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安國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到市委了,向他這般勤快跑市委的,恐怕是少之又少,若是擱在市政府的其他人身上,如此般頻繁的往市委跑,難免要被人認爲是屁股坐歪了,胳膊肘往外拐,黃安國的身份和背景有些特殊,甚至比鄭裕明到津門的時間還要晚,卻是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別人不至於去認爲他要刻意去巴結和討好鄭裕明,對於津門本地派的官員來說,黃安國也算是外來戶,談不上什麼胳膊肘往外拐。
鄭裕明一見到黃安國,心裡頭就已經猜測到了幾分其來意,略微招了招手,示意黃安國坐下,鄭裕明從桌上抽出了一份文件,那是市委組織部對包括李江平在內的幾名新區公安局長候選人的考察資料,送到他辦公室的時候,鄭裕明只是隨意瞟了一眼,並未看的太詳細,對他來說,新區公安局長由誰來當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在別人看來,那可能是一個正廳級的缺口,很大的一個肥缺,甚至對一些人來說,能夠坐上這個位置,對他們的仕途能夠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擱在鄭裕明眼裡,也就那樣,堂堂一個政治局委員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夠臆測的。
鄭裕明要掌控的是類似黃安國和曹光這一類的副部級大員,到了這一級別,也才能入了他的眼,當然,黃安國是能夠直接上達天聽的主,背後的靠山也是硬實的很,鄭裕明不求能夠徹底將黃安國收服的乖乖貼貼,只要黃安國能夠在規則內辦事,不給他弄出太多的麻煩,鄭裕明也覺得算是覺得功德圓滿了。
將手上的文件遞給黃安國,鄭裕明開口道,“這是組織部送過來的考覈資料,組織部那邊對幾個候選人下的評價也是相差不多,這樣一來,由誰來擔任這個新區公安局長,倒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了,幾人都一樣優秀,讓人一時也不好抉擇。”
黃安國接過資料,心裡頭對所謂的組織部考覈結果根本就不抱什麼希望,眼下這種局面,組織部的人敢拿出什麼具有傾向性的考覈結果那就真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那幫人比誰都精,現在的情況,不用多說,組織部肯定也是和稀泥,哪一邊都不會去得罪。
組織部門的工作也不外乎如此,這個部門要出政績太難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能做到不出錯誤就哦米拖佛了,組織部部長錢方在上次的常委會上就緘口不言,對於黃安國和曹光的分歧都看在眼裡,連常務副市長曾亞輝也摻合了一腳,最終雖是鄭裕明拍板由組織部先進行考察再說,錢方又哪裡會看不清目前的局面,能和稀泥就和稀泥,他不怕得罪人,但除非必要,也不想得罪人不是,三個市委常委攪了進去,錢方就算是想摻合也得掂量掂量。
鄭裕明的話無疑更是證明了黃安國的猜測,瞅瞅,組織部對幾個候選人的評價相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優秀,這不是瞎扯淡嘛,心裡想歸想,黃安國仍是裝着認真的看了起來,不管怎麼說,鄭裕明將文件遞了過來,黃安國也得做做樣子,表面功夫還是少不得的。
隔了幾分鐘,黃安國才合上文件,道,“鄭書記,我還是堅持原來的意見,由李江平同志來擔任這個新區公安局長應該是比較合適的,新區公安局的地址就設在中岷區,這畢竟是個新成立的部門,要等到將來一切都能夠走上正軌,這中間想必要有一段過渡時期,由熟悉中岷區事務的李江平來擔任局長,我認爲會更合適一點。”
不得不說,黃安國此刻是故意在混淆視聽,鄭裕明是何許人,一聽黃安國的話,登時就笑了,點了點黃安國,笑道,“安國,你這是偷換概念,這新區公安局將來是要負責整個新區所有分局的指導工作,跟地址設在哪可沒有半點關係,你這話主觀性可是太強了哈。”
“鄭書記您不是經常教育幹部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嘛,我這是在充分學習鄭書記您的講話精神,將理論與實踐結合。”黃安國半開玩笑的說着,鄭裕明話裡的意思狀似在批評他,卻是留有餘地,這讓黃安國看到了幾分希望。
“我說的發揮主觀能動性,可不是讓你在這種關鍵的人事任命上帶有主觀偏見,我看你這是故意在跟我插科打諢,胡攪蠻纏了。”鄭裕明略微板起了臉,不悅道。
“鄭書記說的是,我虛心接受批評。”黃安國笑着點着頭,下一刻,話鋒一轉,又道,“不過鄭書記,這新區公安局畢竟還是市公安局的下屬機構,也要接受市公安局的領導,那根據相關的組織管理條例,這新區公安局長的任命,是不是也要充分考慮市局的意見?”
黃安國的膽子真的是不小,眼看偷換概念不行,乾脆跟鄭裕明講起了組織條例,一個副部級的官員跟一個副國級的政治局委員講組織條例,這說出去實是讓人貽笑大方,組織條例是什麼?那是用來規範廣大幹部同志的,是的,也僅僅是規範而已,規範的還只是幹部同志們,而不是領導同志,這幹部和領導,聽起來似是相差不多,實則又天差地別。
這裡我們就不扯遠,回到當下,組織條例在領導們眼中是什麼?那就是白紙黑字,領導想尊重它,他就是規章制度,能夠起到約束作用,領導不想尊重它,它就是一張廢紙上寫的幾個漢字,可有可無。
此刻黃安國跟鄭裕明講組織條例,並非是黃安國腦袋被驢踢了,而是黃安國實實在在的瞧出了鄭裕明話裡留有幾分餘地,即便是鄭裕明剛纔板起臉,那也是在開玩笑,黃安國不至於連這個都看不出來,更重要的是鄭裕明似乎對他堅持讓李江平上沒有太大的反感?這令黃安國不得不深思,鄭裕明這是在暗示着什麼,讓他繼續胡攪蠻纏一番,然後鄭裕明再找個臺階下,順水推舟的同意了他的意見?基於這種想法,黃安國嘴上不由得出口試探了,乍一看會讓人覺得他是不是腦子不正常了,跟鄭裕明講組織條例,但只要心思活絡一點,這裡面的門道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鄭裕明的反應好像也是在證實着黃安國的猜測,儘管還是板着一張臉,但卻看不出有絲毫真正生氣的樣子,淡然的笑着,“安國啊,你今天是鐵了心想來糊弄我是不是,說來說去,你還是拐着彎兒爲李江平說話嘛,你這個市局局長坐在這裡,是否想說你代表着市局的意見建議讓李江平當這個新區公安局長?”
鄭裕明似笑非笑的盯着黃安國,看了下時間,態度轉變的很是突然,笑道,“看來我要是不如你的意,你今天是打算在我這裡賴着不走了?行,我就準你的意思,不過我也醜話說在前頭,中岷區前段時間才鬧出犯人越獄的事,這李江平要是再出現點什麼紕漏,那我可就換人了,到那時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你就算是在我辦公室坐個一天一夜也沒用了。”
黃安國乍一聽鄭裕明同意,神情都還有些一愣一楞的,旋即,又有些驚喜,對鄭裕明後邊的話自動無視,那也就是鄭裕明不痛不癢的幾句敲打之話,正經是說明了鄭裕明是真同意了,黃安國嘴上連忙道,“那是當然,江平同志要是再出現什麼紕漏,那可就真的辜負了鄭書記您的信任了,不用說鄭書記您要批評他,我第一個就不放不過他。”
鄭裕明笑了笑,黃安國的神色落入眼裡,鄭裕明眼底深處似乎帶着一些莫名的意味,“安國,新區的機構改革步伐要加快,就以這新區公安局成立的掛牌儀式來打響全面改革的第一槍,你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我擔心你忙不過來,給你物色了個幫手,你應該對他很熟悉了。”
“鄭書記給我物色的幫手,那是絕對錯不了,正好我也在愁沒有得力的干將呢。”黃安國心裡咯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有着些許變化,儘管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但並未逃過鄭裕明的觀察,鄭裕明笑着繼續道,“我打算讓鄧一忠同志到新區去幫你的忙,一忠同志在市委工作的這些時日,我認真觀察了一下他,能力突出,思想素質過硬,再加上他在新區工作了那麼長的時間,對新區的事務比你還熟悉,我相信他能夠給你幫上大忙。”
黃安國微微怔了一下,鄧一忠?原來的中岷區區委書記,被黃安國以加強新區工委和管委會對下面行政區的話語權爲由,排擠出了新區,而黃安國更是在鄭裕明的首肯下,兼任了中岷區區委書記,鄧一忠則是調任市委擔任副秘書長,看起來是平調,實則是暗降,黃安國沒想到對方竟然能夠進入鄭裕明的視線,並藉助鄭裕明東山再起,心裡頭着實有些意外。