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平有些鬱悶,但他已經明白了劉剛的想法,可是他今晚就是想來說這些的,並且希望他倆能夠理解並不再糾纏。
“其實那天的實彈射擊本來是由我負責的,但是我臨時有事,所以就讓孫副團長代替我去了。然而孫副團長臨時接到電話,他的妻子難產,就在他剛要離開靶場去醫院的時候,你兒子就不幸發生了意外。而且,昨天上午的時候,我們接到了通知,孫副團長的妻子因難產,母子都沒能保住!而他在妻子臨終的時候都沒能去看一眼……”說到這裡,張子平的聲音已然顯得有些不太穩定了,場面頓時有些沉默。
“我來這裡,跟你們說這些,不爲別的,只想讓你們高擡貴手,不要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讓他心裡能夠好受一些!”張子平罕見的說出了這般求饒的話語,他可是從來都不會這麼軟弱的求人的。
“哼!我明白了,我看你是想讓你心裡好受些吧!他妻子難產死了,我也很同情,可是我兒子呢?他死了,誰讓我心裡好受?”劉剛心裡似乎有鬆動的痕跡,但他接着又說:“你走吧,我們會考慮的!”。
雖然這樣,但張子平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但也沒辦法,他知道如果再糾纏下去,可能導致適得其反的效果,帶着一些不安,他離開了招待所。
第二天上午,李團長陪同王組長繼續做調查寫報告,付政委去了招待所。
“我們想看看兒子最後一眼!”劉剛見到付政委時,就提出了這個要求。
付政委覺得這件事情合情全理,就答應了。派團部司機小王開着指揮車把一行三人接到了醫院。
停屍間裡,護士掀開了蓋布前端。
“童童……”吳豔一下子又撕心裂肺了。死去的劉小童顯得更加的瘦弱,面色枯黃,毫無光澤,吳豔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睜眼看兒子。
屍體顯然經過了清洗處理,沒有血污,但劉剛還是想看看兒子的傷勢,於是他掀開了整塊蓋布。觸目驚心的傷口不止一處,肚子上一大塊肉皮沒了,雖然零碎的有一些縫合,但還是能看到黑色的血塊和紅紅的內臟,右腿膝蓋以上那部分整個被炸斷了,但現在整個腿部還是連着的,也是經過了縫合的,不過這個可能就是死後的處理。
吳豔已經被兒子的這種慘狀嚇壞了,只是趴在牀邊一直的哭喊“童童,童童……”
劉剛還是比較冷靜,但他嘴角也忍不住抽動,自己的兒子竟然是受了這麼重的傷死的,他到底是受了怎樣的折磨?承受了怎樣的痛苦?不行,縱然那個負責的副團長也很值得同情,可是自己的兒子怎麼能這樣白白的痛苦而死!必須讓他付出代價!劉剛瞬間握緊了拳頭。
付政委看着眼着的一幕,忽然心裡覺得有些不妥,但也不知道究竟是爲什麼?他想父母看兒子最後一眼,應該是非常合乎情理的。
回到招待所,劉剛夫婦沒心思到處閒逛,只是一直呆在房間裡。王克勝帶着調查組一行人,於中午飯過後便動身回了軍區,對他來說,這起事故其實沒有什麼可值得深入調查的,事故的起因、過程、結果一目瞭然。所以,在他覺得收集到了足夠的資料之後,就和幾個參謀一同編寫好了需要上報的材料,並且及時的趕回了軍區。
時間不快也不慢的又過去了一天半,孫長仕這幾天以來已經無心工作了,整個人似乎頹廢了許多,胡茬子也開始冒了起來。就在這天下午,軍區批下了通報文件《關於XX團10.25事故及處理意見的通報》。內容很明瞭,首先闡述了事故發生的經過,之後就是對相關責任人的處理意見,再之後就是對此次事故所引發的思考,教訓,最後是軍區領導的批示。
李團長捏着這薄薄的幾張紙,認真的閱讀了起來。
“嗯……”李團長沉吟了一聲,“政委,你看,軍區對孫長仕的處理意見是行政嚴重警告處分,並要求全軍區學習這個文件,強調說要加強官兵,特別是組織活動過程中負責的幹部的責任心。看來,這件事在軍區的影響要比我們想象中的嚴重啊!”
“噢,我想,現在最該注意的,應該是孫長仕,我怕他受不了這個壓力。”付政委說道。
“這個問題我也有考慮,不過以我對他的瞭解,壓力的話,應該是有,但我認爲他絕對不會被壓垮。我只是擔心他妻子的事情對他的影響太大……”李團長說到這裡,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不行,我覺得有必要和他談談。”付政委彷彿是做出了重大決定一般。
“嗯,這樣也好!”李團長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那這份文件……”
“文件傳達下去,全團停課整頓,計劃已經安排小劉去做了,下週三到週五,三天教育整頓。”付政委顯然對這些事情早已有了預料。
“砰砰”
“進來!”李團長放下通報,和付政委一起擡頭看向門口。
門被推開,劉剛和吳豔夫婦倆一前一後的進來了。
“聽說你們的處理結果出來了?”劉剛開門見山。
李團長和付政委都在心裡納了些悶,他怎麼知道的這麼快?
“你們先坐!”付政委起身讓了讓,然後轉身去倒水。
劉剛兩人坐下,直視着李團長,李團長覺得這事也瞞不過去的,就拿起了桌子上的文件,遞了過去。劉剛接過來,兩人便看起了文件。
付政委把兩紙杯水放到他們面前的茶几上,猛然間發現劉剛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只見他慢慢擡起頭,看着李團長和自己。
“爲什麼只有一個行政嚴重警告處分?”劉剛陰沉着聲音說道。
“這是軍區的處理結果,我們也只能服從。”付政委和氣的解釋。
“哼!肯定是你們動了手腳,要不然,這麼大的事故,把人都炸成那樣,怎麼可能只是一個警告處分?”劉剛說到這裡,似是勾起了吳豔思兒的念頭,她也是想起兒子的慘狀,淚水又開始奔涌,抽泣聲也再次響起。
“劉先生,請你說話注意點,關於你兒子的事,我們確實也很難過,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更何況,孫長仕也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負責任,他連他妻子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連他孩子也沒了,你以爲你們的傷心會比得過他?如果你再這麼無理取鬧,我想我會採取必要的措施!”李團長一想到孫長仕這個多年的下屬會因爲這件事而前途灰暗,便忍不住的也發起了火。
“怎麼?這就發火了?你們當兵的,不就是要拋家棄子,保衛國家嗎?這是你們的職責!我把我兒子送過來,是想讓他鍛鍊一下,不是讓他來送命的,你們把他害死,還不准許我說一句話了嗎?按照你們的賠償標準,最多隻能賠給我十萬,十萬塊就想買我兒子的命嗎?我給你二十萬,你把我兒子還回來!我從來不缺錢,可現在兒子都沒了,我要再多的錢有什麼用?”
一邊的吳豔還在啜泣,劉剛吼了一聲,“別哭了,跟我走!”然後回頭對着李團長和付政委說:“放心,跟你倆說話沒用,我去找說話有用的人!”之後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這人真是無理取鬧!”李團長不滿的說。
付政委沒說話,只是拿出手機,拔通了孫長仕的電話。
“喂,啊,長仕啊,現在沒事吧,到我辦公室一趟吧,咱哥倆聊會兒?”
“嗯,好,我等你!”付政委掛掉電話,跟李團長說:“老李啊,那我先回辦公室去了。”
李團長“嗯”了一聲,往後一躺,也不再說話。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鈴鈴鈴……”電話響了,李團長擡起眼皮,抓起了電話。
“喂?”
“是李團長嗎?我是醫院的蘇護士長,昨天來過的兩個家屬,現在要帶走劉小童的屍體!”蘇倩妹雖然覺得這事也是正常的,人家兒子的屍體,當然要人家自己帶回老家埋葬了。可是這種事情總得有部隊的人陪同,有個移交的過程,所以,她就給李團長打了電話。
“嗯,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李團長掛掉電話,叫了通信員,通知司機準備車去醫院。同時也叫了張參謀一起去,帶上了移交遺體的相關材料。
“長仕啊,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壓力很大?”付政委很懂得跟人談話,對孫長仕這種人,他也不需要繞彎子,就直接的開問了。
“嗯,我總覺得對不起劉小童,更對不起秀秀……”說完,孫長仕又低下了頭。
“我知道,這兩件事情對你的打擊都特別大,不過李團長還是相信你能夠調整過來的,我也相信。我還在想,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我和李團長的身上,估計我倆人早就扛不住了。”付政委儘量的想開導一下他。
孫長仕心裡也明白政委找他來談話的意途,“沒事的政委,我懂您的意思,我沒事。只是這次的事對我的打擊真的比較大,我想,我應該需要一段時間調整一下的。”
“好,那就好,這纔是我所認識的‘孫老虎’!那個,軍區的處理結果通報下來了……”
“嗯?”
“軍區的通報裡給了你行政嚴重警告處分,並且要求這份通報必須全軍區學習並深思,咱們全團的人都瞭解你,所以,即使這次出了這樣的事故,咱們全團的戰士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力挺你的!前面我跟連隊的戰士談心的時候他們都這麼表示過,因爲他們知道這件事情最根本的原因也並不是全在於你。長仕啊,你要儘快的調整過來,繼續努力工作,你可是咱們全團的榜樣,要是你這樣就被打倒了……”說到這裡,付政委似乎覺得說得有些不妥,於是就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忽然換了個話題。
“嗯,我決定了,等下週之後,就讓你休假,你都三年沒回家了吧!呵呵,雖然前年老母親來過部隊,可是這又是一年半過去了,估計她老人家也想你了,也該回去看看她了。”付政委忽然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而且孫長仕也確實好久沒休過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