好好養傷,等兩會開完了,我讓晚晴來接你出院。”
楚天舒雙手握住林國棟伸過來的手,激動地說:“謝謝舅舅。”
房間裡談得火熱,不時有笑聲傳出來,可把外面的唐逸夫嚇壞了,來回踱步的時候,腿肚子直抽筋,脆弱的神經繃得緊緊的,也不知到底是兇是吉。
彷彿過去了一萬年,裡間的門終於打開了,林國棟和楚天舒終於現身。
林國棟對楚天舒的態度出奇的好,與他握手時還在叮囑他注意休息,好好養傷,可一轉身看見了唐逸夫,便冷着臉,說:“走,回去吧。”
許文俊小跑着過來,探頭向楚天舒揮了揮手,拎着包緊跟在林國棟和唐逸夫的後面,快到電梯的時候,才緊走幾步,上前按了下行鍵。
林國棟一直板着臉,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唐逸夫一眼。
唐逸夫的心裡就像有十五隻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林國棟到底和楚天舒談了些什麼,爲什麼在屋裡還談笑風生的,一出門臉色就這麼難看呢,莫不是楚天舒說了自己什麼壞話,這選舉還能成功嗎。
唐逸夫心懷忐忑,卻又不敢多問,只得勾着腦袋,亦步亦趨地跟在了林國棟身後。
路上,他還想借着問候楚天舒身體狀況的話題試探試探林國棟的口氣,弄清楚天舒究竟說了些什麼。
可林國棟坐在車裡,陰沉着一雙難以捉摸的眼睛,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唐逸夫討了個沒趣,失去了多嘴的勇氣,垂頭喪氣地不再說話了,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這才發覺背上已經溼透,內衣沾着皮肉,極其的難受。
車到青苑賓館,朱敏文帶着四大家的領導們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